眾臣眼見母子相爭,淳於信寥寥數語,竟將陳賢妃說的啞口無言,不禁均暗暗咋舌。看來,未登基前,這位齊王殿下不是對那位母妃言聽計從,不過是容忍退讓罷了。


    經此一鬧,對追封鳳良妃一事,再無異議,當殿擬旨頒了下去。


    這裏剛剛議定,但聞殿門外侍衛迴道,“皇上,兵部急報!”


    兵部急報?


    難道又有兵變?


    殿中眾臣頓時一驚。


    淳於信微微揚眉,說道,“傳!”


    隨著話落,一名侍衛已帶著兵部的人進來,那人匆匆上前跪倒,大聲道,“皇上,不好了,恭王迴兵,離帝京已不足百裏!”


    恭王迴兵?


    恭王無旨迴兵?


    這可是謀反啊!


    殿中眾臣頓時轟然。


    淳於信聲色不動,點頭道,“想來恭王得知父皇駕崩,特來奔喪罷!”微微一默,說道,“即刻命人前去相迎,和恭王說,城外十裏,朕親自勞兵!”


    “皇上!”眾臣一驚,便有人忙出聲阻止,說道,“恭王無旨迴兵,恐怕來者不善,還請皇上三思!”恭王手裏,那可是四十二萬大軍啊!就算沙場上有所折損,也是不小的數目。


    淳於信微微一笑,說道,“恭王是朕的親弟弟,沙場征戰,揚我國威,如今得勝迴朝,朕豈能不親自相迎?”不理眾人勸阻,徑直命人前去傳話,命禮部準備一切事宜。


    經過秦家倒台,三王之亂,朝堂上下兩番血洗,如今留下的,都是忠於大鄴的朝臣。此刻這些人見這位新皇帝一言獨斷,竟不聽人勸阻,不由都是暗暗擔憂。


    兩日後,城外十裏,淳於信果然率一眾朝臣,於十裏亭相迎,身後幾輛馬車,拉著禦酒瓊漿,專候恭王大軍迴城。


    半個時辰之後,官道上塵土飛揚,浩浩大軍果然向這裏開到。禮部尚書席子謙催馬上前,揚聲道,“恭王殿下得勝迴朝,皇上禦駕在此等候多時!”話聲一落,一隊親兵齊聲喝道,“禦駕在此勞師,請恭王殿下下馬!”


    喝聲遙遙傳了出去,但聞馬蹄聲轟然,大軍來勢,竟然絲毫不減。


    眾臣看的心驚,都不由迴頭望向亭內挺立的身影。如果,恭王不聽任何言辭,就此揮兵殺了過來,豈是此刻護駕的五萬禦林軍能夠阻擋?


    可是,但見那位新帝麵容平靜,唇含淺笑,對直衝而來的大軍竟然渾不在意,大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氣概,不由暗暗讚歎。難怪先帝舍出身高貴的端王,而將帝位傳了給他,這王者氣勢,可當真不是常人能比。


    轉瞬間,大軍已迫在近前,恭王殿下一馬當先,高聲喝道,“停!”一聲令下,四十萬大軍頓停,整齊劃一,竟然沒有一絲紛亂。而馬蹄揚起的灰塵,卻正正向亭內亭外立著的君臣撲來。


    淳於信似無所覺,唇角微挑,慢慢行出亭外,揚聲道,“五弟得勝迴朝,朕特來相迎!”在他的身後,端王淳於順、六皇子淳於堅、靖安侯公孫明遠等人,皆是一身朝服,臂纏孝帶,緩緩相隨。


    馬前十幾米處,那條身穿金龍黑袍的俊挺身影撞入眼中,令淳於昌心底一陣刺痛。


    晚了!晚了!


    得到父皇重病的消息,他日夜兼程趕迴,卻還是晚了!


    其實,不是他來不及趕迴,是因為,他想仗執這四十萬大軍爭位。大軍開拔,自然不及輕騎來的快捷!而做這個選擇的時候,他淳於昌又豈有不知?但是,那又如何?縱然晚了,四十萬大軍兵臨城下,迫新君讓出帝位,也不是不能!


    可是,他沒有料到,等待他的,不是四城緊閉,如臨大敵,而是城門大開,滿朝文武隨禦駕親自出迎!


    此刻,是揮兵衝殺,將這些擁立新帝的朝臣和新君盡數踏於馬下,自立為帝?還是就此伏首,甘心為臣?


    心念未已,卻聞身後有人喝道,“皇上親自相迎,臣等愧不敢當!”跟著唿唿啦啦,身後將領半數下馬,倒身跪拜,大聲道,“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有人領頭,其後將士一怔之後,便都紛紛下馬跪拜,一時間,拜見之聲遙遙傳了出去,四十萬人的高唿,聲震蒼穹。


    淳於昌見狀,心底驟然一寒。想不到,淳於信隻是在此一站,便能令眾軍懾服,剛才,若是他下令衝殺,又有多少人會聽他的?


    恭王天姿聰穎,豈能不會審時度勢?片刻之間,衡量利害,權衡得失,已翻身下馬,大步向淳於信而來,在他麵前單膝跪倒,雙手抱拳,大聲道,“臣弟區區微功,有勞皇兄相迎,臣弟愧不敢當。臣弟恭祝皇兄登基,萬歲萬萬歲!”聲音朗朗,似心中毫無芥蒂。


    淳於信微微一笑,點頭道,“恭王免禮!”抬起頭,目光掃向烏壓壓不見邊際的眾將士,朗聲道,“恭王親自領兵,抗拒異族之辱,即日,封為恭親王!眾將士沙場征戰,保家衛國,一路辛苦!今日且在城外紮營休整,稿軍勞師,有功將士,容後升賞!”


    “謝皇上!”


    “謝皇上!”


    歡唿聲伴著謝恩聲,再次轟然響起,一波高過一波,遙遙的傳了出去。


    原來,應付四十萬大軍,如此簡單!


    眾臣最初出城,皆是心中暗憂。而隨著四十萬大軍的跪拜,又是說不出的震驚,震驚之後,跟著的就隻有欽佩。而,唯有淳於信,暗暗籲了口長氣。


    當初,雖然授以兵權,親謀戰略,在選將派將之時,卻煞費了一些心思。先是陳洛書帶去的二十萬鐵甲軍,本是公孫明遠耗十幾年心血練就的精銳之師。鐵甲軍沙場征戰固然勇猛,卻並不是一味隻聽兵符軍令。


    今日,公孫明遠一不頂盔,二不貫甲,隻是在自己身後一站,那二十萬鐵甲軍就不會向他這方衝殺。另外,平邯府的五萬兵馬,早已在狄山、景寧手中,經過年餘打磨,聽的,也不會是淳於昌的號令。


    剩下的,龍虎營的五萬兵馬,騰慶府兩萬兵馬,是朝廷之兵,自己身穿龍袍,這方將士便斷斷不敢向自己動手。而信陽方家的三萬人馬,保的卻是寧王。兩日前,寧王在逃出帝京之時,被亂箭射殺,信陽方家沒有了寧王支撐,要想動手,怕也一時沒有這個膽量。


    如此一來,淳於昌手中,其實隻有自己的前鋒營五萬和李家子弟兵兩萬,共七萬人馬可用。在四十萬大軍麵前,區區七萬人馬,又能濟何事?


    唇角勾出一抹淺淡笑意,上前兩步,雙手將淳於昌扶起,含笑道,“恭親王不必多禮!”心底,卻是悄悄掠過另一個人的影子。


    三年前,那個一襲白衣,自三休塔上翩然墮下的男子。是他臨去時那句“當心老五”,才讓自己對淳於昌心生戒備,派兵時多方算計,要不然,今日之事,又豈能善了?


    十八日期滿,大行皇帝淳於弘仁與貞義皇後鳳氏的梓宮移往皇陵,端王淳於順奉旨,免去朝中所有權責,率兵三千,駐守皇陵三年。


    大事平定,朝堂漸穩,淳於信下旨,尊皇太後邵氏為太皇太後,仍居長壽宮,尊陳賢妃為太後,移居壽安宮,百年之後,另擇陵寢而葬。


    其後,淳於信以先帝在時,並不曾廢太子,也未廢去太子妃為由,命人赴冷宮將前太子妃白氏母子釋出,入住長信宮,令皇侄淳於浩明有所教養。


    而皇帝所遺妃嬪,育有皇子、公主之人,晉太妃,移往西華殿頤養天年,不曾生育的,盡數遷往西山行宮終老。


    而朝堂上,兩次清洗之後,各衙、各部均缺失不少官員,淳於信忙於整頓朝堂,便將後宮交給皇後阮雲歡處置。


    無子嬪妃移往西山皇家行宮第二日,皇後的馬車,卻由明德門出宮,先赴古井胡同,換乘另一輛馬車,一路向城外而來。


    城外,十裏長亭。


    阮雲歡下車,攜著柳凡的手行出甚遠,才輕聲道,“姐姐,今日一別,怕後會無期,你……你安置妥當,千萬使人傳個信兒來!”


    柳凡微微點頭,輕聲道,“多謝妹妹成全!”皇帝駕崩後十餘日,阮雲歡便以柳凡“傷心過度”為由,傳出柳妃的死訊,而今日,又再親自送她出城,從此之後,山一程、水一程,終此一生,隱姓埋名,再無歸程!


    阮雲歡搖頭,輕聲道,“姐姐進宮之後,對雲歡相助甚多,如今大事已定,妹妹豈能不為姐姐著想?姐姐還年輕,西山行宮,自然不是姐姐的去處。隻盼姐姐餘年,能得一個一心之人,白首到老!”


    柳凡輕輕點頭,喉中哽咽,已說不出話來。


    阮雲歡轉頭,但見前方一車一馬等候,勉強一笑,說道,“姐姐,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邵二哥和程姐姐在等姐姐呢,妹妹不再遠送!”說著退後兩步,向柳凡深深一禮。


    柳凡詐死埋名,從此再不能踏進帝京一步,而山長水遠,一介弱質女子,實在難以令人放心。好在邵毅豐、程秋茗二人大婚後走遍大江南北,可謂交遊廣闊,便托他二人照應。


    柳凡一驚,忙搶前扶住,說道,“妹妹可是一朝之後,柳凡如何敢當?”


    阮雲歡含笑道,“若無姐姐,雲歡豈有今日?此一拜,是妹妹拜姐姐,與皇後無幹!”


    柳凡點頭,心知她不能離宮太久,便含淚道,“妹妹放心,姐姐日後,斷斷不會再委屈自個兒!”說著盈盈一禮,轉身向馬車奔去。


    眼瞧著柳凡上車,阮雲歡心中不舍,奔出幾步,大聲道,“邵二哥、程姐姐,萬萬好生照應柳姐姐!”


    遠遠的,那裏二人答應,邵毅豐已調轉馬頭,伴著馬車沿官道而去。


    阮雲歡獨立長亭之前,但見馬車越行越遠,漸漸的消失,一時間,心頭漫上無邊的孤寂。


    入帝京四年來,自己交好的姐妹,陸輕漾身亡,程秋茗嫁邵毅豐之後,如天邊流雲,飄泊不定,如今,連柳凡也走了,此一去,再無相見之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繡嫡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閑閑的秋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閑閑的秋千並收藏錦繡嫡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