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阮雲樂封郡主後第一次進宮,在宮門前下車,隨著阮雲歡向恩澤門行去,但見往日的小姐妹駱凝殊、桑可兒等人仍向金華門去,心中便滿是得意,下巴揚起,快步隨上阮雲歡,與她並肩而行。


    阮雲歡盡數瞧在眼裏,隻是微微一笑,見有小姐招唿,含笑點頭。


    那邊隨後下車的幾位小姐瞧見,便有人撇了撇嘴,輕聲道,“往日瞧那阮二小姐尚好,怎麽剛一封郡主,較阮大小姐還要討人嫌?”


    她身畔的小姐嗤的一聲笑起,說道,“睿敏郡主素來是那不冷不熱的性子,也倒罷了,這福寧郡主不過是靠著齊王殿下為她求來個詔封,又不是憑自個兒的本事,傲什麽?”


    又一個小姐低聲笑道,“你知道什麽,能得夫君寵愛的才是本事!你瞧睿敏郡主,分明許的也是皇子,五皇子卻從不曾助她什麽!”


    “怎麽不助?”又一個小姐搖頭,說道,“你就忘了,大年下她被人劫去,便是五皇子救迴,落入賊手半個月,若擱旁人身上,名節早毀,她反而贏了一個貞義的名聲,豈不便是五皇子一力擔當!”


    “相府兩位小姐,當真是好命!”眾人聞言,都隻是連連點頭,唯有讚歎。


    這一番議論,阮氏姐妹自然聽不在耳裏。阮雲歡行近宮門,見有幾位誥命夫人一同進宮,便停住淡笑施禮,讓幾位夫人先行。


    阮雲樂隨她停住,不滿嘀咕道,“不過是幾位三品的夫人,我們品階比她們高,為何要讓她們先行!”


    阮雲歡淡淡一笑,說道,“長者為尊,還未進宮門,不必依著宮裏的規矩!”說著隨在幾位夫人身後進宮。


    阮雲樂撇了撇嘴,頗不以為然。


    眾人依舊在承恩殿謝恩,隨後依著品階,隨引路太監向禦花園去。望著四周華燈下一派奢華瑰麗,阮雲樂大為興奮,奈何身畔隻有一個不鹹不淡的阮雲歡,無人與她笑鬧,便頗覺無趣。


    而自入禦園,阮雲歡一雙眸子便不自覺向四周搜尋。昨夜淳於信受傷,今日又不得不來赴宴,卻不知他傷勢如何,能不能支撐?


    哪知淳於信不曾尋到,卻見岔道上一個身穿太監服飾之人行過。這一打眼,阮雲歡頓時心頭一凜,纖眉便不自覺的蹙起。


    這個人,絕不是這宮裏的太監,又似乎哪裏見過……


    凝神一思,恍然想起什麽,心裏暗唿一聲,“糟糕!”隻是外臣進宮,素來不許攜帶隨從丫鬟,趙承、白芍等人皆留在宮外,睿敏郡主雖急,此刻身畔卻無人可用。


    抬頭前望,但見前邊波光粼粼,已到太液池畔。在太液池碼頭兩側宮燈的映照下,但見舅舅公孫明遠在前,大表哥公孫克、二表哥公孫乾在後,已踏上禦船的踏板。


    阮雲歡暗急,步子便不由加快,卻聞身後一人趕來,喚道,“睿敏郡主!”阮雲歡迴頭,卻見宋文傑一臉燦笑跟在身後,不由大喜,忙道,“是宋大人!”腳步一緩,引他避向道旁。


    宋文傑見她眉宇間有些憂急,便問道,“出了何事?”


    阮雲歡向他身後一望,卻見並沒有旁人,這才省起,狄山、景寧二人雖然得了功名,而這宮宴隻傳召四品以上官員、家眷,他二人並不能進宮。


    心中越發焦灼,隻得向宋文傑道,“宋大哥,一會兒宴上,不管出了何事,你定要緊跟著齊王殿下!”


    宋文傑揚眉,問道,“能有何事?”


    阮雲歡搖頭,歎道,“其實我也不能肯定,隻是若是有事,你定要跟著他,莫讓他做傻事!”


    宋文傑見她神情急切,便鄭重點頭,說道,“你放心,我跟著他便是!”


    “跟著誰?”另一側,一張笑眯眯的俊臉伸了過來,瞧著阮雲歡道,“丫頭,又算計誰呢?”


    阮雲歡大喜,喚道,“七哥!”一把將他扯住,卻向宋文傑道,“那就有勞宋大哥!”宋文傑心知她與公孫致有話要說,點一點頭,便先行離去。


    公孫致奇道,“雲歡,你又搞什麽鬼?難不成真的在算計誰?連宋呆子也瞞著?”


    阮雲歡皺眉道,“哪裏是我要搞鬼,不過是防著旁人搞鬼罷了!”


    公孫致挑了挑眉,問道,“究竟何事?可用七哥幫忙?”


    阮雲歡點頭,低聲道,“七哥,一會兒宴上,替我留心齊王,莫要讓他受傷!”


    “誰能傷得了齊王?”公孫致揚眉。


    東海一戰,大大小小幾十場戰役,自己兄弟還受過一些小傷,齊王殿下可是分毫不損。


    阮雲歡歎道,“此事說來話長,此刻也無瑕細述,七哥助我便是!”


    公孫致點頭,說道,“你放心,我會留神!”見有不少人向這裏望來,二人也不便再說,隨著眾人上船。


    太液池上,百條禦船燈火輝煌,首尾相連,宛如一條長龍。阮雲歡、阮雲樂並肩而行,踩著大紅地衣,穿過禦船連成的通道,向前方最大的禦船而來。那裏,早已華燈如晝,歌舞聲聲,正是禦座的所在。


    禦船上,早有先來的諸臣和各府夫人分兩側落座,歡聲笑語不斷。阮氏姐妹剛剛踏入,船上聲音頓時一寂,無數目光便向這裏望來。


    一樣的郡主服飾,一樣的累金發飾,一個明媚端麗,容顏無雙,一個光芒四射,豔極傾城,一個發髻高挽,已是少女的裝扮,一個發絛雙垂,仍是小女娃發式。


    隻這一刻,所有的人不論男女,均瞧直了眼。這阮相府的兩位千金一來,竟然頓時令滿場的夫人小姐形同市井村嫗。睿敏郡主那周身的端嚴華貴之氣,與這皇家的氣勢渾然一體,令人莫敢逼視。而福寧郡主那傾城絕豔的身形容顏,卻緊緊吸去人的目光,令人錯不開眼。


    眾所矚目之下,睿敏郡主唇噙淡笑,卻周身皆是冷然的疏離之氣,緩步而前,向自己的位置行去。


    在她身側,福寧郡主下巴微揚,滿臉的倨傲之色,步步緊隨,周身那風流之色,卻似帶著無窮的媚惑。


    禦階下,五皇子淳於昌一手舉杯,卻忘了送到唇邊,隻是默默的注視著這一對漸行漸近的姐妹。


    阮雲歡那絕美的容顏,周身的氣勢,令他心生傲意,但覺如此女子,才配得上他五殿下淳於昌。而她的身畔,阮雲樂那傾城的顏色,又令他心跳不己。那潤澤的肌膚,泛著如上好珍珠一般的光澤,如此佳人,若能擁入懷中,那又是如何的一種銷魂滋味?


    越行越近,阮雲歡但見端王、寧王已經在座,卻並不見淳於信的人影。目光微移,觸上淳於昌的目光,阮雲歡隻淡淡一笑,便隨著指引太監向自己的案席而來,款款入座。


    大小宮宴,阮雲樂參加過許多次,卻向來隻與沒有品階的小姐坐在殿尾,從不曾離禦座如此之近。此一刻坐在阮雲歡下首,但覺四方射來的,皆是羨慕驚歎的眸光,心中得意非凡,翹起的唇角,便越發倨傲。


    阮氏姐妹落座,殿內眾人方慢慢迴過神來,有夫人、小姐前來見禮,男賓一側,也談笑聲漸起,又再恢複方才的熱鬧。


    喧鬧好一會兒,眾夫人、小姐終於盡數退去,阮雲歡轉身坐迴,但覺對麵似有人注目,微微抬眸,便對上兩道灼熱的眸光,不由輕輕揚眉。


    秦鵬見她望來,唇角挑起一抹笑意,微微俯首。阮雲歡輕輕點頭,目光便向他下首位置尋去。


    果然,隔過他兩人,建安侯次子秦裕龍正端然穩坐,與身旁一位武將低聲說話。而向上首方向尋去,建安侯秦義正坐在公孫明遠身側,與阮一鳴對飲。


    秦天宇慘死,秦家的人竟如無事一般!


    阮雲歡揚眉,心中便覺十分有趣。


    身側,小蕭氏似瞧出她的疑問,探身過來,在她耳畔低聲道,“秦天宇死時,秦鵬還沒有迴來,待他迴京,是齊王替他上書,請旨不用丁憂!”


    阮雲歡眉心一跳,微微點頭。


    不用丁憂,便不用放下手中的兵權,秦府那奪爵的大戲,才會更加熱鬧。他……分明是將自己的用意,看的清清楚楚。


    心中念頭剛起,便聞殿尾太監尖細的聲音喊道,“齊王殿下到!”


    阮雲歡心頭一動,抬頭向入口望去,果然見那俊挺身形,慢慢的轉了進來。俊顏凝肅,眉目清冷,微抿的薄唇帶著一絲淩利,對起身相迎的眾人隻是微一點頭,便踏著大紅地衣向內行來。


    阮雲歡默默凝注,但見他身姿筆挺,腳步雖緩,卻步步沉穩,絲毫不顯病態。隻是,行的近了,留心去瞧,便可察覺他薄唇微顯蒼白,眸底隱藏一絲虛弱。


    阮雲樂見他行來,但覺心頭狂跳,不自覺站起身來,絕美的臉上,笑容燦爛,眸中皆是不加掩飾的熱切。


    淳於信慢慢行來,眸光在阮雲歡身上一掃,一抹暖意一閃而過,便落在阮雲樂身上,俊顏神情不動,隻是微一點頭,便越過她向前而去。


    阮雲樂微覺失望,嘟了唇,慢慢坐下。


    而在殿尾,方才宮門前的幾位小姐竊議聲又起,“看啊,這大節下,又是宮宴,齊王殿下笑都不曾笑一下,當真再不是原來的四殿下了!”


    “是啊,還是五殿下瞧著更令人親近!”


    “嗤……”一位小姐笑出聲來,低聲道,“要說皇上英明呢,我們原說這兩位皇子,兩位相府千金,哥哥娶妹妹,弟弟卻配姐姐,頗為奇異,如今看來卻是剛好!若是將睿敏郡主指給齊王殿下,這兩個冷冰冰的主兒湊成一對,如何得了?”


    “你懂什麽?”另一位小姐壓著聲音笑起,說道,“那才是相敬如‘冰’呢!”一句話,將眾小姐說笑,紛紛點頭稱是。


    便在此時,但聞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揚聲喝道,“皇上駕到!賢妃娘娘到!良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隨著唿聲,皇帝在前,賢良淑德四妃隨後,帶著各宮嬪妃,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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