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黃昏時分,阮雲歡剛從老夫人的淇水悠悠出來,便見自己院子裏一個小丫鬟向這裏行來。小丫鬟一眼瞧見阮雲歡,忙趕上前見禮,說道,“大小姐,青萍姐姐使奴婢來迴,說趙護衛求見。”


    阮雲歡點頭,心知是風濤聲的事有了眉目,便點頭道,“你去前院,引趙承進來罷!”


    小丫鬟應命,施了一禮轉身要走。


    “喲!”身後,秦氏恰也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冷嗤一聲,說道,“這天都這般時辰了,怎麽還往園子裏帶人?”


    小丫鬟一聽,忙又站住,瞧了瞧阮雲歡,不知該如何是好。


    阮雲歡心中有事,懶於與她糾纏,挑了挑眉,淡笑道,“母親說的是,那你便傳話給他,讓他在偏廳裏等我!”


    小丫鬟應命,福身給二人辭了一禮,匆匆而去。


    秦氏見她竟不爭辯,不禁心裏狐疑,一雙眸子向她上上下下打量。阮雲歡笑容淡淡,福身施了一禮,說道,“女兒告辭!”也不等她應,自行起身而去。


    秦氏眸閃微光,向身後喚過銀杏,說道,“你喚個眼生的丫頭,往前邊偏廳去,看大小姐和那姓趙的說什麽?”


    銀杏點頭,匆匆而去。


    阮雲歡換了身衣裳,也不帶丫鬟,自個兒出了園子向前院裏來。偏廳裏,趙承已等候多時,見阮雲歡進來,忙迎了上去,躬身行了一禮,說道,“小姐,方才馬鴻……”


    剛說半句,但見一個小丫鬟捧著一束盛開的梅花進來,見阮雲歡在,福身行了一禮,說道,“大小姐,昨兒老夫人見園子裏梅花開的極好,便命奴婢們采來各處插上幾枝。”說著話,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向趙承望去兩眼。


    阮雲歡點頭,向趙承橫去一眼,轉身在椅中坐下。趙承會意,見那小丫鬟自去廳角插梅花,便在阮雲歡身旁垂手而立,說道,“濟寧田莊那裏,說是大雪截了道兒,車子行路艱難,要晚幾日才到,因怕小姐這裏惦記,使人先來報個訊。”


    阮雲歡皺了皺眉,說道,“這再過一個月便是年下,他那裏的水產運來,還要往淮西、開陽的店裏送去,怎麽不早些動身?”


    趙承默了默,試探著問道,“若不然,小人使人去催一催?”


    “罷了!”阮雲歡一臉煩燥,說道,“如今眼看到了年下,又哪裏調得出人手?”又問,“隴田那邊呢?”


    趙承道,“隴田那邊是和濟寧一起動身,也是截在路上!”


    阮雲歡歎了一聲,說道,“這也沒法子,隻能等罷!你今日這時辰巴巴的要見我,隻為了此事?”


    趙承搖頭,說道,“原是明日大虎要進來迴,隻是方才出了些事,他進府又不方便,方央小人前來!”


    阮雲歡正了正身子,問道,“何事?”目光一斜,但見那小丫鬟的動作也是緩了下來,豎著耳朵傾聽。


    趙承道,“是淮陽那邊,前幾個月,大小姐不是說要些那邊時新的綢緞?蔣得寶、蔣得金二人便帶了人,趁著來帝京清算帳目將綢緞運來,哪知道剛剛過了葉城,半路卻被人劫了!”


    阮雲歡吃了一驚,說道,“這天子腳下,怎麽還有強盜?”


    趙承皺眉,說道,“他們已報了名姓,說是給郡主送的貨物,那些人不聽還好,一聽越發發狠,竟動刀子殺人,蔣家兄弟和那幾個店夥都受了傷,剛剛進了院子。”


    阮雲歡抬頭望向趙承,知道他此時所言也不是假話,不禁擰眉思索。


    那小丫鬟插了梅花,轉身向阮雲歡行禮,問道,“大小姐可有什麽吩咐?”


    阮雲歡皺著眉,歎了口氣道,“勞你替我倒杯茶來!”


    小丫鬟應命,速速的退去。


    趙承目光向廳外一掃,低聲道,“小姐,方才馬鴻送迴葉城那邊兒的消息,說六個月前,風濤聲過了葉城之後,各方的驛站,都已查過,竟然再也沒有風家一家人的消息。”


    “葉城!”阮雲歡點頭,淡道,“又是葉城!”


    趙承點頭,微微皺眉。抬眸見那小丫鬟捧了茶盤進來,便道,“馬鴻言道,近日帝京城外頗不安寧,也不止我們,便連大的客商也屢屢被劫。”


    小丫鬟靜靜行至二人身側,向阮雲歡屈膝行禮,輕聲道,“大小姐,請用茶!”說著將茶盤放下,將盤中的茶輕輕擱在小幾上。


    際雲歡點了點頭,端起茶盞嗅了嗅,垂眸輕抿一口,說道,“明兒一早,你帶著蔣家兄弟到京邑司備個案罷,再請個大夫,好生替他們瞧傷!”


    趙承躬身應下。


    阮雲歡抬眸瞧了小丫鬟一眼,笑道,“能將岩茶泡出這等滋味,也算難得,你叫什麽名字?進府幾年了?”


    小丫鬟眸子灼亮,福身道,“迴大小姐,奴婢夏兒,是去年才進的府!”


    “去年進的府?”阮雲歡挑眉,問道,“可是官奴?”


    夏兒眼神一黯,默默點了點頭。


    阮雲歡問道,“你是在這前院裏服侍的?”


    夏兒忙道,“奴婢原是在園子裏伺弄花草的,今兒是臨時調撥過來!”


    阮雲歡向她深望一眼,點頭道,“嗯!是個伶俐的,你先去罷,不必在這裏服侍!”


    夏兒忙應了一聲,又向趙承瞧去一眼,才躬著身子退出。


    聽著她腳步聲慢慢走遠,趙承向那茶一望,不放心道,“小姐,這茶……”


    “無防!”阮雲歡搖頭,垂眸向那茶瞧了一眼,想了一瞬,說道,“蔣家兄弟被劫,離葉城不遠,風濤聲是過了葉城之後失蹤,這其間,怕是有什麽聯係……”


    趙承暗驚,低聲道,“小姐,莫不會是申屠傑吧?”


    阮雲歡向他一望,點了點頭,說道,“這倒難說,明日你們上京邑司,設法讓京邑司派人去查,另外……讓辛清給秦彬透個信兒,能讓刑部的人去查更好!”


    趙承點頭,低聲道,“或者,小人帶兩個人去探一探?”


    阮雲歡想了想,點頭說道,“刑部和京邑司若去,定會大張旗鼓,打草驚蛇,你們隨後跟去,見機行事便是!這盯兔子,是獵犬的事兒,你們是鷹!”


    趙承忍不住笑了出來,見她起身,隨出門外躬身相送。


    阮雲歡入垂花門,繞過碎玉湖,剛剛進入園門,便見北邊岔道兒上兩個丫鬟興衝衝向這裏跑來,依稀是秦氏院子裏的人,不由腳下一停,將二人喝住,問道,“出了何事?”


    一個丫鬟嘴快,福身行了一禮,說道,“迴大小姐,夫人有了……”話未說完,被身邊一個小丫鬟扯了下袖子,便即住口。


    那扯袖子的小丫鬟幹笑兩聲,說道,“是夫人說是有急事,命我們速速去請老爺呢!”


    阮雲歡微挑了挑眉,含笑道,“怎麽請老爺要兩個人去,也是奇事!”也不再追問,揮手命她們自去。


    兩個丫鬟鬆了口氣,又匆匆行了一禮,便繞過她奔出園子。


    阮雲歡踏上南側的岔路,慢慢行去,心裏暗暗琢磨。自從袁青眉、席秋華相繼滑胎,雖沒有把柄說是秦氏所為,可是阮一鳴已再不曾到過她的房裏。如今,又有何事,能請得動他?


    剛才那個丫鬟說“夫人有了……”


    有了什麽?


    若是有事,便該說“夫人有事”,卻不是“有了”!


    有了!有了!


    阮雲歡驀然一驚,腳步一停,又頓時加快,不迴南澗之濱,卻向淇水悠悠而來。


    有了!有了!難道,是有了身孕?


    中秋之夜,阮一鳴可是在秦氏屋子裏過的夜!


    進了淇水悠悠,老夫人見她去而複返,含笑道,“眼見天晚,怎麽又過來?”目光向她身上一掃,揚眉道,“怎麽,這時辰,又出去了?”


    阮雲歡搖了搖頭,說道,“是前邊趙承有話要迴,才換了衣裳!”給老夫人見了禮,才在她身邊坐下。


    老夫人見她眉尖微蹙,卻又不說什麽,便問道,“怎麽,可是有什麽事?”


    阮雲歡歎了口氣,說道,“前幾個月,原說今年年景好,不但幾個莊子都有不錯的收成,便連淮西、開陽的那幾家店麵生意也是順當,哪知道這到了年底,反而多事!”說著,將趙承所稟蔣家兄弟被截,濟寧、隴田的年貨又被大雪截住的事說了一迴。


    老夫人見她皺著眉,不由的笑了起來,指著她向羅媽媽道,“你瞧瞧,旁人家的大小姐,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裏會為這些煩惱,我們家歡丫頭竟是小小年紀就學著當家!”說到後頭,倒是有些心疼這個自幼沒了娘的孫女兒,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不過一些貨物,莫說如今你封了郡主,有一份俸祿,就是沒有,咱們家豈會少了你的嚼穀?莫要放在心上!”


    阮雲歡趁機鬆了眉頭,偎在她身邊,笑道,“還是祖母說的是,那些不過是身外之物,隻要沒有損折人口便好!”


    老夫人點頭,笑道,“說的是!”頓一了下,又淡淡道,“縱是損了人口,也不過是些奴才,也不值當你一個大小姐犯愁!”


    阮雲歡心裏一冷,卻也隻是“嗯”的應了一聲,眸光卻不自覺的向門口瞟去,口裏東拉西扯,與老夫人閑話。


    又坐一會兒,眼見天色黑盡,老夫人推她道,“行了,你寬了心,這就迴去罷,你年輕精力旺,我可是困了!”


    阮雲歡噘了嘴,說道,“平日都是雲歡逗祖母開心,今日讓祖母哄哄雲歡,怎麽便嫌棄!”心裏卻暗思,這個時辰還不聽那邊來報,想來不是有喜,便起身向老夫人告辭。


    老夫人笑道,“瞧瞧,這家裏,最刁嘴的就是你!”


    正這時,但聞門外一陣腳步聲響,小丫鬟迴道,“老夫人,老爺來了!”


    話音剛落,阮一鳴已一挑簾子奔了進來,倒身就向老夫人見禮,說道,“兒子給母親道喜!”


    老夫人一愕,問道,“什麽?”眸光微閃,瞬間笑了起來,說道,“說,是誰有了?高姨娘?還是倪姨娘?”


    阮一鳴笑容滿麵,搖頭道,“都不是!”


    老夫人喜道,“那便是樊姨娘,瞧那孩子是個有福的!”


    阮一鳴又搖頭,說道,“不是,是夫人!她已有了三個月身孕,自個兒竟不知道!”


    老夫人一愕,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問道,“你……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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