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裏,濃蔭遮蓋下,一條小河靜靜的從林中穿過。河邊,十幾頭鹿或立或臥,或在河邊飲水。


    淳於昌大喜,悄悄摘下弓箭,悄聲道,“我射河邊最壯的那頭雄鹿,李大公子、李二公子,射他身後的兩頭雌鹿……”幾句話,將幾位武將和公子的任務分配完畢,頓了一下,瞧了瞧宋文傑與另一名文官,說道,“二位大人與兩位小姐隨意罷!”


    阮雲歡見他指揮若定,片刻之間便將各自的臂力射程計算在內,雖然有上一世對他的了解,此刻也不禁暗暗點頭。


    淳於昌輕輕擺手,所有的人均是靜靜蹲伏,一寸一寸,將弓弦慢慢拉緊,瞄準自己的獵物。


    淳於昌剛剛張嘴,一個“放”字還不曾出口,但聞弓弦聲響,十幾支羽箭從另一方密林中疾射而出。鹿的悲鳴之中,眾鹿齊驚,躍起便向河的上遊逃去。


    淳於昌一驚,喝道,“放!”手中箭跟著鹿群一轉,箭如離弦,也疾射而出,一頭雌鹿應聲倒地,卻並不是他先前所指的那頭。隨著他的低喝,李氏兄弟的鐵箭也跟著射出,一鹿倒地,另一支箭卻射中一頭雄鹿的後腿,被遠遠帶了出去。


    “追!”淳於昌低喝,一躍而起,一邊撮嘯喚馬,一邊向河邊奔去。


    剛剛奔出十餘步,但聞身後弓弦聲再響,一支短箭在他身側不遠疾射而出,堪堪射中最後逃去的一頭雌鹿。


    淳於昌不及多瞧,腳下發力已疾掠至河邊。隻是隻這片刻功夫,但見河水彎彎,盡頭處密林森森,早已沒有了鹿群的影子。


    “原來是老五啊!”隨著一聲朗笑,另一邊林中也鑽出十幾個人來。


    淳於昌迴身一瞧,立時拜倒,說道,“原來是父皇,也難怪兒臣失手!”原來竟是皇帝一行也查覺鹿的蹤跡,追蹤而來,趕在他們之前放箭。


    此刻身邊侍衛已將倒地的幾頭鹿提了過來,皇帝一瞧,見已方射中五頭,淳於昌一隊射中三頭,其中一頭竟然掛著的是女子所用的短箭。不由濃眉一挑,笑道,“這是哪位小姐的箭?”


    侍衛將箭起出呈了上來,皇帝接過一瞧,見箭的尾端刻著小小的一個“睿”字,便抬頭向阮雲歡望去,笑道,“群鹿奔跑,睿敏縣主還能一箭射中,當真是將門虎女!”轉向阮一鳴笑道,“阮相,你這當爹的,可不及女兒!”


    阮一鳴也是大為意外,聽皇帝取笑,忙躬身道,“微臣汗顏!”


    阮雲歡微微一笑,上前見禮,說道,“臣女不過湊巧,倒教皇上取笑!”


    皇帝哈哈大笑,向著鹿逃去的方向一望,向淳於昌問道,“老五,你說追是不追?”


    淳於昌迴道,“父皇,方才李二公子一箭傷了一頭鹿,那鹿帶傷逃走,必定留下血跡,我們不防按血跡追去!”


    皇帝點頭,說道,“那便追罷!”喚侍衛牽馬,當先向河的上遊馳去。眾人紛紛上馬,緊隨其後。


    行出片刻,但見林子越來越密,而那血跡卻突然一拐,離開小河進入密林。皇帝一馬當先,追了進去,卻見此處荊棘叢生,幾乎寸步難行。


    淳於昌躍馬上前,說道,“父皇,這邊地勢險惡,還是兒臣帶人去追罷!”


    皇帝皺眉道,“無防!”命侍衛前邊以鋼刀開路,沿著血跡一直向林中尋去。


    約摸行出半盞茶的功夫,血跡突然消失,皇帝一怔,命人上前細細查探。隔了片刻,仍是尋不到鹿的蹤跡,皇帝微覺不耐,說道,“弄出些聲響,或者能將鹿驚起!”


    話音剛落,淳於昌突然一聲低唿,從馬上躍下,揮劍砍開一叢荊棘,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把斷了弦的長弓。


    宋文傑“啊”的一聲,說道,“那……那是微臣拋下的弓,怎麽……怎麽在這裏?”


    皇帝皺眉問道,“什麽?”


    淳於昌簡略將事情一說,說道,“方才我們沿河追出極遠,又鑽進荊棘,理應是一路向北,怎麽……怎麽會轉上我們的來路?”嘴裏這樣說,目光向身邊幾員武將望去。


    皇帝一隊的人不知就理,淳於昌一隊的人卻均是一臉驚訝。有反應快的,臉上露出明顯的震驚,卻沒有人敢說話。


    阮雲歡默了片刻,輕輕說道,“我們迷路了!”


    眾人一聽,頓時一片沉寂。在這密林裏迷路,那就意味著……很難迴去!


    阮一鳴顫聲道,“雲歡,不要亂說!”


    阮雲歡向他瞧去一眼,定定道,“我們從西邊入林,一路上太陽都在前方,也就是說,我們在向東行。到了河邊之後,我們折而向北,若不是迷路,那又如何解釋,會在這裏看到我們丟下的東西?”


    秦珊是跟著皇帝一路,剛才見阮雲歡居然射中一頭鹿,在皇帝麵前露臉,早已滿心嫉妒,此刻聽她又在人前賣弄,不由嗤聲道,“阮雲歡,你不要胡說!縱然繞上你們的來路,也說明不了我們迷路,我們按原路退迴去就是了!”


    阮雲歡瞧她一眼,抿唇不語。


    淳於昌唇角笑容隱去,立在原地慢慢轉動身子,一寸一寸查看四周景致,點頭說道,“睿敏縣主所言不錯,方才我們在林子裏,每次望向前邊的獵物,都會感覺陽光晃眼,也就是說,我們是向東而行。從林中出來,那條河是橫在眼前,自左向右奔流,也就是說,河水是自北向南。其後我們折入林中,一條除去荊棘,並未轉折方向,怎麽也不該走上我們來時的路,可是……”


    阮雲歡慢慢接口道,“可是,因為接近正午,陽光當頭照下,再不曾指引方向,我們又顧著追捕獵物,所以……迷路了!”


    秦珊聽她的語氣極為堅定,再看皇帝,也是一臉凝重,望著周圍森森的林木,突然覺得駭怕,尖聲道,“那……那怎麽辦?怎麽辦?”嬌俏的身子輕輕顫抖,楚楚可憐。


    淳於昌向她瞥去一眼,微微搖頭,目光在地上尋找,突然眼睛一亮,奔去撿起一支短箭,說道,“這是睿敏縣主射出的短箭,箭尖指向,應該是我們去時之路。”


    皇帝微一凝思,說道,“老五,你帶你一隊仍沿此路向前!朕這一路依原路返迴,我們河邊聚齊!若是有一方不能到達……半個時辰不到,便自行出林,調兵來搜!”


    淳於昌一路既然從這條路來,依原來的方法自然能夠找到出路,而皇帝一路有砍開的荊棘和鹿的血跡,要迴到河邊也應該不難。


    當下淳於昌點頭應命,帶著阮雲歡等人依方才箭頭跌落的方向慢慢尋去。望著腳下明顯的鹿跡,眾人心裏倒不如何擔心,若是從這裏能走到河邊,自然便能從河邊走出去!


    哪知循著鹿跡越走越深,眼見再次陷入荊棘叢中,眾人的臉色,都是越來越難看。終於,宋文傑忍不住道,“我們來時,可沒有走過這條路!”


    這是廢話!


    所有的人都知道,來的時候,並沒有從這裏穿過,可是,又沒有人能說得出,到底是哪裏走錯?


    阮雲歡抬頭,透過頭頂的樹隙瞧了下天光,說道,“兩個時辰快到了,若是出去的人不見我們迴去,一定會派人來尋。隻是……我們若是進了荊棘,再也難辯方向!”


    淳於昌微微點頭,當機立斷道,“我們原路返迴,瞧是哪裏走岔了!”


    眾人應命,又折過身來依原路慢慢往迴返。


    可是走不多久,宋文傑突然道,“怎麽這裏我們也不曾走過?”


    眾人齊齊停步,你瞧瞧我,我瞧瞧他,都是一臉驚慌。


    這一幹人,若論詩書武功,自然個個出類拔萃,可是除宋文傑之外,不是皇室貴胄就是世家公子,哪裏有叢林生存的經驗?此刻想到這皇家圍場綿延數十裏,自己不過區區十餘人,卻迷失在此,要如何走了出去。


    有幾位公子臉上已現出驚慌,席秋華更是俏臉慘白,若不是強忍著,幾乎哭出聲來。宋文傑此刻倒顯出一些過人的膽識,說道,“我們且不管路途,隻依著一個方向行去,出了密林再說!”出了密林,大不了騎馬繞行,總強過失陷在林子裏。


    阮雲歡點頭,說道,“我們一路走,可以一路留下記號,若是走錯,可以依記號走迴來!”


    李亦飛一聽,當先叫好,說道,“睿敏縣主的法子可用!”


    淳於昌一臉凝重,想了想,也隻有如此,便點了點頭,分辯一下方向,指著沒有荊棘的一方,說道,“我們便向那裏走著瞧瞧!”說著縱馬而前,當先開路,李家兄弟卻撥出佩劍,在樹上刻個箭頭做標記。


    行行複行行,一隊人在林子裏不知行了多久,突然宋文傑一聲驚唿,指著不遠處的一棵樹叫道,“看,快看!”


    眾人順著他的手指一望,但見一株三人合圍的大樹上,清清楚楚刻著一個新鮮的箭頭。


    李亦文臉色驟變,顫聲道,“那是我刻下的箭頭!”


    一時間,眾人麵麵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阮雲歡淡淡的道,“我們迷路了!”


    席秋華臉色慘白,突然掩麵哭了出來,泣聲道,“怎麽辦?怎麽辦?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被她一哭,連幾名男子也已亂成一團,隻覺得身困體乏,終於抵受不住,紛紛下馬,仰頭望著日影漸斜,都是露出一抹絕望。


    阮雲歡倚著棵大樹休息,默了片刻,慢慢說道,“兩個時辰的時限早已過去,營地不見我們迴去,必然會派人搜尋。隻是,這片林子極大,連我們大概的方位也不知道,我們坐在這裏等也不是辦法!”


    在眾人束手無策之際,所有人的心裏,都升出一個“死”字。眼看他們已經沒有了氣力,如果出不去,隻有困死在這密林裏。


    席秋華早已後悔為何要逞強參加狩獵,為何不留在營地與眾姐妹們說笑等候,聽她一說,頓時將一腔怨氣發在她的身上,冷笑道,“坐著不是辦法,難不成睿敏縣主有法子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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