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謁見大廳。


    難得的早朝,讓帝都內所有的官員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無他,實在是最近幾日,帝都內的氣氛太過凝重,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對於眾人來說都無異於山崩地裂,事關自身安危。


    皇宮遇刺,北城獸潮,西城叛軍,大批的官員莫名的失蹤。


    而且還整日的見不到皇帝,不知道的還以為世界末日就要來了呢。


    這些人一個一個的早就觀望著,要不是布德一擊覆滅所有叛軍的消息傳來,恐怕更是人心惶惶。


    希頓高居王座,麵無表情。


    戈茲齊難得地公然露麵,站著王座一旁不遠的地方。


    腰間掛著帝具【村雨】,一臉嚴肅的看著殿下群臣。


    左邊,攸裏大臣坐著禦賜的座位,手扶著一根拐杖,身體時不時的顫抖兩下,這是在盡量憋著咳嗽聲,以免殿前失儀。


    這是他為官多年養成的謹慎,麵對帝王的謹慎。


    身為大臣,他其實隻需要為皇帝分憂就好,何況希頓都允許他大搖大擺的坐在謁見大廳最前方,自然不會因為咳嗽聲責怪,這是他身為大臣的自覺。


    不過希頓看著攸裏的臉色,也知道他這兩日過的並不舒服,甚至他的大臣之位呆的並不舒服。


    因為年邁,他的思維早就不如以前靈敏,體力也無法支撐他整日伏桉處理政務。


    但他卻真實地想要為帝國,為普通民眾做事。


    因為他是上一朝的老臣,現在帝都的官員經曆了大臣的排除異己,加上希頓上位後的清洗大臣餘孽,不會有人巴結這個陛下推出來撐場麵的表麵大臣。


    攸裏也沒有心思去結黨營私,雖然希頓沒有要求他處理過什麽重要政務,但他仿佛總是能找到事情一般。


    不過近日,因為大部分的帝都官員見不到希頓,隻能側麵迂迴,想著去拜訪攸裏看看,能不能有什麽發現,這使得他精神更加疲憊,要不還有一個女兒伺候在一旁,希頓今日能不能見到他都另說了。


    攸裏旁邊就是蘭,難得的沒穿他最喜歡的白衣,而是一身內政官官服,年輕的麵龐不像是個位高權重的內政官,更像是個伺候攸裏的小生。


    和蘭處於同一地位的內政官就沒蘭這麽隨意了,肯定不能說,像蘭一樣距離攸裏這麽近。


    位置要靠後一些,整齊地排好位置。


    地位從高到低,位置從前靠後。


    右邊是武官,不過最前方布德位置處並沒有人,因此最前麵的就是娜傑塔,一身帝國軍裝,身披象征著將軍身份的披風,【南瓜】的繩帶掛在肩上。


    整個謁見大廳,除了皇宮守衛,就隻有娜傑塔和戈茲齊帶著武器。


    蘭那隱藏起來的帝具不算。


    將軍也是分等級的,在座的所有武官,每一個都稱得上將軍。


    娜傑塔母庸置疑,地位最高。


    身後就是近衛隊的其他將軍,也是娜傑塔的手下,然後還有一些名譽將軍,那就再往後。


    可以說,整個謁見大廳右邊,一半的的人都是娜傑塔的派係,一聲令下,掄起膀子和旁邊的文臣打一架都不成問題。


    其實總體來說,帝國的官員體係極為冗雜,職責重疊,等級混亂,派係之爭,這都是常見問題。


    不同與希頓所知道的西方中世紀時期的領主製度,也不同於中國古代各時期的官員體係。


    這個世界,有城市,有鄉鎮,有村落。


    以帝都為例,皇帝就是最大的郡守,官員是靠選拔等種種上升途徑,由皇帝任用。


    但職責混亂,實際權力也沒有多少,主要靠大臣一職治理全國政務,內政官更像是大臣副手,提出建議或者落實政務。


    其他官員地位就變得低下起來,但也各有職能,像四個城區的區長,在普通民眾眼中那就是天大的官老爺了,但實際上連參加朝會的資格都沒有,甚至連警備廳都不屬於他們。


    城區治安,城市地區產權等等好像都有負責,但治安有警備廳和近衛隊,其他也有內政官掌控。


    這就是職權的重複,這類官員極多,說是官員,實則就是領工資的新一代小貴族。


    帝都之外,一整片地區有帝國設立的郡守,管轄一個或者幾個城市以及所屬的鄉鎮村落,裏麵也有帝國設立的外派官員,郡守也有權設立自己的官員,一個是京官,一個是沒什麽前途的家臣。


    而且還有不少城市並不在轄區之內,會有單獨的市長管理,和所謂郡守並無等級之分,蘭就是靠巴結一位女市長,靠關係進入帝都為官的。


    可以說除了皇帝,大臣,內政官這幾個上層關係清楚明了,其他的帝國體係之內用混亂表示。


    隨著時間推移,希頓看著群臣,目光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一言不發。


    因為往日同僚的失蹤,本就心存疑惑的眾人,加上心虛,一個一個都低著頭,冷汗直流,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整個謁見大廳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焦灼,有些人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腿有些發軟。


    不敢安靜緊張的氣氛,反而顯得攸裏的悶咳聲更加清晰,時不時的一聲悶咳,都會讓眾人心中不由的一緊,好像在等待審判。


    就是審判。


    皇帝不愛開朝會,每次朝會都是草草了事,走個過場。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但總有例外。


    每次當皇帝不說話隻是看著殿下群臣的時候,那肯定是有人要倒黴了。


    這樣的情況三年來時常發生,但這次與以往不同的是。


    以前所謂審判來臨之前,這廣闊的大廳裏可沒有少人,往日的朝會也有如期舉行。


    那時群臣的心裏更像是講台上的老師突然要點名,他們是心裏念叨著不要點到自己的學生。


    但這次,朝會已經好幾天沒開,帝都發生這麽多事情,大家又不是瞎子,同僚莫名其妙地失蹤,用屁股想都知道是皇帝旁邊那個煞星抓的。


    大事!


    甚至是比大臣之死的事情還大!


    希頓終於開口了,好像是怕攸裏把自己憋過去,這樣朝會還沒開始,重要的大臣反而先死了。


    不吉利。


    以後殺人都不吉利了。


    希頓對於這個自己選中推出台麵的大臣還算尊敬的。


    老人家戰戰兢兢挺不容易的。


    “帝國的軍事調動想必以諸位的消息也有所耳聞了,關於叛軍,諸位有什麽建議嗎。”


    希頓一開口,群臣並沒有等來想象的審判殺頭,反而是關於叛軍的問題。


    “陛下,帝國軍隊三線出動,實在是高看叛軍了,必定馬到成功,旗開得勝!”


    內政官尹涅茲出列說道。


    “這倒是不錯!”


    希頓滿意地點頭,好像對於尹涅茲的話很滿意,這家夥倒是沒有查出來什麽壞事,怪不得敢第一個站出來迴話。


    “繼續!”


    希頓將身體往右邊微傾,用胳膊放在了王座的扶手上,用拇指和食指撐住了太陽穴,歪著頭等待下文。


    尹涅茲愣住了一秒,背後劃過一絲冷汗,心中不由的後悔起來,自己不該先站出來的!


    “恩...這全靠陛下您的聖明...”


    “滾迴去!”


    希頓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尹涅茲頂不住壓力,立馬跪了下來,爬迴了自己的位置。


    活下來了!


    尹涅茲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在“砰砰”的狂跳,同時有些慶幸和後怕,自己判斷錯形勢,竟然有膽子這個時候去拍馬屁!


    “繼續!”


    希頓冰冷的聲音再次傳到謁見大廳的每一個角落。


    尹涅茲除了沒用,其他都挺好的,小貪但不像尤馬茲那樣大貪,也不會賄賂,政務處理平庸,但不算廢物,喜歡拍馬屁,但不是為了上位,因為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與大臣之位無緣。


    尹涅茲的事情戈茲齊查的很清楚了,就連尤馬茲的攀咬,都沒有這個人,希頓不至於因為這樣的小貪就大開殺戒的。


    甚至希頓懷疑這個小貪就是他做出了給自己看的,這是一個類似蔡九,但稍微差點意思的人。


    不過,等蔡九迴帝都後,兩人一比較,就能看出來,傻子肯定混的更好一些。


    希頓已經在考慮是否殺掉蔡九了。


    假如他不能在這次南方平叛中做出抵消普托拉過失的功勞的話。


    皇帝肯定是沒錯的!


    “陛下,叛軍一事,帝都隻需要靜待佳音就好,眼下,首要之事在於帝都居民的人心動亂!”


    內政官尹達大膽出列,試探性地說道。


    皇帝問南方平叛,主要目的還是在於叛亂。


    一件必將取得勝利的事情有什麽好討論的,那皇帝一定是意有所指,或者想要引出了些什麽。


    尹達也不敢明說,拐了一個小彎,而且,他隱約感到自己的皇帝陛下哪裏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恩?”希頓眉頭一挑,這個尹達什麽情況?


    “人心動亂?”


    “哪裏來的人心動亂!”


    希頓收起胳膊,將身體坐正,目光緊緊地盯住尹達。


    “是...”


    尹達還沒說話,就被希頓打斷。


    “尤馬茲內政官在哪裏,你們可知道?”


    知道!


    但不能說。


    “戈茲齊你來說!”


    “是!陛下!”


    一旁的戈茲齊站了出來,聲音洪亮,和戰戰兢兢的眾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尤馬茲因為貪汙受賄,勾結叛軍已經被抓捕入獄!”


    “勾結叛軍!帝國的內政官勾結叛軍!這是為什麽!”


    希頓站了起來,表情憤恨,往台下走去。


    “你們呢?尤馬茲內政官可供出不少人啊,有沒有人給我一個說法!”


    “噗通!”


    前排的尹涅茲再次跪下,緊接著身後的眾人見情況也跟著趴了下來。


    “拉森!”


    希頓突然叫出一個人的名字,前麵跪著的內政官裏一個人身子一抖。


    帝國內政官一共六人。


    分別是蘭、尹涅茲、尹達、尤馬茲、拉森、布洛克。


    “陛下!”


    拉森從人群中爬了出來,語氣都帶了些哭腔。


    “我又沒說是你,我是讓你協助戈茲齊來調查帝都內的叛軍間諜,怎麽樣?”


    “我想成立一個監察百官的部門,諸位可有什麽想法?”


    希頓之所以叫出拉森的姓名,隻是為了敲打一番。


    最近幾日,他可不算老實,不過終究隻是拜訪攸裏,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說到底,這六名內政官裏,除了蘭都是矮子裏拔高個子,五人不說有什麽大功績,對於政務的處理還算井井有條。


    尤馬茲先不說,其他這四人,都不是太傻,畢竟能做到內政官一職,要的不光是能力,至少在這三年裏,沒有做出什麽希頓反感的事情。


    而且現在能好好地出現在謁見大廳裏參加朝會的,第一輪戈茲齊的調查下,肯定是沒有什麽大問題的。


    “陛下...”


    “別跪著,都站起來說!”


    尹達剛想開口,又被希頓打斷,還想專門作對一樣。


    跪著的眾人沒有動作。


    “怎麽?還要我求你們?”希頓的聲音提高了兩分。


    “嘩啦啦”


    眾人再次站起。


    一旁的武官陣營倒是一直在看戲,帝國的政體就是這一點比較有意思,那就是朝會議事,說是全員到齊,但武官卻不能開口,除非討論軍隊的事情。


    這不,娜傑塔就抱著膀子,看希頓的表演看的津津有味。


    這就是親疏的差別,和希頓相處久的都知道希頓是一個什麽樣的性格,但娜傑塔還是對於眼前這副麵孔的希頓更滿意一些。


    因為平時的希頓實在不像是個皇帝。


    不過要是蘭知道娜傑塔心中所想,怕是要提出不同意見。


    皇帝和你肯定都是好話好說,和我就不一樣了...


    “蘭內政官,這件事你明天給出一個章程來,此事就先這樣吧。”


    希頓也不等著眾人迴話和建議了,直接對著蘭下了命令。


    什麽,你不會真的想提建議吧?


    至於蘭的章程,那就是我希頓的意思了,不能讓大家覺得我希頓真的一言堂。


    “這兩件事情,就分別交給拉森內政官和蘭內政官了,下一件事情,戰爭善後工作,尹達!”


    “微臣在!”


    尹達可算是說出話了,他怎麽感覺自己有點被針對了。


    “外城因為叛軍的入侵,特別是南城,因為叛軍帝具使造成了巨大傷亡,平民的安撫和救濟由你來負責!”


    “是!”


    “娜傑塔將軍的近衛隊會協助你的!”


    現在的救援工作就是近衛隊在做,尹達接手後,近衛隊不能說走就走,將一半的爛攤子扔下。


    “陛下!”


    “攸裏大臣有什麽事情,直言就好!”


    希頓已經迴到了王座之上,剛剛不過是因為坐得時間太久,起來活動活動。


    “微臣...咳咳...臣想要告老還鄉!”


    “準,大臣之位暫時空缺,人選事後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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