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農家孩子來說,梅若鴻簡直就是躍出龍門的鯉魚,在十裏八鄉都是有名氣的,屬於“別人家的孩子”。自然,他對這樣的生活還是不滿意,對於兒子的進取心,梅父梅母又是高興又是傷感。


    這個家實在是太窮了,哪裏有錢供他繼續深造呢?


    梅若鴻此時最大的心願便是離開這窮鄉僻壤,去大山外麵的世界,想親眼看看是不是如同別人描述的那般車水馬龍,光怪陸離。


    他渴望著被別人承認,渴望著創出自己的一片天。十六歲的梅若鴻這樣想,其實是正常的,年輕人的上進心總是能被大家所肯定的。


    他很是討厭翠屏,村姑一般,成天唯唯諾諾,跟著別人的屁股後麵,一撥一轉,成天就知道低著頭幹活,讓他在其他人麵前特別沒臉。更糟心的就是大家都知道翠屏是他的童養媳!


    這樣封建的事情也就隻有他那對老古董的父母才能做的出來,現在都是新社會了,提倡的是民主,是自由戀愛,婚姻自主!


    他沒法子反抗父母,隻得委委屈屈地與翠屏成親了,這個時候的梅若鴻已經在心中謀劃著如何離開這裏了,反正他是小兒子,父母自有兄嫂負責,至於翠屏,他的新婚妻子,他從來就沒將他納入自己的未來!


    反正娶她也隻是權益之計,讓父母放鬆警惕而已!


    終於九個月後,梅若鴻趁著夜色,離開了這個讓他厭煩的窮困小鄉村,輾轉反側,跌跌撞撞,終於來到了杭州。


    常聽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樣被稱讚的自然是好地方了,他要在這裏奮鬥出一片天來!


    信心滿滿的梅若鴻很快就被生活狠狠地教訓了,他雖有初出茅廬的激情和熱血滿滿的奮鬥之心。


    可是麵對杭州這個龐然大物,還是栽了個大跟頭,從家裏帶出來的錢很快就花光了!他隻能找水來填飽肚子,找工作之類的根本就不是他理想中的生活。


    再說了那些抗麻包,卸貨的事情哪裏是他這雙手能做的,自小被嬌養慣了,外加上以讀書人自居,梅若鴻在家裏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兒,本想出來過好日子,自尊心奇高的梅若鴻覺得快要絕望,快要餓死的時候卻遇上了自己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在公園裏看到了寫生的醉馬畫會的眾人,一次很是隨意的相遇,讓幾個誌趣相投的年輕人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而汪子墨身為醉馬畫會的領頭人,很快就被梅若鴻這個渾身充滿藝術靈氣,思想中滿是向往自由,熱愛生命的不羈的精神給吸引了。


    他將梅若鴻納入了醉馬畫會,提供畫筆,彩墨,為的是讓梅若鴻發揮他的藝術天賦,就這樣,梅若鴻開始了他快活的生活,理想中的日子。至於父母翠屏之類的,早就被扔到了腦後,他一次也沒有想起過那個貧瘠的小地方,那裏的一切都被他封存在腦袋裏,歸之於角落,喚作“前生”


    現在的他活在今世,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今生果然快活無比。他不用擔心吃喝問題,不用擔心生活的窘困,隻要有一身傲骨,在醉馬畫會畫上幾筆畫兒,就能得到一大堆的讚賞,何樂不為?


    一天兩天,一年兩年,梅若鴻的日子越過越美,直到他安置的水雲間,算是徹底地安頓下來了,在這個魅力無邊的杭州城有了落腳之處。


    自此之後,梅若鴻的天地裏隻有醉馬畫會的一眾人,睿智才氣逼人的汪子墨,大氣美麗的汪子璿,即使她已經結婚了,可是嫁給了一個心胸狹隘,斤斤計較的小人,這讓梅若鴻很是惋惜。


    不過以汪子璿的開放程度,大家抱著純欣賞的態度看幾眼,畫畫也沒什麽冒犯的不是嗎?


    至於一奇三怪一傑的名頭很快在杭州城散播開來,讓梅若鴻也得意過一陣子,畢竟他隻是個十幾歲的年輕人,有著大家都有的虛榮心也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


    梅若鴻對於自己的繪畫天賦是自傲的,他本就是個高傲的人,如今又有了眾人所缺的才氣,似乎沒有些書生的傲骨就不能算是文化人了一般,在大家的追捧中,梅若鴻的骨氣越發地多了起來。


    他總是有一套自己的理論,能將所有的事情和自己的尊嚴聯係在一起,是以,大家隻是覺得梅若鴻的脾氣不錯,就是自尊心太強了些。


    明明是靠著汪子墨接濟過日子的人,弄到最後反倒像是汪子墨在多管他的閑事了一般。


    隨著汪子璿越來越多的目光停留在梅若鴻身上,一奇三怪也嚐試過擠兌梅若鴻一番,可是到最後反而是自己“無情,無禮,無理取鬧”了,大家好歹都是男人,太過計較了反而顯得自己小心眼,愛斤斤計較。


    梅若鴻發現城裏人都愛吃這一套,你對她愛理不理,反倒是愛你的不行,他將這一套發揚光大,雖然平時偶然對著汪子璿有些曖昧的小動作,但是更多的時候他都是不羈放浪的正人君子。


    他這樣一來,汪子璿倒是更欣賞他了,汪子墨對於妹妹的不幸婚姻是同情的,所以也就放任了妹妹的作為,即使他也知道,他們這群人的行為在別人眼中是個什麽形象,他也有些明白穀雨農為什麽會那樣對汪子璿,可是梅若鴻的話有道理的。


    他們追求的是藝術,是生命的靈性美,為何要拘泥於世俗的眼光中!這樣的話對於他是極為震動的。他默默地看著梅若鴻那激情四溢的神采,再看著一奇三怪和妹妹的表情,大家似乎都震動極了。


    從此之後,醉馬畫會更是放誕起來了,似乎不這樣,就不能代表他們追求自由,追求藝術的精神。


    成天烤肉喝酒,男男女女的混在一起,直接讓汪家和穀家成了笑話,大家都很是不恥汪小姐的作為,本就沒什麽朋友的汪子璿更是孤單了。


    穀家因著自家兒子喜歡那個不守婦道的女人,隻能暫且忍耐,至於汪家麽,汪先生夫婦不在,也無人理會了。


    梅若鴻的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就是這個時期,在他27歲的那年,遇到了自己的女神,真愛杜芊芊!


    溫柔善良,又滿含傳統女性的柔美,東方的維納斯杜芊芊闖入了他的生活。不過,很快,他的那位糟糠妻子――翠屏也帶著畫兒找到了梅若鴻


    雖然翠屏的衣著,畫兒的打扮都不像是窮人,可是她蒼老的麵容,愁苦的表情,如何能與嫩生生的杜芊芊相提並論!


    不過後來事情的發展卻是不按著他的劇本來了。明明他記得自己和杜芊芊過上了比神仙還快樂的日子,怎麽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呢?


    躺在垃圾堆裏的梅若鴻手明顯一頓,慢了一步的他就眼睜睜地看著最後的一口幹饅頭被旁邊的一個小乞丐給搶走了!


    看著那小乞丐跑遠了,他才歎了口氣,放心了,就怕那小子看自己不順眼,打自己一頓就得不償失了!


    他想起來,似乎都是因為翠屏有了個哥哥,這個哥哥還是個他從沒聽說過的大畫家,似乎很是風光了一陣子?


    他現在年紀大了,有些記不清了。


    張宜萍不是個任人欺負的善茬,對於翠屏和畫兒的疼愛,讓他無論如何也忍不下那口氣,花錢暗示了一番,很快,梅若鴻便從之前的窮光蛋變成了更窮的窮光蛋,真正地達到了口袋比臉幹淨的境界。


    更加糟糕的是汪子墨的離開,當初汪子璿被送走,他就有些不好的預感,不過倒也沒太當迴事兒,因為那個時候他正忙著擺平債主,顧不上其他。


    汪子墨的離開算是直接將梅若鴻這隻小魚兒肚皮翻過來,攤在了大太陽下的海灘了,毫無掙紮之力。


    很快,填不飽肚子也就算了,唯一的落腳之處水雲間還被一群乞丐給占了,他便淪為了這些人的傭人,要替他們討飯,要為他們挑水,要伺候這群大爺日常生活。稍有不順心就要挨打!


    乞丐們怎麽會這麽有好膽欺負人?自然是有人花了錢,給了他們這個膽子了!


    張宜萍臨走前,給了偵探社一筆錢,讓他們好好照顧一番梅若鴻,不過,時間不用太長,九個月就行了。


    他既然將翠屏受過的一切都輕輕巧巧地歸咎於自己的前世,那麽自己就讓他在今生好好享受一番!


    不過梅若鴻也隻遭受了半年罪,從上海迴來的杜芊芊就救走了他,偵探社的人可不想惹上四海航運這個硬茬子,再說了張宜萍都離開杭州了,他大概也不會再在乎梅若鴻這個小人物了吧?


    從苦海中逃脫的梅若鴻再也傲不起來了,很不幸,他的女神杜芊芊愛的就是他那可以藐視一切的傲氣,沒了那種張揚,諂媚的梅若鴻還哪裏有半點的吸引力。


    愛情是個玄而又玄的東西,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杜芊芊感覺來了,可以為了他與父母敵對,不顧杜家的聲譽,折騰一番。感覺走了,自然也能將他棄之不顧,生死自便!


    梅若鴻被杜世全送走了,杜芊芊也隻是在屋子裏痛哭了一番,哀悼自己逝去的愛情,她聽信了父親的說辭,將梅若鴻好好地送到了原來的地方。


    當然,杜世全是真的將梅若鴻送迴了原來的地方――城南乞丐窩。在這裏的生活如何,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總之,與他杜家是沒有分毫的關係了。


    梅若鴻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離開了這個世界,不過那是他36歲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送上。


    這個故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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