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府,書房。


    鄭澤坐在書案的正座之上,隨意翻了下這位左司馬生前所看的典籍,大多數都是些軍務奏報。雖然貴為韓國司馬,但是經過劉意之手的,似乎就沒有什麽重要的決策。


    將手中書簡放下,看向一旁站著顯得有些局促的胡夫人。


    “嫂子怎麽不坐著?”他開口輕輕說道。


    聽到鄭澤的聲音,胡夫人心中莫名有些緊張,抬起頭偷偷看他一眼,卻發現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迅速將自己的目光收了迴去。


    “長坐久了,還是站著舒適些。”胡夫人輕聲解釋道。


    人在緊張的時候,或者說麵對讓自己緊張的人之時,是很難將自己放鬆的一麵顯露出來的。


    看著內斂的胡夫人,鄭澤雙手合握,放在鼻翼之下,毫不掩飾地打量著這位遺孀。


    材質精細的立領碧色衣袍,展現出她白皙的頸脖和精致的鎖骨,緊緊扣住的腰護不禁將她腰肢纖細凸顯而出,還顯露出不俗的波峰浪穀。


    生下弄玉的她,身材似乎依舊如同雙十年華的女子一般。


    想起她此刻的身份,腦海之中不由得閃過一句話,女要俏,一身孝。


    胡夫人輕抿著薄唇,極力掩飾著自己的不安,看著鄭澤坐在原本劉意的位置上,腦海中不禁將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正當混亂的思緒不知如何理清之時,耳畔便聽見少年清朗的聲音,“嫂子不披孝衣,是有改嫁之心?”


    劉意身死,作為妻子的胡夫人一般來說無需戴孝,但是若披麻戴孝以證情比金堅,那她日後是不能改嫁的。


    “我……”對這種突兀的問題,她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她對劉意本就沒有感情,如此做隻是遵循常理,怎麽就說到改嫁的頭上?


    心底泛起一絲無奈,卻不知少年何時已經來到自己身前,抬起頭,便迎上那一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剛想要低頭,下巴便被捉住。


    被強製抬起頭來,少婦清絕的臉蛋上盡是驚惶之色,目光躲閃,卻不敢有任何異動。


    若是……被劉氏一族之人看見了,她這個未亡人以後就沒臉做人了!


    當她心中思緒萬般隻是,少年撩起額前的那一縷發絲,看到白嫩如玉毫無瑕疵的臉蛋,鄭澤點了點頭,“傷好了。”


    聞言,少婦漂亮的臉蛋上盡是不自然的神色,她想偏過頭去,卻發現拗不過對方的手。


    她從未刻意展露過自己的風情,可每每含羞之際,這種楚楚可欺、我見猶憐的模樣總能令男人莫名心動。


    “你見到李開了?”鄭澤突然開口問道。


    “你怎麽……”


    聽到李開的名字,胡夫人麵色一變,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鄭澤。


    他怎麽會知道?


    隻看她的表情,答案不言而喻。經過幾次相處,他早已清楚和這位少婦最簡單直接的交流方式。


    看著麵色驚慌的溫婉美人,鄭澤隨口說道:“嫂子該不會對李開還有念想吧?”


    因為七絕堂退出了新鄭,所以他並沒有詳細的消息來源,但是通過兀鷲對劉意動手的信號,他不難猜出李開來到新鄭,並見過胡夫人。


    對於這個問題,胡夫人矢口否認,“怎會……”


    過去了十幾年,再次見到李開,隻有物是人非的悵然。


    胡夫人用她那端莊的聲音,輕輕說道:“我已這般年歲,哪裏還會有什麽念想。”


    “那就好,不然大哥的在天之靈恐怕看不下去。”


    聽著鄭澤猶在耳邊的言語,胡夫人鳳眼中帶著一絲幽怨之意。


    你大哥才剛亡故,便這樣輕薄於你的嫂子,你就對得起他的在天之靈?


    不過這些話她不敢說出來,隻是緊緊抿著薄唇。


    看著含羞帶怯少婦,鄭澤抽迴手,後退半步,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輕輕說道:“嫂子看起來也不比我大幾歲,又如此風姿綽約,想改嫁的話,恐怕男人都難以拒絕。”


    對於鄭澤的讚歎,胡夫人心中一緊,“我,早已年老色衰,比不得年輕女子。”


    劉意還在之時,他便那般亂來。如今劉意過世,她很難想象鄭澤會做出什麽來。所以,她想通過言語,來打消眼前之人心中一些不好的念頭。


    然而,鄭澤並沒有如她心中所想的那樣,隻是說道:“今日過來,是想問問嫂子打算什麽時候去見弄玉?”


    這一次來司馬府,除了因為韓非,就是確認一下李開已經來了新鄭。


    先前是要穩住胡夫人,不至於讓王宮之事因為她這一環出錯。而現在,他打算履行自己的承諾。


    聞言,胡夫人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鄭澤會突然說起弄玉,悄悄鬆了口氣,想了想,“我本就準備這幾日去尋她的,這些年讓她受苦了。”


    這些天的遭遇早就讓她心力交瘁,弄玉成了她唯一的牽掛。


    劉意也好,李開也好,她都不想去麵對。隨著劉意死去,仇怨都沒了意義。心地善良的她隻願活著的人安好,但世事總不遂人願。


    鄭澤瞥了她一眼,並不看好她,轉過身,在那嵌進牆壁中的書架上翻翻撿撿,“劉氏宗族的人,會任你去認她?”


    聞言,胡夫人唿吸一窒,這兩天令她心神疲倦的就是劉意身後的宗族,如同鄭澤所說的那般,他們是不會允許自己去認不屬於劉氏的血脈。


    甚至他們言語間,無不透露著要讓自己守節的意思。若不是妹妹還在宮中,這些人不敢逼迫太甚,說不得還有什麽麻煩事。


    鄭澤搖了搖頭,性情怯懦的胡夫人就是這樣,縱使有所憑仗,還是不會占據主動。沒有他,也是靠著紫蘭軒的幫助,才和弄玉相認的。


    她的確宜室宜家,但前提是她的男人能夠為她遮風擋雨。


    看著少婦嬌柔的模樣,歎了口氣,“明日我會帶弄玉來見你,嫂子還是在府中等著吧。”


    聞言,胡夫人溫婉的臉蛋上浮現一絲喜色,抬起頭來,緊緊的看著鄭澤。


    “你說的是真的?你,你是想要什麽?”惡人突然變得善良,一時間,她有些不敢相信。


    感受到胡夫人那種複雜的情緒被驚喜衝淡,鄭澤笑了笑,通過她的迴答,就知道自己在對方心裏是個什麽形象。不過他並沒有解釋,隻是緩緩說道:“我隻是履行自己的諾言,這是當初答應過嫂子的。”


    話音剛落,鄭澤轉過頭,兩道身影正朝著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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