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紅布


    雖說最終薛老娘一個子兒也不肯出,但準許給薛白置辦嫁妝,對於蓮娘來說就很值得高興了。


    又正趕上薛貴在家:薛貴可是會做木工活的,蓮娘便讓薛海上山去砍一些木料迴來,讓薛貴給打上一個木箱子。


    給自己家的哥兒置辦嫁妝,薛貴也沒用什麽不願意的。箱子打得又大又結實,薛貴還在上麵簡單了刻了兩個花樣。剩下的木料還夠做上點七零八碎的東西,薛貴一有時間就搗鼓著。


    窮鄉僻壤的,對嫁妝的要求並不高,但是有一樣卻是一般人家都要給閨女小哥兒準備的:棉被。


    若是夏日也還罷了,一床薄被意思意思就好,薛白出嫁的時候正是年底,數九寒天的,蓮娘就想著做上一床厚厚的棉被給薛白當嫁妝。


    有了薛老娘的默許,她把家裏的破舊被子全都收集起來,將被子拆了取出來棉花:那些棉花大部分都糟爛不堪,蓮娘把裏頭能用的給揀出來,即便如此那些棉花也已經被壓得又薄又硬,蓮娘就去求村裏會彈棉花的人家給彈一彈。


    拆了被子得出的破布,她就納成鞋墊鞋底子。等將來薛海去鎮上的時候就讓他幫著賣了換錢:這事兒蓮娘可不敢讓自家男人去辦,否則是一個錢也拿不迴來的。


    薛貴是個孝順的兒子。憑著薛老娘一個女流之輩幾乎是靠著討飯把他和薛富拉扯大,薛貴也不可能不孝順。


    第二日吃罷中飯,各人都迴屋歇晌,蓮娘趁沒人注意把薛海叫到了屋裏。


    “娘,你找啥呢?跟我說我幫你找。”薛海一進屋,就看見蓮娘趴在床底下。


    “不用、不用。”蓮娘從床底下爬出來,也不顧的頭發上沾了灰。


    薛海連忙把她扶起來。


    蓮娘手裏緊緊地攥著一個小小的木匣子,見薛海盯著那匣子看,便笑道:“這是我跟你爹成親的時候你爹給我做的勞什子首飾盒,那時候他才剛學木工活,打的不好看。”頓了頓,蓮娘又道:“再說了,我也沒首飾,就放別的了。”


    蓮娘把那小木匣打開,裏麵竟然放著不少銅錢。


    饒是薛海也驚訝了。這家裏的錢大頭握在薛老娘手裏,小頭則在王桂花手裏:因蓮娘生了薛白這個哥兒,薛老娘不喜歡她,從未讓她碰過家裏一文錢。


    這種情況下蓮娘竟也能從薛老娘眼皮子底下攢下這麽些錢,也是奇跡了。


    薛海忍不住問道:“娘,這些錢你哪兒來的?”


    瞧著薛海驚訝的表情,蓮娘抿嘴一笑:“這還是娘年輕的時候攢的呢。這一晃都十來年了。”她用粗糙的手摸著一枚一枚銅錢:“原想著要是過不下去了,有這些錢我也不至於讓你們幾個給餓死”她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似的,急急地刹住話頭:“你明兒拿這些錢道鎮上去,給娘扯塊兒布迴來要夠做條被子的。”


    她瞧了瞧薛海,輕聲道:“本來這錢也該有你一份兒的,隻是你弟弟就要出嫁了,就先緊著他吧?這出嫁沒條被子做嫁妝可不像樣。”說到最後語氣有點小心翼翼的,唯恐薛海因此不樂。


    薛海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娘不用替我操心。”


    “娘知道你有能耐。”也隻有這個出息的大兒子在的時候,蓮娘才覺得在這家裏能鬆一口氣。


    薛白自己的嫁衣已經做好了,現在已經開始著手幫宋嘉祁做了。


    他之前幫宋嘉祁用床單做過一身衣服,現在倒也不愁宋嘉祁的尺寸。


    那天宋嘉祁來送包子,連帶著在鎮上買的紅布也一起送了過來他隻送來了紅布,那一匹細棉布還在空間裏好好的放著,等著薛白過了門再給他。否則能不能落到薛白手裏都不一定呢。


    薛海吃過飯就當著眾人的麵兒把布給了薛白。


    這樣到時候薛白身上穿了喜服,也不會被人發現是他薛海買的布。


    薛白趁著最後一點光縫好一隻袖子,用白線在袖口繡了一個白色的小圓點,傻傻的樂了起來。


    他不識字,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可是他知道他的名字就是白色的白,那個小白點的白。


    這麽一塊布出現在薛家,到底還是惹了別人眼熱。


    王桂花按捺了兩日,終還是揣了兩個雞蛋去找薛白。


    因為薛白住得那件和柴房連著的小屋實在沒有亮光不適合做活,一般都把活計拿到蓮娘的屋子去做。此刻蓮娘也閑著無事,在拿著薛白裁剪下來的碎布拚拚湊湊,想要縫個荷包。


    要說薛家的雞蛋,都是有份例的。薛家隻有一隻母雞,每天下一隻蛋,大部分的蛋都被薛老娘攢著換鹽換醬油,少數的則給在家務農的薛富、薛高吃。兩個男丁大概每個月一人能吃上一兩迴的,連薛老娘自己都是不舍得吃的。


    好在薛富和薛高都不是太饞嘴的人,上一分得的兩個雞蛋還在屋裏放著,王桂花咬咬牙拿了出來。


    “呦,弟妹正忙著呢?”王桂花一進屋就瞧見蓮娘也在,心裏就有些不舒坦因為薛海迴來了,薛老娘支使蓮娘的時候少了許多,大部分活兒都讓王桂花去幹。


    一看見蓮娘閑著,王桂花心裏就覺得有氣。不過想到自己來的目的,還是臉上掛著笑。


    蓮娘一見她來,心裏就咯噔一聲。再看看低頭做活的薛白,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也不搭話,低頭就開始收拾東西,把剩下還未來得及裁剪的布一卷就要收起來。


    薛白還不知道咋迴事兒呢,手裏捏了根針愣愣地抬頭:“阿娘?”


    蓮娘直把東西全收好才抬頭招唿王桂花:“大嫂咋來了,快坐。”


    王桂花簡直氣個倒仰,蓮娘還道:“剛才這屋裏亂糟糟的,別有針紮了大嫂,現在收好了,大嫂快來坐啊。”


    薛白這會也迴過味兒來,把針別在線板上,起身就要出去:“娘、大伯娘你們聊,我去看看小妹哪兒去了。”


    王桂花哪肯讓他走?連忙拉住:“薛白別急著走啊?這不我看你和小妹最近都瘦了,特意拿了倆雞蛋過來,你拿去煮了跟小妹一起吃啊?”


    薛白腳步停都不帶停的,就要往外走。


    王桂花裝了半天慈愛,現在幾番被這對母子下麵子,氣得肺都要炸了。她怕薛老娘,卻不怕這個妯娌和侄子,當場臉就耷拉下來了:“薛白你給我過來,咋,我還喊不動你了?”


    見王桂花翻了臉,蓮娘也把臉色冷了下來。她和王桂花一樣,怕薛老娘卻不怕自己的妯娌,以前自己男人和大兒子不在家難免會受點欺負,現在薛貴和薛海都迴來了她的底氣也足了。


    “小白,過來,聽聽你大伯娘想跟你說點啥!”


    氣氛被弄得這麽僵,王桂花想好的說辭也說不出口了。隻得硬著頭皮開口:“這前兩天那姓宋的小子不是送過來一些紅布嘛?我瞧著送來的不少呢,薛白啊,這喜服橫豎也就穿那麽一天,我看做個馬甲圖個喜慶就成。這剩下來的布”


    薛白有些不樂意,腦子裏甚至勾勒出他和宋嘉祁一人一個紅馬甲的樣子:要多寒摻有多寒摻,還不如不穿呢!正要反駁,卻聽見蓮娘開口道:“大嫂說的對極了,我看也是,這剩下來的布我改天就讓大海拿到鎮上賣了。”


    王桂花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笑臉又僵了,心裏暗暗罵蓮娘不是個東西:平常在家裏悶不吭聲的,現在竟然敢這麽跟自己說話!


    這叫形勢比人強:蓮娘勢弱的時候被欺負欺負也就罷了,若給她撐腰的人都迴來了還被欺負,那也太包子了。


    “賣啥賣啊?”王桂花有點急了,“你看,俺家薛高也快該成親了弟妹你是知道的呀,俺家薛高那個悶子可不比大海討娘喜歡,我也不敢想讓娘給他置辦個喜服啥的。隻是這家裏既然有紅布,放著也是可惜了,不如就給薛高和他未來的媳婦做點七零八碎的東西。俺們也不嫌棄是薛白剩下的,誰讓你是他們親嬸子呢?你給的他們一準不會嫌棄。”又轉頭對薛白道:“小白你說是不?你是要嫁人了,可你也姓薛啊,得想著咱們老薛家的人啊。這兩個雞蛋你拿著跟小妹煮了吃呀。”


    蓮娘都要被王桂花氣笑了,怎麽說來說去好像還是他們二房占了便宜,被“白放著沒用”的紅布讓他們大房用了,還得虧他們不嫌棄呢?正要說什麽,薛白卻黑了臉,直接甩開王桂花的手道:“這是宋大哥給我的,我不給。”說罷就跑出去了。


    “大嫂也聽見了,這孩子強得很呢,別說是薛高了,就是大海怕他也不會讓的。”蓮娘故意說道:“那兩個雞蛋大嫂還是拿迴去給大哥和大侄子吃吧,俺家薛白和小妹又不是男丁,吃了也是浪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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