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賜托著木盒下樓,與幾位前台小姐姐以及幫他扶門的安保點頭告別,走出公司大門,就看到不遠處停著一輛越野車,以及站在車邊身姿挺拔的男人。


    “餘叔。”應天賜走上前去喊道。


    “……好,都長這麽大了。”餘叔拍著他的肩膀點點頭,看著他手裏的盒子,又是濕著眼眶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上車吧,去看看你爸。”


    “您身體還好嗎?”應天賜坐在副駕駛,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夜色問道。


    “像我這樣的人,除了活得久一點也沒別的優點了。”


    “您不要太自責了。”


    “我沒事……而且,我會盡力活得久一點。”


    應天賜把視線從窗外挪到餘叔身上,“嗯……阿姨她懷孕了?”


    “嗯,快三個月了。”


    “弟弟還是妹妹?”


    “還要過段時間才能看出來。”


    “啊,是嗎。”


    應天賜的語氣裏聽不出什麽具體的含義,餘舜側過腦袋看到他又望向了窗外,笑道:“打算什麽時候走?”


    “明天吧。”


    “也好,畢竟也呆習慣了,要照顧好有娜。”


    “我明白。”


    “到了,大晚上的,也沒人來公墓,難得不堵車。”


    餘叔拉起電子手刹,走到車後打開後備箱,拿出一個塑料袋子遞給從副駕駛下來的應天賜,“往最高的地方去,很容易找。”


    “嗯。”應天賜看著餘叔走進一個看起來是值班室的地方,不一會兒往山上去的路燈一盞盞亮起,他順著燈光的方向上山,不到十分鍾就看到一座寫著兩個名字的墓碑。


    從袋子裏拿出一束鮮花擺在墓碑前,接著磕了三個頭後,應天賜直起身子跪坐許久,最終還是向後一仰,把雙腿從屁股下麵解放出來,改成盤坐的姿勢,“啊,算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麽。”


    他一邊嘀咕著一邊從袋子裏拿出一瓶白酒,擰開瓶蓋,先是在碑前的一個小酒盅上倒了一點兒,然後自己直接對著瓶吹了一口。


    強烈的辛辣從空空如也的胃裏直衝腦門,激得他五官都狠狠地皺了起來,緩了好半天才重新睜開眼睛。


    打開從公司出來就帶著的盒子,借著路燈的照明,應天賜才大概看清了裏麵滿滿當當地堆著大小不一,看起來像是從網上打印下來再進行了裁剪的照片,照片下方印著複製粘貼的新聞稿。


    「第47屆大鍾獎……新人演員李池憑借《大叔》中的殺手一角提名最佳男配……」


    「第47屆大鍾獎……最佳剪輯——《大叔》李池……」


    應天賜又從塑料袋裏拿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碗和打火機,將它們一張一張點燃,隔著升騰的火焰和黑煙,墓碑上的名字不斷地扭動變形。


    「第32屆青龍獎……最佳配樂——《熔爐》李池……」


    碗裏能裝下的東西不多,所以他的動作並不快。


    「第50屆百想藝術大賞……最佳ost——《mydestiny》……」


    他不斷地重複著“點火-喝酒-發呆”這個過程,在點火之前,他會細細地念過紙上的每一個字,再讓它們跟著燃著的灰燼一起,飄到天上去。


    「2016亞洲音樂大獎,年度歌曲大賞——《cheerup》twice……」


    盒子漸漸空了,酒瓶也漸漸空了,不知不覺中,應天賜的眼前已經不是墓碑和酒瓶。


    yeji站在他的麵前,那雙狐狸眼裏透出害怕又堅定的情緒,她身後傳來有娜的聲音,“爸已經走了,你還能躲他到什麽時候?”


    娜璉在工作室拿手指撓他的下巴,“pdnim,你的迴答呢?是yes……oryes?”


    twice站在mama的領獎台上,拿下最佳女團和年度歌曲,“感謝樸振英pdnim,李池pdnim,鄭旭社長nim,趙延成副社長nim……”


    那棟陳舊的jyp四層小樓裏,他和twice第一次見麵,“一、二、三,oneinamillion,阿尼哈塞喲twice易米達……”


    這一次的幻覺不像以前那般,需要他的迴應才會繼續,而是像幻燈片一樣自動在放映,幻覺的內容和他搬進新家的那晚在草皮上睡著後的夢境一樣,隻是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又像是用鉛筆插進了磁帶的轉輪口後在迴轉倒敘。


    “天賜……有娜和我們不一樣,她需要一個母親,才能好好長大。”


    “是因為有了人才有了禮法,怎麽是有了禮法才有了人呢?”


    “英祖對李愃寄予厚望,在李愃還在繈褓中時,就於乾隆元年(1736年)正月決定立他為王世子……當時李愃隻有三歲,但言行舉止已經自覺遵照儒家規範……”


    -


    不知不覺間,應天賜幻覺中的視野十幾年來第一次變成了第三人稱,他看到自己被母親抱在懷裏,父親撕碎他畫的漫畫;他看到父親陪他一起,用紙殼和膠帶製作微縮的樓房、汽車還有小樹;他看到父親穿上怪獸的皮套,張牙舞爪地朝著幼小的自己一點點靠近,而眼前小小的應天賜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原本充斥著整個視野的畫麵被白光侵占了四周,隻剩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過了好久,應天賜好像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把手裏早就空了的酒瓶放在一邊,燃燒著的碗裏也隻剩下了灰燼。


    他往地上撐了一把想要起身,不知道曲了多久導致血液不暢的雙腿一麻讓他直直地往後摔了一屁股蹲,而他視野中那個幼年的自己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應天賜終於掙紮著站了起來,雙手撐在腿上喘息,接著伸手從那木盒子裏拿出了最後一樣東西——一個未展開的y字形的塑料玩具,白玉色的握把,金色的鏈接處和分支,還有不少的裂痕。


    神光棒。


    視野裏的小家夥開始朝著大怪獸奔跑,應天賜憋住一口氣後費勁地直起身,緊緊地握住神光棒,“唰”地一聲把它放在左胸前。


    眼前那跑向怪獸的小身影也跟著他一絲不苟地做著變身的動作,將一個嶄新的神光棒高高舉起。


    然而當應天賜將要按下那個變身的按鈕時,憋住的那口氣泄了出去,他硬挺挺地向後倒下,神光棒從手中滑落,白光將眼前的兩個身影漸漸吞噬,耳邊隱約間傳來了父親飄忽的聲音:


    “我們父子,何至於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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