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世上哪那麽多壞人。”鄭大媽不以為然,抱過孫女逗弄,“何況我們家小寶寶這麽可愛,誰會想害她呢。對不對啊,寶寶。”她低頭跟小嬰孩對鼻尖,惹得孩子咯咯直笑。


    女人看著自家老媽這副模樣,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算了,我也管不了你。晚上我會鎖門的。”


    “兩個大學生,能使什麽壞。”鄭大媽搖頭,“你啊,就是那些雜七雜八的新聞看多了。你老媽我活了一輩子,世上還是好人多。”


    “大學生?”女人失笑,“什麽好學生這時候不上課跑出來瘋玩。”


    她知道跟老媽說不通,也便放棄了:“孩子給我,我要喂奶。”


    兩人雖是關門說悄悄話,音量也特意壓低,但外間的陳景宗仍是聽得一清二楚。空間裏的泉水似有靈效,每天這麽泡過來,除了排空身體雜質,也越來越耳聰目明。


    他在暗處勾出諷刺的笑容,麵上卻作出一副認真聆聽麵前男人談話的模樣。鄭大媽領他們迴家時,他還有些疑神疑鬼,懷疑對方要謀財害命。如今聽了這番談話,倒是心下一鬆。與其惺惺作態,嫌棄的嘴臉倒更讓人放心。


    思及此,陳景宗掏出兩百塊錢:“這個……當住宿費吧。”


    “啊、”李謙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地拿出錢夾,“哪能讓你出,我來吧。”


    男主人也急忙推辭:“拿什麽錢啊,住一宿而已。”


    “收下吧。”陳景宗強硬地把錢塞對方手裏。等到末世,這些錢就是一堆廢紙,倒不如現在做個人情買賣。他沒拿太多,就是怕別人見錢眼開,本來沒有那個心思,卻被勾得蠢蠢欲動。


    男主人推辭不過,隻好收下,還頗不好意思:“你看看,這……咱們跟強買強賣似的。”


    “一份心意而已。”陳景宗推了推眼鏡,臉上笑眯眯的。


    見沒人收他錢,李謙隻好訕訕地拿迴錢包。


    半夜,鄭大媽的女兒迷迷糊糊聽見嬰兒啼哭,以為是自己的孩子又驚醒了,打著哈欠下床想去哄哄嬰孩,卻發現孩子正睡得酣甜,不知夢見了什麽好吃的還不停咋吧嘴。女人看著女兒的萌態,心都酥了,臉上帶笑幫孩子掖好被角。


    估計是聽錯了吧。女人覺得自己最近有些神經衰弱,正準備迴床,又聽見了啼哭聲。剛才半睡半醒間,聽得並不仔細,現在卻一清二楚。可如果不是小女兒的聲音,家裏還有其他嬰兒嗎。


    女人去叫熟睡中的丈夫,男人正打著唿嚕,喊了幾聲也沒醒。哭聲越來越大,像是喉中帶血,無比可憐,無比淒厲。女人聯想到自己的孩子,著實不忍,便打算出門看看。


    聲音從廁所那邊傳來,女人裹緊睡衣,看了一眼客廳的兩個陌生人——尚在熟睡。她視線轉向廁所,躡手躡腳的走過去。


    如今與那哭聲隻有一門之隔,女人在即將扭開門把手的那一刻,卻猶豫了。陌生嬰兒的啼哭聲從自家廁所傳來,怎麽想都很奇怪,該不會是那兩人搞的鬼?


    就在這時,哭聲猛地止住,像是磁帶突然卡殼沒了音響。女人抵不住好奇,緩緩扭開門把手探頭看去,裏麵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


    她走進廁所摁下按鈕,頂頭燈泡顫顫巍巍地亮了,灑出微弱的暗黃色亮光。然而掃視一圈仍然一無所獲。女人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出現幻聽,轉身準備離開。掠過鏡子,恍然瞧見自己憔悴的臉龐。


    她不禁歎息,家裏新添一個小生命固然值得高興,隻是每天忙裏忙外,既要做家務又要照顧小孩兒。白天折騰一宿,晚上孩子哭了還要爬起來哄,幾乎神經衰弱。


    女人視線自然下移,突然瞧見一團肉色躺在洗手池裏,不由驚叫出聲。定眼一看,才發現那是個小嬰兒,渾身赤/裸,臉朝裏看不清麵容。


    家、家裏怎麽會多出一個小孩。該不會是那兩個生人帶來的吧,人販子!?而且就算現在是夏天,讓孩子一件衣服也沒穿地躺在廁所,是想凍死他嗎。


    女人不忍,伸手抱起嬰孩,打算帶其離開陰冷的廁所。但等她看清嬰孩的麵孔,卻驚慌失措要把它扔出去。


    嬰兒巴掌大的臉上覆蓋整一張大口,裏麵兩條鮮紅的舌頭糾纏飛舞,仔細看去,那舌苔表麵密密麻麻爬滿指甲蓋大小的疙瘩,令人不寒而栗。女人想丟開嬰兒,那怪物卻黏在手掌上怎麽也甩不開。她感到身體不受控製,雙手竟慈愛的抱著嬰兒,腦袋向它麵前湊。


    不、不要……


    女人涕泗橫流,瞪大眼睛,一寸寸的挨近那張駭人的臉龐。


    陳景宗被尖叫聲驚醒,他渾身是汗,驚魂甫定地坐起,還以為自己又迴到了末世,瞧見陌生的天花板時,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


    對了,自己重生了。陳景宗放緩唿吸,努力平複心情:末世尚未開始,而且這次還擁有空間。不可能再像上輩子那樣渾渾噩噩,依附於方越這個偽君子!


    廁所門“哢擦”一聲打開,陳景宗起身望去,卻見是鄭大媽的女兒,手裏懷抱著一個嬰孩,大約是她的孩子。


    他不甚在意想重新躺下,卻在女人抱著孩子擦肩而過時愣住。對方半瓢腦袋都沒了,血滴滴答答往下落。正常人不可能活著,她卻毫無所覺,仿佛自己仍是個活人一般。


    目送女人走迴臥室,陳景宗知道不能再睡,雖然病毒蔓延時間與記憶裏有出入,但那明顯是喪屍。明明幾個小時前外表還是正常人,卻突然變異。不過這怪物似乎還擁有一定意識,不僅沒把手裏孩子啃了,還知道自己臥室在哪。


    他雖然感到違和,但也沒空思考那麽多。搖醒李謙,讓其跟自己走。


    李謙睡眼惺忪,瞧著窗外天剛蒙蒙亮,不理解陳景宗為何走得這麽急。他打了個哈欠:“人家都沒醒呢,至少打聲招唿吧。”


    陳景宗已把一切都準備好:“沒時間了。你小聲點,別吵醒他們。”


    李謙雖然嘴上嘟囔,但還是乖乖聽話起身。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麽兩個人要跟做賊一樣。別人讓他們住家裏,至少醒來道聲謝吧。不過看著景宗一臉肅穆的模樣,到底沒敢把疑問說出口。


    就在兩人輕手輕腳打算出門之際,臥室門再一次打開。鄭大媽出來起夜,不想看見兩個年輕人準備離開,奇怪道:“這天還沒亮,你們去哪啊?”


    陳景宗暗罵一聲,要不是李謙磨磨蹭蹭又要洗漱又要上廁所,兩人早走了,也不會這麽尷尬抓個正著。


    李謙也有些窘迫,本來就覺得不告而別不太好,如今被人逮住,搞得兩人跟犯了什麽事似的。


    陳景宗一時想不起說辭,愣在原地。李謙實話實說:“我們準備走了,起的太早,不好打擾你們。”


    “喲。”鄭大媽笑嗬嗬的,“年輕人起那麽早啊,跟我那幾個孩子完全不一樣。”她挽留道:“至少留下來吃一頓早飯嘛。”


    “不麻煩了。”陳景宗扶了扶眼鏡,“我們隨便吃點就成。主要那邊等著,得抓緊時間。”


    李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誰等著?他們不是出來玩的嗎。


    說到這地步,鄭大媽也不再多言,特地將兩人送到樓下,擺手揮別。


    坐上車,陳景宗才鬆了口氣。看來末世真得來了,以後就算睡車上,也不能像昨日這般胡亂投宿,萬一有人被咬了呢。


    李謙開車駛離雲水小鎮,開口問:“我們為什麽走這麽急啊,吃一頓飯不也挺好?”


    陳景宗本想胡亂找個理由搪塞。但轉念一想,反正末世已經到來,謙哥遲早會知道,倒不如趁早坦白,便告訴了他今早碰見喪屍的事。李謙乍一聽,自然半信半疑,但又覺得景宗沒必要騙他,問:“假如是真的,為什麽不給鄭大媽說,那他們現在不是很危險嗎。”


    陳景宗垂下眼簾。他身材纖細,此時更是我見猶憐:“你都懷疑我,他們可能相信嗎,到時候還覺得我是個瘋子。”


    李謙心裏一動,忙道:“你誤會了,我當然相信你!”他隻顧著安慰心情低落的男人,卻沒意識到,如果真有喪屍存在,完全不需陳景宗解釋,一看便知。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信了。”陳景宗歎氣,“你覺得他們會怎麽做。逃命?隻有我有車,但頂多坐上五個人,誰能保證他們不會搶車。”


    李謙完全被說服。當日後親眼碰見喪屍,他更加覺得景宗做了正確的選擇。異於常人的怪物實在可怕,哪怕是至親之間都有推別人擋槍的衝動。


    而麵對這一切,陳景宗卻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即使奔波數日,也依舊光鮮亮麗。他的麵貌頂多算得上清秀,如今末世來臨,在眾多灰頭土臉的逃難人群當中,卻是鶴立雞群,引人覬覦。


    李謙無比自豪,迄今為止,雖然他們偶爾會跟別人共同行動,但也隻是暫時,隻有自己始終跟景宗不離不棄。他甚至覺得,也許景宗已在無意之中接受了自己的愛意,隻是麵子薄不好意思說出來。


    不想,就在他準備正式表白之際,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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