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黃昏,蕭初鸞從慈寧宮出來,一個禦前伺候的小公公出其不意地現身,說皇上傳召。


    夕陽如血,斑斕的餘暉為朱紅宮牆鍍上一層妖冶的金紅。


    她隨著小公公來到那間暗地奢華的宮室,宇文玨不在,小公公為她沏了一杯茶就退下,讓她在此等候皇上。


    此次傳召,為的又是什麽事?


    她一邊想著稍後如何應對皇上,一邊打量著這間宮室。


    宮室的擺設越來越多,且新添的物件都是珍稀佳品,青瓷、玉雕、宮錦等等,還添了一些書冊,以備他翻閱。她漸感不妥,添這麽多東西,看來皇上並非一時興致,而是有長此以往在這裏召見她的打算。


    她更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了。


    隨手抽出一冊書,剛翻開看了一眼,她就立即合上,麵頰熱辣辣起來。


    書麵上赫然寫著:春宮碧波。


    他為何將這類書放在這裏?


    蕭初鸞將書冊放迴原處,一轉身便看見門口矗著一人,地上投下一道黑影。


    頭戴烏紗翼善冠,身穿朱紅八團龍袍,襯得他更為白皙俊美、軒昂挺拔。


    她愣愣地看著他,目眩神迷,心潮湧動。


    每次與他相見,她總會心湖蕩漾,即使她已經很努力地克製。


    他不再追殺她,不再邪惡地對待她,那種痛徹心扉的苦楚慢慢淡化,變成一種磨人的煎熬。


    喜歡的男子就在眼前、就在身邊,卻不能喜歡,不能表明心跡,不能對他說出真相,還要將情意壓抑在心底……她時常在想,為什麽她這麽倒黴?為什麽上蒼這麽捉弄她?


    每個夜晚,歇寢時,她的腦中全是他,卻不得不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他,不要再沉淪,不要再被兒女私情羈絆,不要再想著、念著誅殺父親的昏君,否則,她就對不起父親,對不起蕭氏。


    宇文玨掩上門,坐在桌前,“斟茶。”


    她斟了一杯茶,往後退一步,心頭悲酸難忍。


    “適才你在看什麽?”他悠閑地飲茶。


    “沒什麽……奴婢想看看櫃上有無灰塵……”她思忖著他是否看見她方才慌亂無措的舉動與神色,“碰巧皇上就來了。”


    “打掃之類的粗重活,無須勞煩智勇破案的文尚宮。”


    蕭初鸞垂眸不語,麵腮燙起來。


    宇文玨站起身,從櫃上取了一本書冊,坐在床上,仰靠著,“給朕捏捏。”


    她不得不走過去,將他的雙腿抬上床榻,在他的腿上輕輕捏按。


    他閑散地翻著書冊,她的眸光從那書麵上匆匆滑過,立即麵紅耳赤。


    完了!他翻看的,正是那本《春宮碧波》。


    今日在這裏見麵,他究竟想做什麽?


    “輕了。”宇文玨悠閑道。


    她稍稍用力,他又道:“重了,你想讓朕的愛妃都知道朕被一個婢子掐得青一塊、紫一塊?”


    蕭初鸞隻得道:“皇上恕罪,奴婢的按捏功夫不精,不知皇上傳召奴婢,有何吩咐?”


    他繼續翻看書冊,懶懶道:“服侍朕。”


    她不明白他的話中深意,隻是純粹地服侍他,還是……侍寢?


    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可是,她越來越覺得不妥,越來越覺得他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忽然,宇文玨拉住她的手,將《春宮碧波》的一頁香豔圖放在她眼前,“學學。”


    蕭初鸞別開臉,氣喘麵紅。


    “朕要你看,你敢不看?”他粗魯地抱著她,將那男歡女愛的一幕放在她的眼前,硬逼她看。


    心神一晃,她別開目光,他扳過她的臉,她索性閉目,他掐住她的下巴,“你敢不看?”


    她咬唇,一聲不吭,心頭轉過數念。


    既然他有了寵幸她的心,她完全可以就此魅上龍榻,成為他的嬪妃。


    可是,他最愛的是嘉元皇後,最寵的是皇貴妃,她算什麽?


    她什麽都不是,就算他寵幸了她,頂多晉封她寧妃,除了這麽名份,她還能得到什麽?還能贏得他的獨寵和真愛嗎?就算她告訴他,她就是那個與他合奏《山鬼》的女子,他對她的情,也比不上他對嘉元皇後的癡情。


    承歡,不承歡,兩種念頭在她腦中交戰,激烈得令她頭疼。


    猛然間,蕭初鸞感覺自己被攬倒在床,他壓著她的身。


    “皇上,不可……皇上……”蕭初鸞雙手被製,隻得出聲求饒。


    “有何不可?”宇文玨冰冷道。


    他撕扯著她的夏衫,她拚力抗拒,卻因雙手被他扣住,無法逃脫。


    糾纏須臾,二人便氣喘籲籲、渾身滾燙。


    他死死壓著她,俯首吻著她的雪頸。她感覺到他用盡了全力吮吻,好像要將她獨吞入腹。


    “皇上,奴婢身粗肉糙,不配侍寢……皇上那麽多嬪妃,各個美豔嬌媚,奴婢根本就比不上。”蕭初鸞懇求道,承寵一事,時機未至,她不能就這樣爬上龍榻。


    “朕想要誰,就要誰。”他陰鷙地盯著她,褐眸中欲火燎原。


    “皇上……”


    她疾速避開他的唇舌,他吻在她緋紅的腮上,濕熱的唇舌邪惡地啃噬。


    也許,她可以順勢承寵,繼而一步步地得到更多的恩寵與信任。他一直都有寵幸她的心思,雖然她不知道他的寵能維持多久,不過她可以以手段固寵。


    然而,她更知道,他唯一、真正愛的,唯有嘉元皇後一人,就連嘉元皇後的親妹妹皇貴妃,也隻是因為姐姐的關係才得到他的殊寵與憐惜,才有皇貴妃的位分。都說帝王涼薄,有寵無愛,但是,宇文玨並非無愛,而隻是將真愛給了嘉元皇後,再也無力去愛別人了。


    那麽,這個時候,即使她成為他的嬪妃,得到他的一份寵愛,也隻不過是眾多嬪妃中無關緊要的一個,隨時會失寵,隨時都有可能失去他的信任。如此,她如何查出蕭氏滅族的真相?


    她查出陷害父親的奸臣,就要得到皇上的寵與愛、信任與真心,否則,單憑她一人之力,如何查?而他對嘉元皇後的愛,還沒有消減的跡象,換言之,此時還不是她承寵的最佳時機。在沒有把握得到他的真心之前,她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他。


    雖說真心、真愛也會有逝去的一日,不過,起碼有了真情的保證,她的籌碼會更多。


    “皇上,嘉元皇後待奴婢這麽好,奴婢不能做出對不起娘娘的事。”蕭初鸞隻能搬出嘉元皇後。


    “瑤兒樂見其成,不會反對。”宇文玨略抬起頭,褐眸染血,變成了另一個人。


    “皇上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女人往往口是心非。”她不緊不慢地說道,“娘娘曾想將奴婢獻給皇上,娘娘也勸過奴婢,可是,皇上在背地裏寵幸奴婢,有意隱瞞娘娘,娘娘會怎麽想?再者,娘娘懷著皇上的孩兒,皇上卻與別的女子顛鸞倒鳳,娘娘會有多傷心、難過?雖然後宮女子不該有此想法,可是,奴婢以為,皇上與娘娘真心相愛,情到深處,自然會有如此心思。”


    他慢慢起身,好像在玩味她的話中深意。


    她整著衫裙,想逃下床,手臂卻被他拉住。


    宇文玨陰狠道:“朕讓你查案,不是讓你查朕的嬪妃。德嬪與人苟且,做出失德、失貞之事,罪該萬死,你卻讓朕丟盡顏麵,朕如何懲處你?”


    她就知道他是為了這件事才遷怒於她,今日才會這般強迫、侮辱她。


    心頭落雪,冰涼一片。


    蕭初鸞溫順道:“奴婢做錯了事,自然要領罪,皇上就讓奴婢一輩子效忠娘娘與皇上吧。”


    他怒道:“你是宮婢,也是朕的女人,朕今日暫且饒過你,朕不能保證下一次你會這麽幸運。”


    甩開她的手,宇文玨拂袖而去。


    蕭初鸞來到鹹福宮南苑,也就是德嬪之前的宮苑,如今,變成和嬪的宮苑。


    南苑煥然一新,所有的物件與擺設都是新的,而這裏的主人,是鹹福宮真正的主人,淩駕於鹹福宮其他嬪妃之上。


    由於破案有功,皇上下旨,令和嬪搬進南苑,統領一宮。


    不過,和嬪還需每日前往永壽宮陪伴皇貴妃,也就是說,在皇貴妃產前,她必須奔走於二宮。


    由此可見,皇上對皇貴妃腹中皇嗣的重視。


    寢殿、大殿、偏殿和書房等等布置得差不多,蕭初鸞打算離開後前往慈寧宮。


    突然,和嬪踏入大殿,揮退宮人,拉著她來到窗前,含笑道:“文尚宮,如今你是禦前紅人,往後可要在皇上麵前為本宮說兩句好話。”


    “娘娘說笑了,娘娘恩寵正盛,奴婢怎及得上娘娘?”蕭初鸞垂眸道。


    “外人不知,文尚宮豈會不知?本宮哪有什麽恩寵,皇上看重的是皇嗣。”


    “奴婢隻是六尚局宮婢,人微言輕,娘娘若要博得皇上另眼相看,不如忠心於皇貴妃娘娘,隻要皇貴妃娘娘覺得娘娘是自己人,就會為娘娘著想的。”


    “沒錯,皇貴妃娘娘信任本宮,待本宮是自家妹妹,不過,在這深宮內苑,自然是要八麵玲瓏。”冷香對她推心置腹,“先前你有求於本宮,本宮二話不說幫你調製磷光粉和香粉,賣你一個人情。身為後宮女子,聖眷恩寵並不能長久,本宮可以依仗的,唯有自己。若要在後宮站穩腳跟,母憑子貴是一條捷徑,如今本宮想一舉得男,自然要多親近皇上,是不是?”


    她所說的人情,是早前蕭初鸞為了讓真兇現形,問她有沒有比磷光粉更好的法子。


    冷香說磷光粉足可讓真兇現形,不過為了事無萬一,可在磷光粉中混入一種經久不散的特殊香粉。於是,便有了邀月公主壽宴上的那出戲,此後才能抓到真兇。


    蕭初鸞婉言拒絕,“奴婢侍奉內宮,禦前侍奉是公公的份內事,奴婢以為,娘娘可向大內總管吳公公打探消息,相信吳公公的話比奴婢更有用。”


    冷香臉上的微笑慢慢消失,“這麽說,文尚宮是過河拆橋咯?”


    “是過河拆橋,還是借刀殺人,娘娘心中清楚。”蕭初鸞冷冷眨眸。


    “你想說什麽?”冷香緩緩道,秀美的眉目陡然轉冷。


    “隻要德嬪娘娘一死,鹹福宮的嬪妃便以娘娘的位分最高,統領一宮,娘娘當之無愧,也是順理成章。”


    “天意難測,本宮怎知皇上會如何安排?”


    “那日,有宮人來報,娘娘與德嬪娘娘因小事起了爭執,想必此事隻是子虛烏有。奴婢趕到時,恰巧聽到有兩個宮女在背地裏說德嬪娘娘的是非。”蕭初鸞微微一笑,“奴婢思前想後,終於想通了,很有可能是有人事先洞悉德嬪的醜事,就收買宮女做一場戲,賣一個人情給奴婢,接著借奴婢的手鏟除眼中釘。”


    冷香拊掌,“想不到文尚宮編的故事如此精彩。”


    蕭初鸞以宮婢的恭順姿態說道:“娘娘大可放心,奴婢直言,並不是想威脅娘娘什麽,隻是讓娘娘明白,奴婢身為宮婢,人微言輕,有些事有心無力,有些事無能為力,有些事不屑為之,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奴婢安分守己,隻想做好份內事,無意爭什麽。”


    冷香淺笑,“以你的才智,又豈會一生默默無聞?以你的野心,又豈會甘心屈之人下?”


    蕭初鸞莞爾道:“奴婢在想什麽,娘娘一清二楚嗎?娘娘若要當得人上人,不如在皇貴妃娘娘身上多下功夫,求得庇護。”


    話落,她告退離去。


    剛走到殿門處,她聽見冷香道:“文尚宮,後宮明爭暗鬥、爾虞我詐,派係相爭波瀾暗湧,你既不靠攏皇後,又不親近皇貴妃,你想潔身自好也好,想置身事外也罷,本宮奉勸你一句,深宮鳳闕風煙不斷,你想求得一方安寧、克盡本份、無欲無求,有人對你不屑,卻也有人非逼你抉擇,到那時,你未必能夠明哲保身。而明哲保身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聽完,蕭初鸞徑自離去。


    她明白,冷香想拉攏她。


    後宮連續發生命案,冤魂索命的鬼神之說方興未艾,真兇落網後,東西十二宮連續失竊,不過都是一些絲帕、珠釵一類的女眷用物。一年多前,有一陣子也時常發生失竊,多次追查,卻查不到什麽。


    自發生命案開始,宮中人心惶惶,談之色變。為了安定人心,還後宮清平,皇後決定在欽安殿開壇做法,請定一上人驅除邪靈妖孽,並且每日在欽安殿誦經兩個時辰,連續誦經一月,還讓每個嬪妃每日抄經,以表誠心。


    如此,那些鬼神之說慢慢淡下去,談的人也少了。


    這日黃昏,淩立來找蕭初鸞,對她說,他升官了,現在是景仁宮侍衛隊長。


    他們來到千波碧湖畔一處樹木繁深的地方,綠蔭如蓋,暑熱稍稍緩解。


    微涼的湖風吹來,她的衣袂輕輕飄拂,他的袍擺微微拂動。


    他說,上任侍衛隊長升遷,就提拔他當隊長。


    “淩大哥步步高升,可喜可賀。”蕭初鸞笑道。


    “總有一日,我會在禦前當差。”


    他凝視著她,目光比夕陽餘暉灼熱,燙得她心尖一跳。


    她驚訝地問:“你想升至禦前侍衛?”


    他堅定道:“禦前侍衛統領,是我的目標。”


    她不知道該說他誌向遠大,還是該說他好高騖遠,她覺得他變了,尤其是他的眼神,比以往堅決,給人一種狠厲的感覺。


    他這樣的變化,是源於她麽?


    她不願自作多情,可是,她想不到別的原因。


    “淩大哥,我們都變了。”蕭初鸞傷感道。


    “心地善良、軟弱無能的人,留在皇宮,被人欺負至死是唯一的下場。”淩立的聲音很冷。


    她不語,因為她明白這個道理,也讚同他的話。


    他的雙掌輕握她的雙肩,“文尚宮,皇宮裏的人爾虞我詐、明爭暗鬥,但你與我之間,隻有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我淩立對天發誓,永遠保護你,永遠對你不離不棄。”


    蕭初鸞心魂一震,“淩大哥……”


    很感動,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樣癡心、優秀的男子,能夠嫁他為妻,想必很幸福的吧。


    可是,此生此世,她不可能償還他什麽。


    淩立露齒一笑,若無其事一般,如血夕陽在他的臉上鍍上一層金紅的光,笑如染血。


    這日,燕王府突然傳來消息,燕王妃薨。


    六尚局年資較老的女官說,燕王妃慕容宜靜是賢妃慕容宜軒的妹妹,三年前嫁入燕王府,半年後即身染頑疾,藥石不斷,病情卻毫無起色,兩年來一直纏綿病榻,日漸消瘦。


    有女史問,究竟燕王妃身患何病,就連宮中禦醫也無能為力嗎?


    怪就怪在這裏,無論是宮中禦醫,還是京中名醫,都診斷不出燕王妃患的是什麽病症。


    蕭初鸞在想,不知宋天舒是否為燕王妃診治過,連他都診不出的病症,那就是奇症了。


    燕王妃薨逝翌日,又傳來消息,燕王遣散府中所有侍妾,就連侍女也遣散一半。


    宮人諸多議論,紛紛猜測燕王此舉用意何在。


    燕王命犯天煞孤星的傳聞再次傳得沸沸揚揚,甚囂塵上。


    燕王娶過四任王妃,前三任王妃完婚不到半年就離奇暴斃,第四任王妃慕容宜靜身染頑疾,拖了兩年多才死,仍然抵擋不住燕王的煞氣,香消玉殞。


    此次,燕王遣散所有侍妾,蕭初鸞還真猜不透他的意圖。


    由於燕王是當今聖上的皇叔,位高權重,按照本朝皇室規矩,皇上應當派數名宮人前往燕王府就有關燕王妃的喪事傳達旨意,順便幫王府打點打點。出殯前一日,蕭初鸞帶領三名女官、三名公公來到燕王府,奉上聖旨。


    出宮時還是驕陽似火,傍晚臨近迴宮時卻狂風大作,天地陰霾,雷雨欲來。


    正要迴宮,王府的平叔趕上來說,王爺有事與文尚宮協商。


    其餘六人迴屋等候,蕭初鸞隨平叔來到書房。


    宇文歡站在窗前,負手而立,望著窗外天地淒迷、狂風唿嘯,一襲黑衣襯得他蕭索冷沉。


    自慕雅公主大婚後,她未曾在宮中見過他,他也不曾約見她,算來已有一個多月之久。


    “奴婢拜見王爺。”她聲音淺淡。


    半晌,宇文歡才轉身迴到書案前,不看她一眼。


    她暗自揣測著他的心思,第四任王妃薨逝,他傷心、難過嗎?他是否覺得自己命太硬,克死一個又一個王妃?


    她偷偷地覷了一眼,他目光凝定,不喜不怒。


    “你在想,本王是不是在為王妃的過世而難過。”他突然開口,嗓音漠然。


    “奴婢不敢。”


    “本王可以告訴你,本王不傷心也不難過。”


    她沒有迴應,想想也是,他的四任王妃應該隻是他的親王身份應該迎娶的,他不會付出真心,而且燕王府侍妾佳麗如雲,他夜夜歡愉,可見他不輕易對女子動心、動情。


    宇文歡忽然道:“你可知,皇上為何讓你查案?”


    這個問題,蕭初鸞也多次設想過,卻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奴婢不知。”


    “皇上不像先皇,每件事都不是無的放矢,都會深思熟慮。”他的嗓音很沉穩,“他讓你查案,有兩個原因。其一,讓你曆練曆練,其二,他要借你的手除掉某人。”


    “皇上想除掉誰?”她驚詫,皇上想除掉劉公公還是德嬪?


    “你以為呢?”


    “不是劉公公,就是德嬪。”她覺得,皇上應該不知德嬪與劉公公的苟且之事,否則那日她提起德嬪,他就不會那麽震驚了。


    宇文歡靠在椅背上,胳膊擱在椅子把手上,伸出食指,“答案隻有一個。”


    蕭初鸞輕咬著唇,沉思須臾才迴道:“皇上……想除掉劉公公。”


    他似笑非笑地問:“為何?”


    她眉心微微一蹙,“因為皇上發現劉公公仗著他的寵信作威作福,不僅在宮人麵前囂張狂妄,還給位分低的嬪妃擺臉色,皇上覺得奴才該有奴才的樣子,不能淩駕於嬪妃之上,也許還覺得劉公公心術不正,日後必定成為心腹大患,便想早早除去他。”


    他反駁道:“皇上不一定知道那些命案是劉公公做的,也不一定知道劉公公與德嬪的醜事。”


    她再沉思片刻,道:“皇上一定發現了蛛絲馬跡,隻是不能確定。”


    “真正的答案是,宮中的宦官基本都是劉公公的人,唯他馬首是瞻,倘若劉公公哪一日有了野心,皇上身在皇宮內苑,四周都是劉公公的人,那豈不是自找死路?再者,皇上與嘉元皇後的私情,劉公公應該知道一些,皇上要想保得秘密不外泄,隻能殺人滅口。第三,那些命案一看就知不會是女子做的,應該是公公做的,而劉公公必定會包庇下屬,隨便查幾日交差,竹梅一案不就是敷衍了事、不了了之嗎?於此,皇上一定不會讓劉公公查案,那麽,皇上為何選定你?一來你是六尚局女官之首,有一定的地位與威信,你奉旨查案,無人膽敢阻擾你;二來,你不懼劉公公之威,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隻有你。”


    “奴婢明白了。”她還是太單純,想不到乾清宮中皇上與公公之間的波瀾暗湧。


    “你將劉公公連根拔起,皇上趁此良機清除劉公公一黨,永絕後患。本王得知,這幾日二十餘個公公莫名其妙地失蹤。”


    “奴婢想起來了,六尚局有人提起過,找不到幾個公公。”


    “接下來,皇上會培植新的心腹宦官,你多留神。”


    蕭初鸞頷首,又聽他教誨道:“伴君如伴虎,眼下皇上已信任你,不過你須步步謹慎,萬不可行差踏錯。”


    他停頓半晌,又道:“德嬪與劉公公苟合,被你當眾揭破,皇上顏麵盡失,不會放過你。”


    她的心口駭然一跳,想起那日被逼著看春宮圖的事,麵頰染上一抹紅暈。


    他太了解皇上了,什麽事都被他猜中了。


    她看見他招手,腦中閃現著皇上那陰狠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站在他身側。


    突然,宇文歡站起身,將她扯過來,以雙臂將她鎖在自己與書案之間。


    “王爺……”蕭初鸞猛地迴神,心神一顫。


    “你令他顏麵盡失,他會從你身上取迴顏麵。”他捏著她的下頜,微微抬起,“他寵幸你了?”


    “沒……沒有……”她竭力鎮定,卻由於他的逼近而心跳加快。


    “沒有?”他不信,掌心貼著她的腮,“若是沒有,你為何臉紅?”


    她咬唇不語,想推開他,卻又覺得也許此時正是引誘他的良機。


    無論是九五之尊的皇上,還是位高權重的燕王,她都想得到他們的真心與信任,繼而加以利用,她便可以借此查出奸臣、實施複仇大計。


    然而,此時此刻的宇文歡,麵目陰沉,眼神冷鷙,漆黑的眼中似有戾氣。


    “說!他對你做了什麽?”他沉聲逼問。


    “皇上……是想寵幸奴婢……不過奴婢提起嘉元皇後……皇上就饒過奴婢……”她不知自己為何這般心懼,這般心慌意亂。


    “說謊!他豈會因為嘉元皇後而饒過你?”他五指用力,捏痛了她的臉頰。


    “既然王爺不信,何須多問?”蕭初鸞因痛而稍稍冷靜。


    驚電疾速閃過,巨雷隆隆炸響,瞬息之間,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打在屋瓦上,劈劈啪啪。


    宇文歡盯著她,冷硬的麵龐似笑非笑,銀白的閃電一閃而過,使得他的目光更為冷酷駭人。


    屋內昏暗靜謐,屋外風雨肆虐、雷聲隆隆。


    冷風橫掃,深青絲幔迎風而舞。


    她瞪著他,目露些許驚懼。


    其實,她不應該害怕,他這樣待她,正是她所期盼的,不是嗎?


    可是,那種懼怕不可抑製地湧上來。


    “怎麽?害怕了?”


    宇文歡揪住她的衣襟,將她提至書案上,扣著她的雙臂,“你也會害怕?”


    蕭初鸞猶豫著要不要推開他,就在此時,他吻下來,薄厚適度的唇含著她的唇,肆意廝磨。


    是否應該推開他?或者應該就此承歡,以身誘他,緊緊鎖住他的心?


    她仍然喜歡宇文玨,有朝一日終究會成為他的嬪妃,可是,他是誅殺父親和蕭氏九族的罪魁禍首,她怎能那麽做?父親、母親會很傷心的吧。


    宇文歡就不一樣了,雖然他是手握兵權的親王,可是下令誅殺父親和蕭氏的不是他,她完全可以利用他的信任與勢力,在步步驚心的後宮行事;在他的幫助下,她可以更順利地得到皇上的寵幸。


    但是,今日她委身宇文歡,日後如何在龍榻上侍寢?


    就算她拒絕他,宇文歡會放過她嗎?


    既然他當她是棋子、是細作,又為什麽這麽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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