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不知道是因為不熟悉這裏的環境,還是因為自己來這裏是道歉的緣故,坐在安藤大人府上的正廳裏,我總覺得有些身體發涼。


    跪坐在那裏的我等待著安藤大人的到來,可是直到雙腿發麻也沒看到他出現。


    “不行的話,小姐對他們說一聲先離開吧。”一旁陪著我跪在那件的小狐丸大人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頭,輕聲提議道,“一直在這裏跪坐,小姐太辛苦了。”


    我搖了搖頭,低聲拒絕道:“不要了,畢竟是來這裏道歉的。不然的話,安藤大人恐怕會對我更加不滿。”


    跪坐在我另一邊的三日月大人側過頭看了看我,沒有說話。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繼而朝他笑了笑。卻見三日月大人忽然伸出了手,將我額前的頭發理了理,又替我擦了擦汗。


    “三、三日月大人?!”我臉上一熱,瞪大了眼看著麵前朝我微笑的三日月大人,有些無措地輕聲道,“您、您這樣會把衣服弄髒的,而且我也會覺得很不好意思。所、所以請您不要再這樣了。”


    看著我慌張無措的模樣,三日月大人卻是心情很好地笑道:“嘛,我隻是擔心時間長了,小姐會忘記我的存在。”


    “怎、怎麽可能?!三日月大人成天跟在我身邊,我怎麽可能輕易忘記呢?”聽了這話的我隻覺得有些好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向他說道。


    剛說完這話的我忽然聽到裏間裏傳來腳步聲,於是急忙閉上了嘴,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不發一言。


    “抱歉,因為惠子內心受到了傷害,所以我剛才再安慰她。”安藤大人慢悠悠地走到我麵前,而後坐下,笑著開口道,“其實一直很希望惠子能向月子小姐學習學習的,畢竟月子小姐的知書達禮是京中遠近聞名的。但是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事啊,真是令人難過。”


    聽了這話的我深深地跪在那裏,有些畏懼地將手裏的兩封信遞了出去:“這是家父與我寫出的致歉信,還請安藤大人和惠子小姐原諒我之前的出言不遜。”


    安藤大人接過信,隨意拆開看了看,而後笑著開口笑道:“經常聽人說古美門大人的文采好,今日一看果然出彩。就算是封致歉信,也能寫得這麽好。”安藤大人又看了一會兒,繼續道,“不過怎麽能說自己女兒驕縱不懂事呢?”


    聽了這話的我身體一抖,繼而深深地埋在那裏不再動彈。


    上麵的安藤大人將父親大人信上的內容轉述道,而我聽著那些話所能做的隻有忍耐與沉默。


    終於,安藤大人說夠了之後,將手裏的信再度遞給了我:“惠子在後屋等著月子小姐來陪陪她呢,小姐別讓她等太久哦。”


    “……是,我知道了。”將兩封信收好後,我低著頭朝後屋走去。


    沿著走廊沒有多久,我便看見惠子小姐站在那裏看著我。


    我愣了愣,而後才深吸了一口氣朝她走過去。


    “惠子小姐好,今晨在鞍馬寺,我無意頂撞小姐,真是萬分抱歉。”我跪坐在她麵前,小心著自己的措辭向她致歉,然後又將懷裏的信遞了出去。


    惠子小姐接過信,看也沒看便直接撕了。


    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我愣了一下,剛想抬起頭便被惠子小姐伸出手將頭再次摁了下去。


    我愕然睜大了眼,看著下麵的木製走廊,有些難以置信。


    “既然是來道歉的,那麽就請月子小姐有個基本的道歉姿態,別再像今天早晨那樣咄咄逼人了。”惠子小姐說著這話,手上的力氣增大了不少,“真是奇怪,月子小姐這種分不清狀況的小姐怎麽會在京中有這麽好的名聲呢?”


    “……今晨一時搞不清自己算什麽,出言不遜真是萬分抱歉,還請惠子小姐原諒。”我將手握成了拳頭,眼前因淚水的遮擋而一片模糊,“真的非常抱歉,希望您能不要和我計較。”


    “哼,月子小姐這麽誠心誠意地和我道歉,說到底還是因為藤原家的事吧。”雖然不曉得她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但惠子小姐顯然很明白自己父親一句話對我以後很多事的影響力,“早先就聽說月子小姐和藤原家的須加少爺關係匪淺,月子小姐能贏得青睞,多半也有須加公子的美言吧。”


    “……”聽到須加公子名字的我愣了愣,繼而有些茫然地愣在了那裏。


    “算了,這樣看起來,倒像是我在欺負月子小姐了。”似乎是滿足於我的順從,惠子小姐將摁著我的頭的手收了迴去,輕聲慢語道,“我已經不介意月子小姐今晨的行為了,隻是希望小姐日後能認清自己的地位,不要再做些不自量力的事了。”


    盡管沒有了壓製,可我還是深深地低著頭,半晌才低聲道:“我明白了,多謝惠子小姐的指教。”


    從安藤大人家中出來後,我讓侍從大人先駕著牛車離開。雖然他百般不願擔心我的安危,可我還是強硬地要求了他。


    看著牛車漸行漸遠,我才有些明白——原來我和安藤大人和惠子小姐他們沒什麽不同,都是仗著自己的身份地位在獲取某些特權——斥責別人的特權、有錯不改的特權、任意妄為的特權……


    “哪怕是三日月大人他們待在我身邊,大概也是因為我有權利、有機會接觸他們的緣故吧……”怔忪地走在街道上,我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語道。


    卻不想竟被身邊的三日月大人聽到了。


    他看了我一眼,而後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輕聲道:“確實是因為小姐的特殊身份,我們才會來到小姐的身邊的,可如果不是因為小姐本人,我們也不會願意留下來啊。”他看著我,用袖子半掩著臉,微微一笑道,“小姐切莫妄自菲薄。”


    “我沒有妄自菲薄,剛才惠子小姐說的也很有道理。”想起剛才吃到的苦頭,我眼眶一熱,抿了抿唇才繼續道,“確實是我搞不清楚狀況,自以為是犯的錯。要是當時稍微冷靜一些的話,鶴君現在也不會難過,父親也不必寫什麽致歉信……我也不用特地跑來這裏,被他們……指教。”話音剛落,眼眶裏一直噙著的淚水忽然滑落下來,我愣了一下,而後急忙伸出手捂住了臉,“對不起。”


    我緊咬著唇不再說話,強忍著放聲大哭的衝動而低聲抽噎著。


    一旁默默看著我的三日月大人忽然彎下腰,將我抱在了懷裏:“小姐不必自責,這一切都不是小姐的錯。”他頓了頓,伸出雙手將我的臉捧了起來,用袖角替我擦了擦眼淚,“小姐現在隻需要好好睡一覺就好,等到了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伸出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疼的眼睛,而後被小狐丸大人抱了起來:“小、小狐丸大人?!”


    “正如三日月所言,小姐好好睡一覺即可。”小狐丸大人朝我笑了笑,輕聲寬慰道,“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愣愣地看著小狐丸大人,繼而也笑了笑,“承您吉言。”


    >>>


    迴到家後,將自己已經獲得原諒的事情交代過之後,我便迴房睡下了。


    這一覺睡到了天大亮的我剛一醒便聽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安藤大人家昨夜發生了一次火災,所幸並不嚴重,無人傷亡。


    “聽人說,是天狗做的喲。”府上的侍女們圍在一起,小聲議論道,“畢竟毫無征兆地便起了火,怎麽想也該是天狗做的吧。”


    聽了這話的我愣了一下,而後低聲道:“說不定……是某個侍女不小心造成的呢,說是天狗,感覺不大可信呢。”


    “小姐說這話,可是傷了我們侍女的心了呢。”一位侍女笑吟吟地反駁道,“主要是因為惠子小姐昨天不是去了鞍馬寺嗎?所以便有人這樣說。”


    “誒?”聞言我愣了一下,想了一會兒便連忙迴房想找三日月大人他們商量一下自己該如何防止自己家中也起火——畢竟我也去了鞍馬寺了。


    可是剛拉開房門的我便看到身形高大的今劍大人站在我屋中,半晌他慢慢迴過頭看了我一眼:“我等你許久了。”


    “唔…誒?”我仰著頭看著麵前高大的今劍大人,一時間有些茫然,“您是有什麽大事嗎?竟然會在這種時候來找我,還在這裏等了好久。”


    今劍大人低著頭默默地盯了我一會兒,片刻後視線略微一移,高大的身形一下子矮了下去——原來竟是他在我麵前坐了下去。


    “唔,您竟然……在這裏等了這麽久嗎?”付喪神作為神明,不管怎麽說,體力應該都在我這樣的普通人之上。而眼下看著今劍大人卻忽然在我麵前坐下歇息,我不由懷疑起他究竟等了多久。


    不過聽了這話的今劍大人卻動作一滯,保持著將坐未坐的動作,有些尷尬地陷入了沉默。


    “不是因為……”


    “嗯?”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今劍大人隻是輕輕低喃了一下繼而便不作聲了。


    “咳,”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維持著這樣的動作,最後還是有些不安地坐了下去,可視線卻還是微微撇在一旁不看我,“不是因為你個子太矮了嗎?我不坐下,還等著你把脖子仰斷嗎?”


    “啊!”被這麽一提醒,我才猛然反應了過來,臉上一熱,不好意思地輕聲道,“真是多謝您了,讓您這樣照顧,真是不好意思。”


    聽了這話的今劍大人抿了抿唇,微垂著頭不再說話,室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奇怪。


    “所以,您到底是有什麽事要通知我呢?”渾身拘謹得有些不自在的我咳了咳,再次將話題扯了出來。


    聞言,今劍大人抿了抿唇,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如此沉吟了片刻後,他才開口道:“先前你領著三日月他們去了鞍馬寺,帶來了晴明大人的信件。在信裏,晴明大人說,希望我能隨你們一道去看看,那個在京中作亂的酒吞童子。”


    大概是因為常年待在寺廟很少與人相處,今劍大人說話時總有些硬邦邦的,不過這倒也不影響我理解他的意思。


    雖然晴明大人已經將話撂在那裏了,但一聽到“酒吞童子”這個名字,我還是難以放寬心接受晴明大人的建議。


    “我也……非得要去嗎?”小地看了眼麵前的今劍大人,我不安地糾結道,“王上不是都差遣了五將軍他們去大江山嗎?我和三日月大人他們為什麽還要去?”


    聞言,今劍大人眼神微變,原先的尷尬糾結變為了犀利微諷。這眼神的微妙變化使得今劍大人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我眼中的他一時間又變成了一開始那個冷漠的付喪神大人。


    “不是你將他們的名字寫在了晴明大人的法寶上了嗎?那既然他們要跟去,你自然也要跟著。”今劍大人說出這話帶著尖酸刻薄的嘲諷令我一怔,旋即又忍不住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難堪。


    “並不是我非要寫的……”低聲為自己的行為做著辯解,我看著自己反複交疊的手,深知這辯解的無用,“三日月大人他們……並不是被我逼著寫上名字的。”


    “就算不是被逼著,估摸著也差不遠了。”今劍大人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說出的話令我汗顏,“我常年被供奉在鞍馬寺,多年來時常聆聽人們的祈禱,深知你們這樣的人最喜歡將自己的願望強行依附在別人身上,隻想著得到迴報,卻從未主動去付出過。”


    “……可是,如果三日月大人他們不想讓我將名字寫上去,那我也不會隨意寫上去的。我確實沒有真正付出過什麽,但也從來沒做過強迫別人的事。”縱然明白是自己的願望,可被人這樣隨意曲解,我還是忍不住生氣,“請恕我直言,您對我們普通人似乎有很大的誤解。”


    對於我的反詰,今劍大人似乎並不打算理會。他隻是掃了我一眼,便準備起身離去。


    覺得自己的道理沒有被對方接受認可,我便連忙探起身伸出手抓住了他冰涼的手。


    雖然知道付喪神身體沒有真正的體溫,但我還是在觸碰到今劍大人冰涼的手後吃了一驚。同為付喪神,三日月大人他們身上的溫度要遠比今劍大人高得多。


    而今劍大人也好似被嚇到了,瞪大了眼看著自己被我抓住的手,一時間愣在了那裏。


    明白對方不是會像三日月大人他們那樣溫柔對待我的人,熱血過後的我心驚膽戰地抬頭看了眼今劍大人,心想著要如何求的原諒。


    可在我想出對策之前,今劍大人卻先行動了起來——高大的他忽然蹲下身,伸出雙臂將我擁在了懷裏。


    “今劍大人?!”被這突變的狀況嚇到了的我愣了一下,隨即臉上一熱,開始掙紮起來,“今劍大人,請您先鬆開我!”


    我的話音剛落,今劍大人便鬆開了手,麵上端著嚴肅莊重地看著被嚇到的我,繼而開口道:“可以把衣服脫了嗎?”


    未等我反應過來,房間的木窗忽然襲過一道身影。“叮”地一聲尖銳的刀劍碰撞聲,來人擋在了我和今劍大人之間。


    “雖然覺得這樣插足您與小姐的討論有些失禮,但小狐實在忍受不了您這樣過分的條件。”小狐丸大人將我護在身後,看著對麵的今劍大人,冷言道,“小姐去不去大江山、我們願不願將名字寫在上麵……這都和今劍大人你無關。”


    話音剛落,房門便被人拉開。三日月大人麵帶微笑地看著屋裏的我們,左手的食指輕輕地在刀柄上叩了叩:“一開始我也本不想說什麽的,但是有句話忍著不說實在不舒服——”他的視線定在了我身上,然後微笑著開口道,“小姐要是要脫衣服,還是在我麵前比較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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