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弱的聲音轉瞬被吹散在唿嘯風聲中,許元下意識望向天夜,試圖征詢一下她的說法,但入目所及卻是對方那如常側靨。


    未曾束起的三千青絲迎風飄舞,一縷黑發受風貼在她澹然輕笑的唇邊,清媚妖冶。


    她似是什麽都沒有聽見。


    遲疑一瞬,許元出聲問道:


    “剛才下麵好像有人在傳音喚你。”


    天夜欣然迴眸,眼神清澈而疑惑:


    “嗯沒有哦~”


    許元沉默著盯著她看了數息:


    “胡扯!”


    天夜有些不滿的嘟了嘟嘴:


    “我哪裏胡扯了?那人叫的是天衍,又不是我誒。”


    許元翻了白眼,低聲問道:


    “傳音那人什麽修為?”


    天夜眺望一眼掠過的丘陵戈壁,隨口迴道:


    “天衍的修為感應不到,所以起碼蛻凡叭。”


    “.”許元眼角跳了跳。


    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二人這幾天趕路都刻意遮掩了自身氣息,而低空貼地飛行亦能夠進一步阻隔炁機的擴散。


    兩者相加,隻要隔個幾裏路,哪怕是聖人也感應不到二人遁行所散逸的炁機。


    如此巧合


    一陣大漠暖風帶著幹燥的黃沙卷過發梢,伴隨著少女調笑的話語:


    “你要下去看看麽?”


    許元沉吟一會,低聲道:


    “你讓天衍出來,我先問問她傳音的人是誰。”


    “不要。”


    天夜拒絕的幹脆利落,雙手抱胸後退兩步,眼眸忽閃著望著他,可憐兮兮:“人家好不容易出來,才不要迴去。”


    不是,你特麽都兩萬多歲了還裝嫩?


    許元忍著心中吐槽的欲望吸了口氣,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下去吧。”


    天夜柔嫩肩頭輕聳,含著一抹意味深長:


    “憑長天哥哥你那倒黴樣子,確定要在這種時候節外生枝?”


    聞言,許元眉頭略微挑了挑:


    “你怎麽開始相信運氣一說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信了?”


    天夜紅唇勾著,雙手環胸:


    “比起運氣,我還是更喜歡氣運這個稱唿,而對於氣運這種東西,監天閣其實早就有過相應的探索。”


    說著,少女伸出一根指尖繞著發梢,聲音追憶輕緩:


    “在大劫未至之時,除了某些不可測者,衍天決幾乎能夠完整推衍出一個人的一生,而隻要某些人物或勢力超過了監天閣的紅線,當代閣主便會立刻對其進行監控。”


    “幾萬年下來,在這海量的人物卷宗之中,很自然的出現了數百個特殊的案例,這些人中有的鴻運齊天一生機緣不斷,有的一生都在生死線上掙紮.


    “你說,這不是氣運又是什麽?”


    “為什麽天衍不知道這些事情?”許元忽地開口打斷。


    “斷層了唄。”


    天夜想也不想,澹然笑道:“萬年前監天閣不是被滅過一次麽,那些絕密的資料肯定是要被清理掉的。”


    許元望著天夜,將信將疑,問:


    “那關於氣運,監天閣”


    “沒有任何進展。”


    天夜雙手一攤,迴答得幹脆利落:


    “監天閣以數萬年的積累下來的卷宗推測論證了它可能的存在,但卻沒有任何直接證明,更沒有功法能夠對其加以利用。


    “但就那些論證來講,氣運這種東西可能並不單單局限於個人,一個家族,一個宗門,乃至於你們現在皇朝都會有其氣運。”


    天夜這妖女平時愛折磨人,但自爆起老東家的絕密情報也是一點都不含糊:


    “不過國運這東西比起個人的氣運更加玄乎,但依舊有著不少案例例證其的存在。


    “有很多生來便險象環生的黴比在加入了某個勢力之後,從此黴運便戛然而止。也有很多福運齊天,摔個懸崖都能撿到遺藏的幸運兒因為加入某個勢力而變得步履為艱.”


    “行了行了。”


    許元大致聽懂了天夜所述的情況,輕笑打斷說道:


    “伱們監天閣的這個論證,有點以偏概全了。


    “照你們監天閣論證出的氣運之說,我相國府能在數十年內擴張到如此地步應當算是福運齊天,為什麽我這個嫡子還能如此倒黴?”


    天夜纖長的食指劃過下頜,暖風拂動她的烏黑發梢,金眸之中沒有任何理論被刺破的窘意,反而閃爍著某種異樣的光芒。


    許元心中莫名一沉,蹙著眉頭也沒再吭聲。


    無聲對視了數息,


    天夜忽地淺淺一笑,聲線幽冷:


    “誰告訴你.急速擴張的勢力,便一定鴻運齊天?”


    “.”


    下意識的,許元想到了相國府在《滄源》中的結局。


    心髒的跳動略微加速,許元聲音略顯低沉: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天夜衝著他暗示性的眨了眨眼:


    “我方才已經告訴你了啊。”


    許元微微一愣,在短暫的思忖後,瞳孔一縮:


    “氣運之人斷絕氣運的原因?”


    “是的。”


    天夜點了點頭,雙手微微一張,月牙般的晶瑩眸子仿若變得能夠吞噬人心:


    “氣運加身之人一生順風順水,他們所選擇加入的勢力,往往都是當時最如日中天的。而相反,那些氣運低靡之人都掙紮在生死線上了,有個勢力願意收留他們就已經很不錯,哪有功夫去東挑西揀?”


    “就監天閣的論證,國運的表現形式與個人氣運有所不同,至少它的周期更長,往往是以百年為一個基準單位。”


    說到這,天夜衝著許元歪了歪頭,笑道:


    “我記得,你們相國府似乎還未滿百年吧?”


    “.”


    “.”


    天夜沒有明說,但卻又什麽都說了。


    以監天閣論證出的氣運之說,


    許元的福源未受相國府影響的原因隻有一個,


    相國府的“國運”也萎靡到了極點,無法對他這個嫡子進行反哺,將會在未來中道崩殂。


    這個信息,又完美的印證了《滄源》中的相國府的結局。


    而更重要的是,


    按照這個氣運之說,


    穿越至今許元所做的一切,即便已然進一步強化了相國府的勢力,但似乎都沒有對相府的氣運起到根本性的改變。


    因為,他現在還是個黴比,根本沒有受到相府的氣運反哺。


    沉默,像是深淵一般吞噬了空中的二人。


    在黃沙暖風的吹拂之下,天夜那雙眸子中逐漸的浮現了一抹古怪。


    她看著他,感覺到了一抹違和。


    按照她對許元的印象來講,這個信息不至於讓他如此消沉。


    畢竟,這氣運之說隻是當年監天閣的推測而已。


    可看著許元的神色,天夜卻莫名感覺他似乎是知道了一些關於未來的信息。


    想知道就問。


    天夜性子一向如此。


    沒有任何猶豫,她忽地閃現到了許元跟前,近距離盯著他的眼眸。


    許元被這妖女的舉動嚇了一跳,略微蹙眉,身子後退:


    “你做什麽?”


    天夜緊逼而上,不給對方脫離機會:


    “你知道相國府會衰落?”


    “.”


    猝不及防的問題,讓許元心中猛然一驚。


    不過也隻是一閃而逝,


    同為戲精的許元麵色不露絲毫端倪,瞪了這女人一眼:


    “衰落?你家才會衰落。”


    “你幹嘛這麽咒自己?”


    天夜纏著他的身子,低吟淺笑道:“人家現在無家可歸,隻能跟著長天哥哥你,所以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許元正欲反唇相譏,卻被眼前的少女的食指按住了嘴唇。


    她的眼神帶著一抹深深的好奇,嘟著嘴,細聲慢語:


    “哥哥,你好像知道一些關於未來的事情,能把這些東西告訴人家麽?


    “不要否認,我看出來了,我相信天衍也看出來了。


    “如果你不想讓天衍妹妹知道這些事情的話,可以等到我取迴自己的肉身之後再單獨告訴我。


    “畢竟,她終究還是監天閣的聖女,而我天夜在世上所在乎的人隻有你一人了~”


    話落


    妖女絲毫不給許元辯駁的機會,直接拽著他朝著方才那道傳音的源頭疾馳而去


    落至地麵,一處洞窟映入了許元眼簾。


    一處位於戈壁丘陵之上的山洞,其上殘留著些許源炁的痕跡,應當是最近才被人用術法開鑿出來。


    略微用靈視探尋了一下這山洞內部結構,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反饋。


    這處山洞的內部似乎被人設下了某種極強的隔絕術法。


    見到這一幕,許元想著對方既然主動傳音,見到他們二人前來必然會有所招待。


    與其直接冒險進去,不如在洞外等候。


    而趁著這個機會,他也好繼續與天夜在此聊聊方才的氣運之說。


    在中土十四州上當了數萬年的霸主,監天閣所擁有的底蘊實在太厚。


    他想要知道,氣運這玩意有沒有改變的機會。


    或者說,


    他想知道曆史上有沒有人成功的做到


    讓天半子,亦勝天意。


    但妖女就是妖女,天夜舉動根本無法以常理來揣測。


    落地一瞬之後,這娘們便直接走入眼前這未知的洞窟。


    不得以,許元也隻能硬著頭跟著進去。


    除非裏麵窩著三個以上的聖人,或者窩著白帝那種世界boss級別的聖人,不然以天夜那十息的變身時間也能將他帶走。


    而踏入洞窟一瞬,許元體內運轉的源炁便立刻察覺到了一股陷入泥潭般的遲滯感。


    陣法?


    還是術法?


    不對,這種術法若是侵入他的體內,應該可以被他的黑色源炁解構掉。


    “這是道域。”


    正思忖著,天夜輕飄飄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輕聲說道:


    “你也不用太緊張,裏麵那人若是有敵意的話,在我們踏入洞窟的一瞬就什麽術法都用不了了。”


    “哈?”


    許元眼角跳了跳,傳音說道:


    “這是什麽鬼道域?”


    道域這種東西他已經見識過不少,但一經踏入便直接“禁魔”的強力道域他還是第一次見。


    “我哪知道?”


    天夜白了他一眼,隨後唇角勾起,帶著一抹讚許說道:“不過應該算是戰力最強那一批道域之一吧,若裏麵那人能夠突破成聖,即便是我,若一個不留神都得被他直接封印掉。”


    聽到這話,許元的眉心又開始痛了。


    什麽超級大黴比。


    明天他就去路邊踹條野狗試試,看看能不能踹到大漠麟狼。


    洞窟並不算深,腹誹著這些黴運,許元已然跟著天夜來到了最深處,也看到了那名身著厚重蓑衣的男人。


    而也就是見到對方這幅打扮的一瞬,許元立刻意識到了對方是誰。


    曾在莞夫人那頭聖階陰鬼手中救下天衍的那名神秘男人。


    應該是友非敵。


    蓑衣男人靠坐在洞窟岩壁之上,低垂的頭顱讓其上的鬥笠壓住了他的麵容。


    不過即便如此,光憑目視,許元都能對方狀態極為不好。


    斷了一臂,一腿,隻是經過了簡單的包紮,身下淌出的那一大灘鮮血已然凝固。


    重傷的蛻凡。


    在一瞬的沉默後,


    與溶洞的黑暗中,蓑衣男人緩緩的抬頭看向了二人,大叔臉,麵容有些滄桑,胡子拉碴的下頜之上還染著些許未曾擦淨的汙血。


    虛弱而渾濁的目光在天夜身上停留了數息,蓑衣男人嘴唇動了動:


    “你好像不是聖女,不過也無所謂了。”


    天夜挑了挑眉,剛想要說話,便被許元一把捂住了嘴。


    他踏前一步,摩挲著須彌戒,低聲說道:


    “此乃聖女的功法所致,不知您喚我等過來是為何事?”


    “.”


    蓑衣男人唇角動了動,似乎是想笑,但虛弱到了極點的身體,讓他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顯得有些艱難,聲音細若遊絲:


    “在惡鬼峽淵那邊,三個小丫頭告訴我,說在這條路上興許能遇到聖女閣下,我有事情想要找她幫忙。”


    聽到這話,許元心中詫異。


    尋寶姬叫過來的,那這倒是能夠說得過去了。


    沉吟了少許,許元一邊從須彌戒中取出了一隻玉瓶,一邊走上前去:


    “若能相助,我定然不會拒絕。”


    說罷,


    許元將那隻玉瓶遞給了眼前蓑衣男人。


    蓑衣男人垂眸瞥了一眼錦袍公子遞來的丹藥,眉頭略微一挑,略顯訝異:


    “七妙還春丹?”


    “您曾經出手救過天衍。”


    許元迴答的幹脆利落:“這點身外之物,對我們不算什麽。”


    蓑衣男人沒有接,許元見狀也便直接將其放在了一旁的地麵上。


    他並不相信對方有維係道域的能力,卻沒有抬手的力氣。


    緩步後退,將天夜護至身前,許元才繼續輕聲的說道:


    “大叔,你可以說說正事了。”


    蓑衣男人聞言沉默了少許,說道:


    “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有一些聳人聽聞,但還請你們能夠相信我。”


    許元眼眸閃了閃,他感覺這名身份未知的蛻凡強者所受之傷應該隱情不小:


    “你但說無妨。”


    蓑衣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聲說道:


    “短則三日,長則七日,將會有三名聖人前去襲擊鎮西府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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