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熙雯坐在寶馬上很是不自在,側頭看著福臨刀削般的側臉,不由自主走了神,福臨轉過頭笑問:“朕的臉都要被看出窟窿來了。”


    熙雯忙收迴視線,臉像燒著了一般燙了起來,小聲開口道:“皇上慣會打趣臣妾。皇上,臣妾還是迴去吧,這是皇後的馬,臣妾騎著不合適。”說完打量了一下身後跟著的隊伍。


    福臨迴頭看了一眼,人群議論的聲音立刻戛然而止,福臨滿意一笑,大聲說道:“沒什麽不合適的!皇後身體有恙,總不能讓朕一個人騎吧?這可是老祖宗的規矩,狩獵第一天要由帝後同騎的,雖然這‘後’沒來,可是有妃嬪代替也是一樣。你會騎馬麽?”


    熙雯不敢再多說,隻低頭迴話:“會騎的。家父是漢軍都統,所以從小纏著父親交騎馬,女子的弓箭也會一點。”


    “那感情好!”福臨聞言笑的更開懷了:“吳良輔,去將給皇後準備的弓弩拿來。”


    吳良輔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在福臨臉色越來越不好之前,匆匆去了。


    福臨繼續笑道:“讓朕看看你的騎術好不好?”


    說罷,一揚馬鞭,說了句“跟上”就一陣風似的朝遠處奔去了。熙雯無奈的拽緊了韁繩,咬咬牙跟了上去。


    碧桃端來熱水放在一旁,試探的問道:“皇後娘娘,奴婢服侍您淨麵?”


    欣顏披散著頭發,懶懶的坐在貴妃榻上:“素芮呢?”


    “素芮姑姑去請太醫了。”


    欣顏把玩著手中的護甲,不耐煩的揮揮手:“你且下去吧,本宮要淨麵了自會叫你。”


    “是,奴婢告退。”碧桃屈膝行禮,悄聲退了出去,走到帳子口剛好遇到素芮,便開口道:“素芮姑姑,娘娘剛才在找您呢。”


    素芮點點頭,進了營帳。還來不及行禮,就聽見欣顏略顯焦急的聲音:“怎麽樣?皇上呢?可有來看本宮?”


    素芮麵色有些難看,在欣顏的百般催促下才怯囁著說道:“皇上說不能耽誤狩獵,可是您又抱恙,所以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宣……宣……佟貴人同騎了。”


    欣顏的臉色一點點變得灰白,胸中怒意翻騰,隻覺得有什麽要順著喉嚨噴薄而出:“還有什麽?”


    “這……”


    “說!”


    素芮咬咬牙,一鼓作氣的迴道:“還賜了佟貴人騎您的馬,還讓吳公公拿了給您準備的弓弩去給佟貴人用。”說完這些。素芮忙跪在欣顏的麵前。勸道:“娘娘莫氣。皇上隻是為了在群臣麵前爭一口氣罷了,娘娘還是等皇上來了服個軟便都好了。”


    欣顏氣極反笑:“本宮為什麽要給他服軟?本宮的嫡親姑姑是太後,阿瑪是科爾沁最有權力的親王,本宮從小被捧在手心裏長大。哪裏受過這個閑氣?憑什麽還要讓本宮服軟?好了,你出去吧。”


    素芮卻不放心,剛想開口說話,一個杯子就在自己兩步之遙的地上碎開,隻見欣顏手中拿著一個描金錯彩的五福呈祥花樣的杯子指著自己:“還滾出去?還是說連本宮的話你都不聽了?”


    素芮嚇的一個激靈,連禮都來不及行,就慌張的退了出來。卻也不敢離開,帳子裏立刻響起了劈裏啪啦的聲音,足足過了一刻鍾。才聽見欣顏讓進來收拾的聲音,這才又躬身進了營帳,默默的收拾起來,連頭也不敢抬。


    要是此刻素芮抬頭,便能發現欣顏原本豔麗的臉龐上露出蛇一般猙獰的表情。


    是夜。春宵帳暖過後,熙雯臉頰緋紅的靠在福臨胸前,聽著福臨胸膛裏有力的心跳聲,心裏是慢慢的幸福。


    福臨摸著熙雯烏黑的墨發,不知怎麽的卻想起了那張如瓷般的容顏,手不禁一頓,又飛快的恢複了思緒,慢慢閉上了眼睛。


    “恭喜小主,皇上看起來很喜歡小主呢!”妙蟬一手拿著梳子,一手小心的握著一束熙雯的長發,“皇上對小主真好,一大早就讓人送來了血燕燕窩紅棗粥,真是心疼小主呢。”


    熙雯紅了臉,忍不住啐了一口妙蟬:“胡說什麽呢?這話讓人聽了也不怕別人笑話。”


    “皇後娘娘吉祥!奴婢妙樂給皇後娘娘請安。”帳子外傳來了妙樂故意提高了的聲音。


    妙蟬忙收住話頭,扶著熙雯站了起來:“皇後娘娘怎麽過來了?”


    熙雯麵不改色:“隨我迎接皇後吧。”


    話音剛落,帳簾一掀,就見穿著九尾鳳袍的欣顏在素芮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熙雯立刻攜著妙蟬給欣顏行禮叩拜:“臣妾佟佳熙雯參見皇後娘娘。”


    欣顏大大方方的受了熙雯的全禮之後,才淡淡的揮了揮手:“起來吧。”然後徑自坐到了氈包裏的主位上,細細打量起熙雯。


    “隻有你一個人?”欣顏不屑的掃了一眼帳子內的陳設,“不是聽說你與悼貴人同住麽?”


    “迴皇後娘娘的話,悼貴人說今日無事,就約棋常在一起出去走走了,故而不在。”熙雯半垂著眼睛站在下首,神情很是恭敬。


    欣顏勾唇笑道:“這悼貴人啊,如果非要算的話也可以叫本宮一聲表姐,隻不過祖上有些姻親關係,真要算起來的話也不過是個親王的小女兒罷了,本宮就瞧不得她那副輕狂的樣子,也不知是做給誰看的?侍寢的第二天都要來給本宮行叩拜的禮,她卻故意姍姍來遲,還對本宮語出不敬,你說本宮那日訓誡她說的對不對?”


    皇後這番話說的乍一聽無頭無腦,可是細細分辨起來卻有另外一個意思。昨日是自己侍的寢,今日本該去皇後處行禮叩拜,可是卻讓皇後親自到自己的營帳中來了,這豈不是比悼貴人的姍姍來遲更不敬麽?


    熙雯飛快的瞧了一眼更漏,時辰還早,心裏踏實了一些。


    “是,皇後娘娘的教誨也是為了臣妾姐妹幾個能做的更好,免得到時候被訓斥不懂規矩,臣妾省得的,娘娘也是為了臣妾們好。”


    欣顏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幾分:“你明白就好。當然。你是個懂規矩的,本宮相信你一定會做的比悼貴人好。”說罷,瞥了一眼帳簾外露出的一雙繡荷花的緞麵繡鞋,掩唇笑道:“本宮跟你很是投緣,委屈你了,竟和悼貴人那般不知禮數尊卑的人住在一起。”


    熙雯麵上露出惶恐的表情來:“娘娘說笑了,都是自家姐妹,哪裏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其實悼貴人隻是性子直爽,相處久了就會喜歡了。”


    欣顏走到熙雯麵前。拍了拍她的手。一副親昵的樣子:“本宮很喜歡你。希望你能早日為咱們皇家開枝散葉。好了,你昨晚受累了,待會就不用去本宮那兒請安了,好好歇著吧。”


    熙雯又是一番謝過。小心的送了皇後出了營帳,才終於舒了一口氣:“本以為皇後會發怒的,沒想到卻是這般。”


    妙蟬見自家主子很是擔憂的樣子便勸道:“依奴婢看皇後娘娘像是個好性子的,沒有傳言的那麽恐怖。您看剛才皇後娘娘跟你說話不是挺和顏悅色的麽?而且皇後娘娘還說跟小主投緣,日後在宮中有皇後娘娘做依靠的話,小主就能輕鬆許多了。”


    一旁的妙樂聽了很是不讚同:“皇後娘娘所做的事情咱們也多有耳聞,雖然可能不全是真的,但是空穴來風豈能無因?咱們還是小心些好。”


    妙樂的話算是說道熙雯心裏了,依這段時間來看。皇後並不是大度的人,可是今日為何又會對自己說這番“推心置腹”的話呢?


    三人正在思考著,就聽見身後一個尖銳的聲音插了進來:“喲!咱們皇後眼中的大紅人佟貴人怎麽還未梳妝好就出來了,小心讓皇上看到你這副衣衫不整的樣子,成何體統?”


    會說這種話的。不是住在同一個帳子的爾容又會是誰?


    因為兩人位份一樣,所以熙雯隻是行了一個普通的蹲禮算是打了招唿,懶得與爾容多費唇舌,便轉身繼續朝自己那邊的內室走去。


    爾容還想說話,可是熙雯已經挑了簾子進了內室,不見了人影,爾容張開的嘴隻好又閉上了,一貫高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怒容,揉著手中的鮫帕氣道:“有什麽好囂張的?看看誰笑到最後!”說罷迴了另外一邊的內室。


    女人們在營帳中的劍拔弩張福臨自然是不知道,今日的狩獵很是圓滿,福臨總共狩得了一隻吊睛白虎,三隻斑羚,三隻大雁,兩隻錦雞和兩隻袍子。原本以為自己獵得最多,可是最後清點下來,竟是鼇拜還比福臨多獵了兩隻雪兔。


    福臨很是高興,直誇鼇拜是滿洲第一巴圖魯,當著眾人的麵將先帝用過的飛鳧弓賜給了鼇拜。一些喜愛巴結的官員自然又追著鼇拜一陣巴結,可是鼇拜始終不鹹不淡的應付了,那些人又慣是會看人臉色的,見好就收的誇捧了兩句就各自散去了。


    福臨看了看今日的戰利品,吩咐吳良輔說:“讓內務府的人將這張虎皮好生剝了,製成大氅,天氣一日日冷了,皇額娘最是怕冷,虎皮大氅最是保暖,送給皇額娘也好略表一點朕的孝心。”


    “嗻,奴才明白。”吳良輔笑著應了,想了想又多問了一句:“那皇上可要送些東西給皇後娘娘?”


    提起皇後福臨的兩道濃眉就深深的推在一起,良久才開口道:“朕記得小時候她最愛踢毽子,就拿那兩隻錦雞毛做個漂亮的毽子拿去給皇後吧。還有,那斑羚皮也叫人剝了製成兩副袖套,再用雪兔毛點綴了送去給悼貴人和佟貴人。”


    吳良輔愣了一下,急忙應了,立刻叫人來抬著獵物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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