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雲子深入西南方,穿過數道宮殿牆門走廊,周圍環境漸漸失去宮殿規整肅穆的風格。


    寬大方正的道路變得崎嶇蜿蜒,殿頂四處多了一層薄薄的淡紅色絲線,好似蜘蛛網一般鋪滿整個牆壁。


    再繼續深入,血雲子眼中越發不安。到此處後,他的神識好似被一層迷霧遮掩,即便施展開來也看不真切。


    “沙沙——”


    寂靜中忽然傳出細微的摩擦聲,血雲子雙目一凝,立刻循聲接近。


    方才飛出數丈距離,黑暗中陡然紅光大亮。


    石壁上,偌大一個圓盤呈現出蜂窩狀的亮光,密密麻麻的血色蟲群陡然占據整個視野。


    蟲群細如蚊蠅,數不勝數,一根根鋒利的口器在互相摩擦,發出成片的“沙沙”聲。


    就在血雲子接近的一刹那,所有蟲群都停了下來,成千上萬雙複眼齊齊看向血雲子,滔天殺機像潮水一般用來。


    血雲子臉色大變,二話不說轉身遁逃。


    可沙蟲何等迅捷,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飛臨血雲子背後,輕而易舉攻破護盾,刺入肌膚。


    血雲子慘哼一聲,背後一層血肉瞬間消失,隻剩下皮包骨頭。


    “什麽鬼東西?!”


    他心中駭然之極,根本無暇發怒,二話不說將向苼扔向巢穴深處,趁蟲群轉向之際,化作一抹血光飛速遁逃。


    向苼早就有所準備,目光平靜不亂,剛一落地就立刻脫去血衣,瘋狂向地下鑽去,《斂息術》也在同時瘋狂運轉,包裹全身隱去氣息。


    沙蟲巢穴地麵不似宮殿青石麵,乃是沙地,十分鬆軟。


    向苼卯足力氣,不到半息便全身鑽入地表以下,驚動了不少沉睡在沙中的沙蟲,她顧不得心驚,不停地向下鑽,一邊拿出元泉往嘴裏狂灌。


    空中飛舞的沙蟲沒有料到向苼竟找死一般鑽入地麵,蟲群隻在原地停滯了片刻,便飛出巢穴,循著氣息直往血雲子逃走的方向追去。


    地表下——


    蘇醒的沙蟲很快循著沙子中留下的血跡,從四麵八方的沙子中追趕而來。


    但有大量沙蟲沉睡在沙子當中,蘇醒的又隻是少數,追趕的速度遠遠不及在空中飛行。


    向苼沒有迴頭去看,也不去想是否有沙蟲追上來,隻管悶頭在沙子當中鑽行,越鑽越深。


    斂息術運轉之下,沙蟲隻能憑向苼留下的血跡追趕,始終慢了一步,最多在向苼腿上留下一道道淺淺的傷口,就又失去獵物蹤跡。


    如此雙方一追一趕,持續半刻鍾後,向苼傷勢迅速好轉,體表傷口複原,身上的血跡更是早就被沙子擦去。


    血跡完全消失,追趕的沙蟲頓時成了沒頭蒼蠅。


    向苼在沙子中稍微幾個轉向,便甩脫了所有“追兵”。


    窒息感越來越重,她來不及鬆口氣,又開始往地麵上升。


    越是接近地表一層,沙子中沉睡的沙蟲就越多,隻是這次向苼不管在地下怎麽動彈,都驚醒不了他們。


    嚐試幾次後,向苼索性大膽起來,迅速上至地麵,小心翼翼露出一雙眼睛。


    隻見周圍巢穴紅光明滅不定,極有韻律,仿佛巢穴本身正在安眠,巢穴當中亦是安安靜靜,沒有之前的“沙沙”聲。


    等了片刻,向苼從坑裏爬出來,光明正大地站起來,同時目光死死盯著麵前的巢穴,隻要稍有異動,她就會重新逃入地麵。


    這一次,巢穴仍舊毫無動靜。


    向苼若有所思,湊到一隻並未沉睡的沙蟲前,膽大包天地晃了晃手,沙蟲不為所動。


    難不成……這些沙蟲捕捉獵物全靠氣息,這一雙眼睛就是擺設?


    正思索間,向苼忽然聽到巢穴外傳來嗡嗡之音,她走到巢穴邊緣,頓時看到一團紅霧正在往迴飛。


    是追趕血雲子的那群沙蟲,血雲子……死了嗎?


    向苼眉間微皺。


    血雲子此刻定是恨極了自己,若是沒死,她就這麽出去,豈不是立刻就會被他碎屍萬段?


    若死了,還有一個袁仲在,她同樣不是對手。


    向苼微微眯眼,看著迅速接近的紅霧,心中驀然萌生出一個危險的想法。


    她向左跨出一步,側身站在巢穴邊,眸子裏透出極致的冷靜。


    嗡嗡嗡——


    血色蟲群飛進來落在各處棲息,竟全然無視了向苼,甚至有幾隻沙蟲直接撞在向苼衣服上,晃了晃頭,又重新繞過飛走。


    心中猜測得到印證,向苼動作更為大膽。


    她走出巢穴外,手指一抹血戒,取出一套黑色新衣穿好。


    隨後,她彎腰抓起一把石子,狠狠擲向巢穴內,同時放開斂息術,轉身拔腿就跑!


    剛剛迴到巢穴的沙蟲陡然遭到襲擊,立時變得更為暴躁,即刻集結成一團更為浩大的血霧追出去。


    血霧速度何等之快,即便向苼全速奔逃,不到眨眼的功夫,血霧就已臨近身後不到一丈距離。


    就在沙蟲紛紛伸展口器,即將襲擊的那一刹那,斂息術瞬間運轉,他們複眼中的人影消失了。


    紅霧茫然地停留在原地,嗡嗡亂轉片刻,向苼的氣息又重新出現在數十丈之外。


    “嘶嘶!!!”


    沙蟲齊齊厲嘯一聲,重新追趕而去。


    如此這般,走走停停,向苼逐漸把握節奏,狂暴的血色蟲群一直不近不遠地被吊在身後百丈距離內,她甚至有空祭出血脈紋章,確定漩渦方向。


    重新調整方向後不久,向苼便遠遠看到一座袖珍的宮殿,宮殿中隱約有人影晃動。


    她立刻帶著蟲群接近。在接近宮殿百丈範圍內後,血色蟲群終於發現了宮殿中人。


    憋屈一路的它們仿佛找到了發泄口,化為一道血色颶風,衝著宮殿唿嘯而去。


    白色宮殿中,一道暗紅色漩渦正在緩緩轉動。


    血雲子坐在漩渦前,神色如常,伸手連點虛空,打出數道血光撞在漩渦外包裹的七彩晶層上,額頭隱隱浮現一層虛汗。


    在其身後,袁仲正小心為其護法,神情卻是陰晴不定。


    這七彩晶層不知是何種材料所製,血雲子一連嚐試突破十八次,晶層依然紋絲不動,而今這次已是第十九次……


    他之前遇到血雲子之時,發現其人氣息竟萎靡到極致,一身寬大血袍下,隻剩下一具皮包骨,且那呂國公主也不知去向。


    現在的血雲子,到底傷到了何種程度?又是什麽東西傷到了他?


    袁仲想著,背後忽然吹來一陣強風,且伴隨著隱約的嗡鳴。


    “什麽聲音?”


    袁仲疑惑迴頭,駭然隻見漫天的紅色在視野中迅速放大,竟連一聲慘叫也沒來得及發出,就被血色颶風瞬間吞沒。


    血雲子雖然重傷,感知卻依舊敏銳,在風吹入大殿之時,他就立刻意識到不對,果斷拚著反噬中斷血光,猛地迴頭看去,恰巧看到袁仲被吞噬的那一幕。


    “怎麽可能?我明明甩脫了蟲群!”


    血雲子驚怒交加,果斷張嘴吐出鈴鐺,咬破舌尖一口噴在鈴鐺表麵,整個人頓時更加萎靡,搖搖欲墜。


    浸染精血的鈴鐺卻在這一刻發出妖異的紫芒,微微一晃,紫色的波紋傳遞開去。


    颶風中,被波紋掃過的蟲群,立刻像是喝醉了酒,紛紛如雨點般落地,翅膀時不時顫動一下。


    血雲子一路靠著鈴鐺逃出來,心知這些蟲群昏迷不了多久,撐著虛弱無比的身子慌忙逃出大殿。


    百丈!


    隻要逃出百丈距離,這些蟲群就不會再追他了。


    他急得滿頭大汗,一隻腳剛踏出大殿門檻,忽覺眼前光線一暗,一道身影攔在了麵前。


    他抬起頭,看清了來人麵孔,一雙眼睛頓時瞪得滾圓。


    “是你!!”


    向苼神色淡漠,也不靠近血雲子,隻是取出靈匕握在掌心。


    血雲子目露狠色,正當準備於祥生同歸於盡,卻那柄匕首驀然脫手而出。


    叮!


    靈匕與血雲子擦身而過,精準地穿透數十隻沙蟲身體,砸落在地,獨屬於沙蟲血液的特殊氣息瞬間彌漫而來。


    這一絲氣味,立刻提前驚醒數百隻沙蟲,搖搖晃晃地向血雲子飛來。


    血雲子目眥欲裂,抬手一拍麵額,臉上剩餘的膿包頓時齊齊炸裂。


    最後一絲精血被抽取而出,化為一麵血盾勉強擋住沙蟲。


    向苼挑眉,唇角微微一勾,無聲開口。


    “垂死掙紮。”


    血雲子看懂了,他死死盯著向苼,眼裏露出深深的恨意,心中無比悲涼。


    他堂堂結丹期大能,怎會栽在一個連築基期都不是的螻蟻手中?


    “為什麽……你分明不是呂氏後人,這些血色蟲群為何非但不攻擊你,還受你控製?”


    血雲子聲音沙啞,語速又急又快,“求你告訴我,讓我死也瞑目!”


    他眼底閃過掩藏極深的殺機。


    這是最後的機會!


    沙蟲若是受此女控製,完全可以強行喚醒沙蟲,何必擲匕?


    對方定是用某種辦法隱藏自身,使蟲群感應不到。


    隻要對方大意開口,蟲群必定有所感應,他就能在臨死之前報仇!


    向苼好似完全沒聽到,走近宮殿撿起那把靈匕,又一次擲出,脆如薄紙的血盾登時被轟出一個大洞!


    沙蟲一擁而上,眨眼將血雲子啃得骨頭都不剩,叱吒修真界數百年的血雲魔修,就此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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