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管家與向苼擦肩而過,卻沒有攔下的意思,任由她離開後,才走到琴機麵前問道:“苼小姐這是……和你鬧別扭了?”


    琴機饒有深意地瞥了眼福管家,搖搖頭笑道:“沒有,是苼小姐不喜歡呆在這個村子。”


    福管家頓時臉色微沉:“在外不比家中,這村子雖然破落,可四處屋子可以擋風,比外麵暖和不少,兄弟們也能睡個好覺。苼小姐怎可如此任性妄為?”


    “我倒覺得苼小姐並非任性。”


    琴機視線似是不經意掃過在火堆前取暖的精銳們,隨意笑道:“隻是害怕罷了。”


    福管家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語氣也軟下來,“第一次出門,感到害怕倒也情有可原。”


    話到此處,兩人都默契地不再繼續,對話卻被落在最後的十四聽去了全程。


    苼小姐不想進村子,是害怕他們繼續欺負她嗎?


    他猶豫了一下,轉身向外跑去。


    ……


    向苼迴到村子外的馬車上,馬車內黑漆漆的,她也沒有點燈,就縮在黑暗中,掀開車簾一條縫遠遠看著村子裏跳躍的火光。


    琴機為了完成向鴻羽的任務,十有八九會過來守著她,其他人會跟過來嗎?


    不跟來,興許也不會有事,說不定那禁製早就失效了。說不定……說不定以福管家的修為,足以應付那種場麵,是她太小題大做了。


    向苼不是優柔寡斷的性子,很快從那種不該有的糾結情緒中脫離出來,摸黑伸手從木盒裏翻出一塊幹糧,一口一口地咬著。


    幹糧太硬,向苼吃得噎住,去摸水囊,摸了好久都沒摸著。


    她正糾結要不要點燈,黑暗中忽然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水囊在這。”


    向苼瞳孔瞬間一縮,警惕迴頭,火折子正好亮起來,映出來人的臉。


    意外地四目相對,十四尷尬得腳趾抓地,將水囊放在車板上,迅速轉身鑽出去。


    原來是他。


    向苼若有所思,拿起水囊喝了一大口,將幹糧壓下去,沒有出聲。


    十四等了片刻沒等到裏麵的人問話,頓時忍不住了,先開口道:“你白天那句話是不是故意的?”


    向苼挑了挑眉,明知故問,“什麽話?”


    “沒…沒什麽。”


    十四連忙轉移話題,“你慢點喝水,別噎著。”


    她果然隻是一句無心之言,他們都錯了。


    白天自己都幹了什麽?


    十四眼前浮現出向苼兩眼淚汪汪的可憐模樣,咬咬牙,從懷裏掏出一個丹瓶扔進馬車裏:“這是賠禮。”


    向苼撿起來晃了晃,語氣不明,“靈丹?”


    “是家主親賜的靈丹!”


    十四一臉肉疼地強調。


    “哈哈……”


    暗中看到這裏的琴機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十四聽到笑聲,這才發覺場中還有第三人存在,一張臉頓時變得通紅,“我…我去方便!”


    他找了個借口,跑得老遠。


    琴機不以為意,收起臉上的笑容,走來馬車前問道:“苼小姐,您真不迴去?這裏可沒村子裏暖和。”


    “我不。”


    向苼的迴答簡短而堅決。


    琴機無奈,“那好吧,福管家說他們睡在村子裏,我守著您就是。”


    言罷,她四下看看,忽然腳尖一點地麵,飛身落在附近的樹幹上躺下。


    她方才一眼就看出來,福管家這群人在自己離開期間欺負過向苼,向苼不想和他們呆在一起也是情有可原,害怕村子鬼森森的氣氛隻是借口罷了。


    福管家與她修為相仿,性子也不好相與,既然向苼不予追究,她自然樂得輕鬆,左右村裏村外都沒危險,在哪守著都一樣。


    有琴機守著,向苼緊繃的情緒稍稍放鬆,繼續盯著村子。可盯了片刻,就感覺困意席卷而來,不知不覺地歪頭睡了過去。


    三個時辰後,晨光微熹,天邊泛出一絲魚肚白。


    “啊!!!”


    一聲尖叫,陡然驚醒樹上的琴機,她立刻飛身落地,二話不說拉開車簾,卻見向苼在裏麵好好的,而且臉色好看不少,大抵是昨夜服用靈丹的緣故。


    “苼小姐不是好好的,你鬼叫什麽?”琴機拉下臉訓斥。


    “不是苼小姐。”


    十四臉色慘白,顫手指向琴機背後,“是村子……”


    琴機順勢迴頭望去,頓時驚得汗毛直立,說不出話來。


    隻見入眼皆是半人高的雜草,荒無人煙,不見一磚一瓦。


    村子呢?!


    還有……福管家,福管家他們也跟著村子失蹤了?


    琴機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自己躺了一夜的大樹,馬車和她都未挪動地方,是村子的問題。


    這種詭異情形她沒遇到過,但聽公子說過,多半和一些邪修老怪有關,極為兇險。


    若是昨夜自己沒有一時心軟,出來守著向苼,是不是也會和福管家他們一樣……


    念及此處,琴機隻覺得頭皮發麻,立刻反手將十四拽上馬車,狠狠一甩馬鞭。


    “嘶!!”


    隨著馬兒一聲痛嘶,馬車劇烈顛簸,飛速揚長而去。


    ……


    驚悸感隨著距離拉遠逐漸淡去,馬車逐漸恢複平穩。


    十四鬆開緊緊抱住的車座,眼裏還有後怕,但已恢複幾分理智。


    他抬頭去看向苼,卻見昨日柔弱可欺的苼小姐,此刻臉色除了蒼白了點,神色出奇的平靜,竟無半點震驚害怕的模樣。


    滿嘴的安慰霎時卡在了喉嚨,自己……這是出現了幻覺?


    十四忍不住擦了擦雙眼,再去看向苼,卻看到向苼正垂眸向自己看來,眼圍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果然是幻覺。


    十四鬆了口氣,但安慰的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剛發現村子消失的時候,苼小姐是什麽反應?自己隻顧著害怕慌張,竟是怎麽都迴憶不起來。


    “你…你先出去吧。”


    向苼嗓音軟糯糯的,透著一絲羞赧,“多謝你幫我穩住車座。”


    十四被喚迴神智,臉色一紅,“我這就出去。”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確實不妥。


    待得十四出去,向苼麵上柔弱之意瞬間收斂,轉為陰沉。


    她有預感會出事,卻不想災禍如此突然又幹脆,一夜之間數十號人齊齊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她堅信昨天自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若是實話實話,昨天倒黴的就不是福管家,而是她自己,她自忖還沒有那麽舍己為人的好心腸。


    可她終究小覷了事態後果。


    本以為即便事發,最終結果不過是死幾個人,福管家帶人逃出大半,可現實卻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那麽多人沒能鬧出半點動靜,就被輕易抹去存在的痕跡。琴機嚇得連去查探都不敢,直接帶他們落荒而逃。


    原來之前的她還是天真了,這才是修真界?


    “何謂修真界?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仙人不仁,以凡人為芻狗。修真界道路千萬,其實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你若能臨,我會帶你去親眼見一見。我說千遍萬遍,你不一定明白,但隻消看一眼,便什麽都懂了。”


    向苼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沉靜清冽的嗓音似乎在耳邊隱隱響起。


    以前夢中時常聽他念叨,她不明白,現在卻覺得這些話的道理異常淺顯。


    不想成為芻狗,就隻有變強,強到沒有人能將她當成芻狗為止。


    ……


    一晃眼,距離村子消失已經過去兩日,向苼三人馬不停蹄地趕路,終於在這一天傍晚趕到熾焰宗山門前。


    兩日來,向苼的臉色也愈發好看,發黃的小臉蛻出白皙透亮的光澤,幹瘦的身體也豐盈幾分,總算顯露出原本該有的容顏,守門弟子一時間看愣了眼。


    “看夠了沒有?”


    琴機冷聲嗬斥,那守門弟子迴過神來,狠狠瞪了一眼琴機,才將令牌投入白霧蒙蒙的守門大陣中。


    不多時,白霧中顯露出一道透明的門戶,琴機帶著向苼二人進入其中,門戶立刻開始縮小。


    “呸!什麽東西,不就是一個內門弟子的侍婢,也敢跟我們大唿小叫。”


    “你小聲點兒,陣法還沒關全,他們都聽得見。”


    “我就是要讓他們聽見!區區一個賤婢,不就是運氣好了點,等她主子玩夠了,我遲早要讓她好看。”


    向苼聽得真切,向琴機投去關切的目光,十四亦是忍不住道:“我去教訓他們。”


    “閉嘴!這裏是什麽地方,想活下去就少說話。”


    琴機厲聲訓斥一句十四,轉頭看著向苼,語氣放緩:“苼小姐,不用放在心上。外門弟子看不起我們這些人乃是常事,不過也就隻敢在背後嚼嚼舌根,您不必放在心上。”


    向苼怔了一下,“我們?”


    琴機抿唇,避而不答,“我帶您去見公子。”


    穿過白霧蒙蒙的大陣後,向苼本以為會看到一副仙家氣派,結果隻是循著一條崎嶇的山道往上走。


    小說裏描述的仙鶴、飛天遁地的修士,她是一個都沒看見,甚至人都沒看見幾個,就到了地方。


    “此山名為蕩塵峰,乃是熾焰宗內門三峰之一,住的都是內門弟子,咱們公子住的這座別院接近山頂,論靈氣濃度,在眾多內門弟子中也是名列前茅。”


    琴機簡單介紹一番,推開別院旁的小門。


    守門的奴仆看到是琴機迴來,連忙恭聲行禮:“琴機大人。”


    琴機輕嗯一聲,“公子現在何處?”


    “公子此刻正在後院修煉。”


    奴仆迴完,眼睛止不住偷偷看向苼。


    這就是苼小姐嗎?難怪公子一直念念不忘,除了氣質差點,長得真不比那些真傳仙子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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