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苼迴頭,便就又看到那麵容黝黑發亮的少年。


    他見向苼看來,撓了撓頭,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叫趙勤生,外門弟子。」


    說著,趙勤生翻開袖口給向苼看。


    向苼不明所以,幹脆問道:「趙師兄,我方入門不久,你這是何意?」


    趙勤生愣了一下,旋即連忙解釋道:「師妹勿怪,我每日隻得兩個時辰空閑過來看書,門中弟子我也認不全,未能認出師妹是新晉弟子。


    師妹剛剛入門,想必還未看完宗門手冊,不知這袖口玄機,也屬正常。」


    趙勤生笑著解釋:「你這兩日過來藏經閣,定也看到,門中所有弟子皆著黑衣,唯一的不同,就是這袖口內的繡紋。」


    向苼聽著,眼裏劃過一抹微芒。


    熾焰宗弟子服以各***分地位,萬脈劍宗卻將弟子服如此設計,怕也是萬神殿帶來的影響。


    門中上下弟子皆著黑衣,隻要不主動顯露繡紋,誰也不知對方在門中到底是什麽身份,萬神殿便很難針對。


    「師妹,如你所見,我們外門弟子無繡紋。」


    趙勤生指了指自己袖口的空白之處,語露豔羨,「內門弟子則因所屬劍脈不同,而擁有各自的繡紋。我入外門已有二十年,真是做夢都想擁有一個繡紋。」


    向苼眉頭微挑,「那師兄何以覺得我也是外門弟子?」


    趙勤生聞言頓時一笑,「這才不到一個月,這屆入宗的內門弟子都忙著領悟心法呢,哪裏有空來看閑書。師妹,我說得對也不對?」


    向苼翻開空白的袖口,趙勤生沒看到繡紋,頓時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向苼理好袖口,沉默片刻,忽然問道:「師兄聽說過無名峰嗎?」


    「當然聽過。這無名峰脈主是宗主的親弟弟,名聲不太好,脈內也隻有六位弟子。


    不過,我聽說這屆招徒大典的魁首竟入了無名峰,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


    說到此處,趙勤生看著向苼,眼皮子驀地跳得厲害。


    他忽然想起來,無名峰,這一脈連名字都沒有,袖口也沒有繡紋。


    「師妹,你該不會就是那個……沈襄吧?」


    向苼搖頭一笑,「當然不是。」


    「那就好。」


    趙勤生鬆了口氣,旋即又傻憨憨地笑起來,「我瞧著你也不像,不然方才我那麽說無名峰,你早就該生氣了。」


    「師兄,無名峰的名聲怎麽就不太好了?」


    向苼一臉好奇地追問。


    趙勤生小心地左右看看,隨後將聲音壓得更低,道:「這無名峰上的弟子,脾氣個個古怪,而且除了原來排行最末的那小六師兄,其他全都不務正業。


    就我道聽途說知道的,無名峰二師兄沉迷木雕,從來不練劍。三師兄老是去偷看女弟子……咳咳,在水劍脈的名聲都臭了。


    四師姐不太清楚,那位五師姐卻是個喜歡捉弄人的,內門不少師兄師姐都吃過虧,至今沒一個人能找迴場子。」


    向苼聽得津津有味,緊跟著反問:「為何?五師姐實力很強?」


    「當然不是!五師姐極擅逃跑,捉弄完人就跑迴無名峰封鎖大陣,誰也上不去!」


    向苼忍俊不禁,且不論這些傳言是真是假,聽著確實有趣。


    好在她肩頭的神念,早在進入靈塔時就自行消散了,不然這些話被蘇青青聽去,這位趙師兄,怕是要倒大黴。


    兩人說說笑笑,趙勤生自感與向苼熟悉不少,正欲問及對方名諱,驀地感到周圍一靜。


    他立刻閉嘴,抬頭看向一樓入口。


    向苼心


    有所感,神情微凝,亦是抬頭望去。


    下一刻,隻見一道身形瘦削的青年映入眼簾。


    青年一身黑衣,神情冷漠,看也不看眾多投來視線的弟子,快步穿過樓梯口核驗修為的法陣,直入二樓。


    其人走後,一樓內眾人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他還有臉來藏經閣?」


    「哼!忘恩負義之徒,我輩羞於與之為伍。」


    「東洲修士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噤聲!宗門嚴令不得編排東洲修士,小心長老罰你。」


    向苼仍舊看著青年消失的樓梯口,種種談論聲入耳,眉間不自覺擰起。


    「師妹,你可知東洲?」


    這時,趙勤生小聲開口詢問。


    向苼眉頭鬆開,點點頭問道:「前兩天正好讀過地理通誌,那位師兄怎麽了?」


    「師妹,你有所不知。」


    趙勤生答道:「那師兄名叫向劍絕,正是東洲過來的修士,如今是內門元脈弟子。」


    向苼薄唇微抿,輕聲道:「方才,我聽到有人說他,是忘恩負義之徒。」


    「哎!師妹,這話可不能亂說。」


    趙勤生急急看了一眼周圍,見無人注意到,這才鬆了口氣,接著說道:


    「此事,我也略知一二。


    當年東西二洲互通,萬神殿突襲掀起大戰,連玉殿劍主都戰死,可見戰況之激烈。


    東洲修士亦是死了不少人,向劍絕命在旦夕之時,元脈脈主拚命救下了他。元脈脈主也因此重傷,至今未愈。


    如此救命之恩,向劍絕入宗之後,卻連拜元脈脈主為師都不願,還說自己已有師承,不願背棄師尊。」


    趙勤生歎了口氣,「事情傳開之後,向師兄自然不會落下一個好名聲,門中多的是厭惡他自命清高的弟子。」


    這次向苼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那元脈脈主,對此事又怎麽說?」


    「脈主並未怪罪向師兄,且曾下嚴令,令門中弟子不得討論此事。可門中弟子何止萬千,且事情早就傳開,哪能真堵得住?」


    「而且我還聽說,因為此事,導致門中不少東洲修士遭到排擠,向師兄在東洲那邊也不受待見,處境艱難。」


    說到這裏,趙勤生感慨一聲:「我倒是有些佩服向師兄,拜元脈脈主為師,那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好事?他卻堅持不換師承,也不知他原來的那位師尊,到底有何魅力?」


    向苼愈加沉默。


    趙勤生卻未察覺到她的反應,還在繼續說,「門中也有謠言說,向劍絕的師尊,就是那位掌控東洲的地神。


    聽說東洲地神的天資,比我們宗主還要厲害,大有取代我們宗主,成為古今第一妖孽的架勢!


    若向師兄真是東洲地神的弟子,何必舍近求遠,過來西洲修煉,跟著師尊繼續修煉不好嗎?」


    趙勤生說到這裏,語氣分明多出了一分掩飾不住的憤慨與譏諷。


    「東洲地神,古今妖孽第一……」


    向苼忽然打斷趙勤生,語氣竟有一絲凝重:「這些傳言,師兄你都是從什麽地方聽來的?」


    趙勤生愣了一下,隨後沉思片刻,終是搖頭道:「外界都在傳,師兄們也在說,誰知道是從哪個開始說的?」


    向苼微微眯眼。


    有人在借此生事,挑撥東西二洲修士之間的關係,她都能看出來。萬脈劍宗的高層也不可能是瞎子。


    不過看出來容易,她也明白,萬脈劍宗想要遏製這一傳言,極難極難。


    修煉資源有限,東洲修士西遷,本就擠占了西洲修士的生存空間。


    這一矛盾客觀存在,而非虛假捏造,萬神殿隻需借此造勢,繼續擴大東西二洲修士間的裂痕,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甚至,向苼有理由相信,在這一挑撥過程中,會有不少修士受到蠱惑,選擇暗中加入萬神殿的陣營。


    一切,都是從東西二洲互通那場大戰開始的。李玉一死,萬脈劍宗弟子對東洲修士的怨氣就不可能少。


    能在此等連番打擊下,將萬脈劍宗仍然經營得如此平穩,隻有門下弟子間有些小矛盾,可見宗門底蘊。


    熾焰宗,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不過此形勢若是任由其發展惡化下去,早晚有一天,會釀成滔天大禍。


    萬脈劍宗的高層們不可能看不出來,又要如何應對?


    「我若是秦天缺,當另造勢……」


    向苼下意識思索解局之法,無意間瞥見趙勤生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不禁哂然。


    「師兄見笑,方才我忽然想到一個修煉上的問題,一時間出神了。」


    趙勤生頓時恍然,嗬嗬點頭道:「無妨無妨,我等外門弟子,本就該如此專注,方能早日入內門。」


    話到此處,趙勤生頓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問道:「師妹,與你聊了這麽多,還不知你名諱……」


    「沈襄!」


    一名白衣長老忽然閃身出現在兩人麵前,正是守心。


    見到向苼,他肅容微緩,溫聲道:「玄殿主要見你,跟我走吧。」


    沈襄?


    趙勤生一個激靈,立馬迴頭觀望,沈襄就在附近,他說的話該不會都被她聽到了吧?


    這一念頭方生出,趙勤生便聽到身邊的「外門小師妹」出聲了。


    「玄殿主要見我?」


    向苼心中早有預料,表麵卻是一副迷惑的模樣,「為何要見我?」


    守心長老臉上生出一絲笑意,「自然不是壞事,快些走吧,別讓他老人家等急了。」


    向苼輕嗯一聲,跟著守心長老快步離開,隻餘一臉震驚的趙勤生僵在原地。


    良久良久,趙勤生迴過神來,麵露悲憤。


    這麽小的師妹,去了無名峰才幾天,居然都學會騙人了?


    「無名峰害人不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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