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苼出了石塔大門,卻未看到姚玄甲如約過來接她,等了片刻,才見那道熟悉厚重的身影自夜色中緩緩走來。


    「二師兄。」


    向苼叫了一聲。


    姚玄甲輕輕頷首,什麽都沒問,便領著向苼坐上來時的仙鶴,一起飛離石塔峰。


    片刻之後,仙鶴落在無名峰下,正巧天邊泛出魚肚白,晨曦燦爛。


    向苼沿著山路一陣小跑,遙遙見到原來隻有六間木屋的山頂,竟多出新的一角屋簷,頓時怔了怔。


    「上去看看喜不喜歡。」


    厚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些許溫馨。


    向苼抬頭望見青年略微黝黑的麵容,薄唇微抿,「是二師兄造的?」


    「這山上的屋子,都是我造的。」


    姚玄甲笑容微露,有些憨傻:「不過你屋裏布衾軟塌與他人不同,是你四師姐主動請纓,親自布置的。」


    向苼點點頭,快步上山。


    姚玄甲落在後頭,看著向苼的背影,臉上笑容漸漸斂去,最後竟是變得有些心事重重。


    吱呀一聲。


    向苼推開嶄新的木門,撲麵而來的是淡淡木味清香。


    木屋分了裏外二間,皆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外間桌椅成套,似乎是直接從什麽地方搬來,帶著一縷不屬於這裏的藥香。


    至於裏屋,除了一個豪華得過分的軟塌,向苼竟還發現地下布置了一座結構精巧的上品聚靈陣。


    她走到蒲團邊,拿起放在邊案香爐旁的一支香線。qs


    雖不知是何種香線,但從其香味也能辨別,這是用作輔助修煉、清心醒神的好東西。


    摸著軟塌邊柔軟的絨毛,向苼坐下來。


    她去過李小六的屋子,裏麵陳設本來算不上差,可與眼前所見的一比……


    向苼唇角微勾。


    四師姐蘇青青,還真是一位熱心人。


    而在這時,姚玄甲也已到了向苼屋子門前,看到屋內的一應布置,頓時陷入沉默。


    他抬步跨入門檻,地毯下的清塵陣立刻觸動,靈光一轉,腳底的泥濘便被瞬間除幹淨。


    「蘇青青……」


    姚玄甲臉色發黑,快步走進裏屋,將一個包袱放在向苼麵前,語速極快地說道:「裏麵是你的弟子服飾和宗門手冊,務必熟記。」


    言罷,姚玄甲轉身就走,怎麽看都有幾分匆忙。


    向苼莞爾一笑,伸手解開包袱結,裏麵東西不多,除了兩套折疊整齊黑色弟子服,就隻剩一本宗門手冊和一枚儲物戒。


    不急著換上弟子服,向苼首先拿起宗門手冊翻開,第一頁便是宗門戒律。


    戒律與劍修一貫風格一樣簡練,條例不多,除了「同門弟子不得相殘」外,大多都與萬神殿有關。


    如「發現萬神殿勾結者,可先斬後奏,清理門戶」、「發現萬神殿蹤跡知情不報者,等同叛宗」等等……


    向苼掃過一遍記下後,翻到下一頁,登時目光微凝。


    從這一頁開始,赫然是宗門內架構的簡略介紹。


    萬脈劍宗不設長老堂,宗門決策由宗主與設殿劍主一同商議。


    如今的萬脈劍宗,宗主之下,共有兩大殿,分別為玄殿與風殿。


    風殿主風盈袖,向苼在外宗大殿時便已見過,是一性格清冷的女修。


    而玄殿主,竟是神獸玄龜。


    照這手冊所述,這隻玄龜乃是萬脈劍宗護宗神獸,且還曾是開宗祖師的坐騎,活了不知多少萬年。


    「玄殿主……」


    向苼眼眸深邃,窺伺她參悟碑文的那位古老存


    在,多半就是這位玄殿主。


    可他為何要窺伺自己?


    是因為自己入了無名峰,還是因為他發現了自己的某個破綻?


    若是破綻,這個破綻應該不太明顯,否則自己的處境不會這麽平靜。


    諸般念頭閃過,向苼很快恢複冷靜,接著往下看,卻見書冊下頁被撕去了一張。


    這頁原來應是李玉的介紹。


    她目光頓了頓,視線轉到再下一頁。


    殿主之下,則是百脈脈主,向苼在外宗大殿都見過,此刻對應介紹,很快對應上。


    對於修為,手冊上也略有提及。


    兩位殿主在化神期。


    八大主脈脈主,修為皆在出竅期。而其餘各副脈脈主,則都至少是元嬰後期修為。


    向苼看到這裏,頓時沒了繼續往下看的興致


    太假了。


    她那天在外宗大殿看到的劍脈脈主,無一例外修為都在化神期。


    若真有傻子信了這手冊上的信息,針對門中高層,隻能說他命中該絕。


    念及此處,向苼跳過其他劍脈的介紹,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卻隻看到短短一行字。


    秦天衍,乃宗主秦天缺之胞弟,無名峰脈主,天賦尋常,修為止步結丹期。


    向苼眼角抽搐了一下,直接扔了冊子。


    也不知這本手冊是何人所著,若是對方還活在世上,真想好好認識一番。


    「小師妹!」


    李小六的聲音忽然自門外響起,「今天是靈塔開放的日子,你我同去修煉吧,記得換上弟子服。」


    向苼立刻應聲,「六師兄稍待。」


    「六師兄,嘿嘿……」


    李小六站在門外聽到,心裏美滋滋的,受用無窮。當了十九年的老幺,他終於也有師妹的人了。


    不多時,木門打開。


    向苼穿著一身黑色弟子服走出來,李小六立刻精神一振,「小師妹!」


    這一聲叫出,他眼角餘光望見向苼身後屋內的情景,頓時愣住,隨後忍不住酸溜溜地問道:


    「小師妹,你這屋子難道不是二師兄布置的嗎?怎麽跟我不一樣。」


    向苼嫣然一笑,「是四師姐。」


    「是她呀……」


    李小六恍然之餘,歎了口氣,沒再多問。


    「走吧,二師兄晚上才迴來,我帶你去跟三師兄說一聲,然後一起坐仙鶴。」


    向苼點點頭,邊走邊問道:「二師兄每天都出門嗎?」


    「差不多,隻有下雨的時候基本不出去。」


    向苼好奇反問:「為何隻有下雨的時候不出去?」


    「下雨天木頭都濕了,怎麽砍?」


    李小六理所當然地應了一聲,隨後又笑道:「倒是忘了與你說,二師兄十分喜歡砍樹、用砍來的木頭做木雕。


    當然,大部分都用來修葺房屋了。」


    向苼越聽越是奇怪,「山上就七間屋子,哪裏用得了那麽多木頭?」


    李小六神秘一笑,「容師兄賣個關子,以後你就知道了。」


    向苼隻得作罷。


    不多時,兩人來到三師兄姚子逸門前,李小六上前敲門,一邊大喊道:「三師兄,我和小師妹去靈塔了,一個月後迴來。」


    無人迴應。


    李小六卻未再喊第二聲,直接朝向苼道:「好了,我們出發吧。」


    「這就好了?」


    向苼古怪地迴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門扉。


    李小六一臉習以為常,道:「無妨,三師兄一定又在煉丹,他門上有留


    聲陣法,出關後就能聽見。」


    「原來如此。」


    向苼也無二話,跟著李小六下山,走到山路口,卻見一身著的白紗的女子立在一顆巨石之上,背對著他們。


    李小六看到她,連忙上前見禮:「四師姐。」


    是蘇青青?


    向苼心中念頭閃過,亦是上前行禮道:「見過四師姐,多謝四師姐布置房屋,師妹很喜歡。」


    白紗女子側頭,視線餘光瞥過二人,喉嚨裏輕嗯一聲,便忽地身形一閃,自巨石上消失不見。


    這就走了?


    向苼轉頭看向李小六。


    李小六正要開口,卻見向苼身後石壁死角忽然探出一雙警告的眼神。


    他嚇得一個哆嗦,立馬改口道:「咱們快去坐仙鶴,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向苼感應到一縷神念悄然落在肩頭,心中一動,神色卻是如常,點頭道:「好。」


    二人下山後,躲在石頭後麵的蘇青青又閃身跳到巨石向下觀望。


    看見那山路上跟在李小六身後的小小身影,蘇青青臉頰泛紅,眼裏盡是喜愛。


    「小師妹真可愛!」


    「哪裏可愛了?」


    頭頂上驀地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冷哼。


    蘇青青抬頭一看,便看到穿著一身紅紗衣的五師妹水月窈坐在枝頭晃著腿,一臉的不高興。


    「小師妹哪裏都可愛!」


    蘇青青反駁一句,而後詫異地盯了水月窈片刻,忽地輕笑:「月窈,你是嫉妒了?」


    「笑話!」


    水月窈立刻像是被猜中尾巴的貓,蹬直了腿大聲反駁:「她區區一個人族小娃娃,也配本座嫉妒?倒是你……」


    水月窈雙手抱胸,哼哼一聲:「二師兄賞了你不少爆栗吧?讓你厚此薄彼,活該!」


    「二師兄可不是吃醋,隻是覺得小師妹年紀太小,須得多加曆練,不能讓她過得太舒服。」


    蘇青青揉了揉頭頂,臉上泛出迷人的笑容:「可我不這麽覺得,小師妹幼年乞討為生,現在否極泰來,就該過得好點,她值得。」


    「你沒救了。」


    水月窈單手扶額,一臉無奈,「我也是你師妹,當年我上山,怎麽不見你這般體貼?」


    「不一樣!」


    蘇青青眼中精芒一閃,口中輕念:「她是真的小師妹,和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


    水月窈怔了怔,旋即偏過頭嘴角輕輕一撇,嘴裏氣唿唿的嘀咕。


    「什麽我們,我才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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