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高空,通往地陰界的門戶內驀然傳出一陣波動,前後跳出四道人影。


    月光灑落在四人身上,照出四張神情淡漠的臉。


    為首的中年修士,相貌頗具威嚴,他最後從門戶中走出,迴頭看著空間通道,眉頭微皺。


    「殿主,鹿玄機果真膽小如鼠。」


    一邊的玄衣青年嘲笑出聲:「居然被東洲蠻夷嚇破了膽,連門戶也忘了遮掩,待我等在此處重建分殿,將消息傳迴,上麵對他的量罰定能加重。」


    中年修士冷眼一橫,「先辦正事。」


    玄衣青年脖子瑟縮一下,立刻收起笑臉,翻手取出一件香爐狀的法寶。


    此寶一經取出,立刻飄出一跳細長的香火線,自高空延伸至極遠。


    四人見狀皆無二話,立刻閃身跟上,直往度水城方向飛去。


    時至四更天,夜色正濃。


    天空忽然陰沉下來,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且漸漸有加大的趨勢,好在向苼一行人也已到了家門口。


    「都交給我吧。」


    李長亭背著陳鐵匠,左右手各自抓過鳳鳳和王寡婦,便徑直踢開鐵匠鋪院門,進去安頓喝醉的三人。


    羅海打了一聲招唿,也自迴去酒坊。


    向劍絕跟著師父迴到字坊,正要迴去後院打坐,忽然聽到師尊叫住他。


    他疑惑迴頭,便就看到師尊揮袖一卷,收起所有字畫,又移來裏屋的那一套茶幾座椅,放在屋內正中央。


    向苼垂袖落座,語調淡然:「煮茶,今夜有客到。」


    向劍絕怔了怔,旋即感到一絲不同尋常,神情微凜。


    趴在向苼肩頭的王拓晃動一下尾巴,「傻小子,愣著作甚?你師尊讓你幹嘛,照做就是。」


    向劍絕當即不再多想,去一邊煮茶。


    不多時,一壺新茶煮好。


    向劍絕捧著茶壺過來,恭身立在向苼身側,看著師尊擺弄棋子。


    片刻之間,棋局大變。


    向劍絕隻掃了一眼,便覺心驚肉跳,不敢再看。


    絕殺之局。


    今夜,師尊要殺人!


    轟哢!


    天空雷蛇閃過,滂沱大雨終於傾盆而下,掩去世間萬物之音,隻餘雨聲劈啪,敲擊在屋頂瓦片上。


    大雨中,一道披著蓑衣的人影穿過雨簾,踏進門檻。


    來人卻非中年修士,而是之前在高空大放厥詞的玄衣青年。


    他看到屋內情形,毫無意外之色,脫下蓑衣放到一邊,便大剌剌地在向苼對麵坐下。


    向苼手撚棋子,頭也不抬:「徒兒,奉茶。」


    向劍絕立刻抓緊茶壺,上前倒茶。


    玄衣青年看也不看向劍絕,眯眼盯了向苼片刻,忽然笑道:「不愧為東洲香火神,到了這時,還能維持鎮定,便是放在我殿曆來肅清的天驕當中,也是不多見呢。」


    此話一出,向劍絕臉色驟變,豁然抬頭,死死盯著玄衣青年。


    李長亭同他說過,萬神殿遲早會卷土重來。卻不想來得這麽快,而且居然能一下子找到師父這裏。


    危險!


    師尊分明提前感應,為何不逃?


    雖然他經常在李長亭麵前嘴硬,可心裏卻很清楚。東洲修真界遠不如西洲,而且師尊在地底大戰後,傷勢還沒好,怎麽動手?


    他心中焦急,立刻暗中傳訊李長亭。可訊息傳過去,卻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阻隔,什麽也傳不出去。


    向劍絕臉色難看,忽然想到什麽,轉頭看向門外雨幕。


    是雨!


    向劍絕心中冷寒


    ,這雨不是正常所下,而是萬神殿隔絕外界的手段。


    「你這小徒弟,還真是敏銳。」


    玄衣青年瞥了向劍絕一眼,「這麽快就發現異常,可惜了,他活不過今夜。」


    向苼手中棋子一頓,緩緩抬頭,目光平靜,淡淡出聲:「萬神殿的人,都是如閣下這般不通禮數?」


    玄衣青年笑容微滯,旋即皺眉打量麵前女子,心頭生出一絲荒謬之感。


    修真一千年來,他殺的天驕不知凡幾,還是第一次有人死局當麵,說他不懂禮數的。


    他挑了挑眉,臉上笑容愈發多了:「有意思,小輩,那你倒是說說,我究竟哪裏不通禮數了?」


    「擅自感應香火,不請自來;滿口廢話,浪費時間。」


    向苼唇角勾出一抹弧度,「這些夠麽?不夠,我可以再添。」


    「夠了。」


    玄衣青年眼裏惱怒一閃而過,語氣微沉,「看你如此上道的份上,本想讓你多活一會兒,既然你急著找死,那我便遂了你的心願。


    交出參與覆滅此處萬神殿分殿的所有修士名單,我可以做主,給你一個痛快。」


    向苼聞言,非但沒有半點驚慌,反而輕聲一笑:「我道是奇怪,閣下過來,為何不動手?原來是打著逼問的心思。」


    話到此處,向苼微微抿唇:「左右都是一個死,我不說又如何?」


    「不說?」


    玄衣青年晃了晃杯中茶水,咧嘴冷笑:「那你肩上的這隻病虎,會被我抽筋扒皮,拆骨入腹。


    你這位好徒兒,會受我萬神殿三百六十種刑罰,在你麵前魂飛魄散。」


    「誰敢!」


    向苼尚未來得及開口,門外忽地平地一聲驚雷,一道金色劍芒竟是將門外雨幕刺出一條縫隙,一道人影順著縫隙跳進字坊中。


    這道人影,正是李長亭!


    向劍絕看到李長亭,頓時大喜:「李師兄,你收到我傳訊了?」


    李長亭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玄衣青年,聽到向劍絕的畫,當即一笑:「這大雨是萬神殿成名的封鎖禁製,化雨禁。我可沒收到你的傳訊,不過,我認得這雨。」


    說到這裏,李長亭朝著玄衣青年裂了咧嘴,「你說是吧,赤淵護法?」


    「李長亭,萬脈劍宗派出的人,居然是你。。」


    玄衣青年緩緩起身,「上次僥幸被你逃脫,殿內針對你的計劃已暫時擱置,不曾想,居然在這裏碰到你,還真是……地獄無門你自來投啊。」


    玄衣青年話音未落,忽地揮出一圈火盾,將向苼二人困在原地,身上火行意境蒸騰,一股化神後期的恐怖氣息,逸散而出。


    鏘!


    李長亭背後長劍出鞘,一抹藍光自劍身閃過,深藍色的水龍憑空而生,每一滴都蘊含著極為厚重的劍意。


    赤淵一看,頓時笑出聲:「半步化神,二成五的重水劍意?李長亭,你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真不知殺你帶迴去,還能不能領到肅清天驕的賞賜。」


    他嘴上嘲笑,手中動作卻絲毫不慢,身後火焰飛速凝成一隻火狼,咆哮一聲,向李長亭衝去。


    「李師兄!」


    向劍絕驚唿一聲,卻見李長亭大笑,「傻小子,你可別眨眼,看我怎麽宰了這隻冒火的畜生!」


    他眼中閃過一縷從未顯露過的金色劍意,混入水龍之中。


    刹那之間,深藍水龍便化作一條金色劍龍。


    「庚金劍意?!」


    玄衣青年臉上劇變,倉促之下卻已來不及變招,隻能在麵前祭出香爐硬擋。


    轟!


    二者相撞,字坊一瞬間化


    為湮粉,雨幕亦在這股波動之下,倏然膨脹,將隔壁酒坊也納進了禁製之中。


    嘩啦——


    牆壁倒塌,羅海隔著透明雨幕,渾身僵硬地看著眼前滅世般的一幕,目瞪口呆。


    而在另一邊,禁錮向苼二人的火盾倏然碎裂。


    向劍絕猝不及防,被餘波衝擊到,頓時麵色一白,張口噴出一道鮮血。


    他正要強行運轉心法,擋在向苼麵前,卻見眼前素手輕描淡寫地一揮,迎麵而來的毀滅波動,便在瞬間消弭於無形。


    而後,又有一道掌拍在他後心,下一刻,一股清涼氣息湧入體內,在經脈內流轉一圈,方才收到的傷勢竟在瞬間好轉。


    向劍絕震驚地看著向苼,「師尊,你……」


    向苼微微一笑,指向場中:「你這便宜師兄平日裏逆來順受,動起手來,倒是毫不含糊。」


    一直趴在向苼肩上的王拓亦是嘖了一聲,道:「勉強能看。」


    向劍絕被兩人岔過心思,隻得按下心中震動,順著指向向廢墟裏看去。.br>


    隻見李長亭長身而立,白衣纖塵不染,背後長劍歸鞘,手裏抓著像死狗一般的玄衣青年,正朝這邊走來。


    他看到向劍絕正傻愣愣的模樣,心中受用極了,頓時嘿嘿一笑:「傻小子,說兩句好話來聽聽。」


    向劍絕下意識看了一眼師父,隨後滾動一下喉嚨,磕磕絆絆地道:「師兄……真厲害?」


    李長亭懵了一下,怎麽還在疑問的?算了,不能對這傻小子要求太高。


    他將赤淵扔在兩人麵前,「區區萬神殿護法,也敢來我麵前晃悠,真是獲得不耐煩了。」


    此話剛說出口,李長亭就聽到身後雨幕裏傳來一陣掌聲。


    「李天驕好氣魄。」


    中年修士緩步從雨幕中走出,身上點滴雨水不沾,「半步化神之境,斬化身後期,李天驕藏得可真夠深呢。不知本座這位分殿殿主,能否入得李天驕的眼呢?」


    李長亭在看到中年修士走出,臉上笑容便已瞬間收起,閃身擋在向苼二人麵前。


    「原來是黑天殿主當麵,失敬失敬。」


    李長亭麵無表情地客套這,心中卻是歎息。


    他就知道,萬神殿來東洲,怎麽可能隻派一個護法。


    眼下隻能盡量拖延時間,盼著那位清心前輩早點察覺到異象,趕過來,不然自己這條小命,算是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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