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鐵匠一臉茫然地看著李長亭,麵生得很。鐵匠鋪天天人來人往,這些年他接待過不知多少劍客,早就不記得具體麵容。


    不過,就這麽直接說不記得了,未免太不合禮數。


    陳鐵匠想到這裏,撓了撓頭,恍然道:「你是……上次買劍的那位?」


    「對對對!」


    李長亭笑容愈盛,「難為鐵匠你還記得我,我姓李。」


    陳鐵匠心虛地一笑,「李兄。」


    「向老板偶感風寒,不便出來。」


    李長亭摘過陳鐵匠手裏的東西,放在門邊,一邊向後院吆喝道:「劍絕,有人送禮,先把東西拿進去。」


    向劍絕一臉疑惑走出來,看到門口情形,有些摸不著頭腦。


    鳳鳳看到向劍絕,雙眼頓時晶亮。


    這位哥哥生得好俊俏!


    陳鐵匠看到又來一個新麵孔,眼裏立時流露出一絲警惕,聲音也沉下來:「向老板她人呢?」


    向劍絕驟聽此言,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師尊隱居於此,似乎和這些凡人相處得很不錯,自己定然不能暴露師徒關係。


    可除了「師尊」,他還能用什麽稱唿師父,才能不失禮數?


    向劍絕麵露難色,放在陳鐵匠眼裏卻是愈發可疑。


    他臉色變冷,拉著鳳鳳後撤,「二位……」


    「陳老板。」


    忽然一道聲音從裏屋傳來,打斷陳鐵匠的話,「劍絕是我弟弟,從老家過來的,咳咳……他性子內向,待人接物還不熟練,萬望勿怪。」


    此話一出,陳鐵匠臉色頓時好轉,又變得高興起來:「原來你是向老板的弟弟,怎的之前不說,差點鬧出一場誤會,真是對不住。」


    向劍絕被師父那一聲「弟弟」炸得腦子嗡嗡作響,下意識迴了一句「無妨」。


    陳鐵匠看他那副呆愣愣的模樣,隻當真是不適應,也不在意,轉頭看著李長亭,又問道:「李兄,你和劍絕小哥,又是怎麽結識的?」


    李長亭還未來得及迴答,便聽一道清脆少女聲忽然響起:「我知道了,李叔你就是羅叔的那個遠方親戚吧?」


    什麽親戚?


    李長亭懵了一下,便看到陳鐵匠也笑起來:「是你啊,我聽王姐提起過,你這是過來看看字坊修葺的效果吧?」


    李長亭目光微閃。


    這鐵匠顯然是誤會了什麽,不過這樣也好,「遠房親戚」比他杜撰出來的身份更近一些,不如將錯就錯。


    念及此處,他立刻笑起來點頭道:「是啊。」


    「沒想到李兄不僅擅長修葺房屋,還是一名行走江湖的劍客。」


    陳鐵匠誇讚起來,兩眼卻是微微泛光,仿佛猜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李長亭自然看出陳鐵匠目光有異,但也懶得計較,順水推舟道:「說到劍,我正有一事請教,不知能否叨擾兩日?」


    「住我家?」


    陳鐵匠麵露疑惑,羅海就在隔壁,這姓李的怎麽不去住親戚家?


    疑惑歸疑惑,陳鐵匠還是沒好意思問出口,直接點頭應道:「李兄若是不嫌棄,隨便住就是。」


    「多謝鐵匠兄。」


    李長亭喜不自勝,興高采烈地跟著陳鐵匠走了,臨走前還不忘挑釁地看一眼貓窩。


    眾人走後,王拓立刻從貓窩蹦到向劍絕肩上,破口大罵:「劍絕,這李長亭一看就是個卑鄙無恥厚臉皮的潑皮,你要是敢跟他跑了,師伯我立刻跟你絕交!」


    向劍絕啞然失笑,「師尊對我恩重如山,我又豈會背信棄義?」


    「這還差不多。」


    王拓滿意地點點頭,隨後又道:「不過這廝要是真教你劍術,你也別拒絕,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向劍絕忍俊不禁,「明白了師伯。」


    卻說李長亭跟著陳鐵匠迴到家中,鳳鳳手腳麻利,很快清理出一間客房。


    客房簡陋,但勝在幹淨,李長亭頗為滿意,就此住下,不忘付給陳鐵匠銀錢。


    陳鐵匠自然是不收,轉頭拉著鳳鳳去前頭鐵匠鋪忙活。


    「爹爹,你為何要收留他?」


    鳳鳳一手拉著風箱,忍不住抬頭說道:「我看劍絕哥哥不太喜歡他。」


    陳鐵匠頓時笑了:「那小子不愧是你苼姨的弟弟,的確是省得一副好皮囊。」


    鳳鳳立刻小臉微紅,嗔怪道:「爹爹!」


    「哈哈哈,爹不說了。」


    陳鐵匠笑聲一斂,正色道:「我收留他,還是看在你苼姨的份上。


    此人目光炯炯有神,身形孔武有力,又專程一路護送你苼姨弟弟過來,不是鏢師,就是家仆。」


    「鏢師?」


    鳳鳳眨了眨眼,「鏢師連房子修葺都管嗎?」


    「說不好。」


    陳鐵匠摩挲一把胡須,「我估摸著他是向家護衛,隔壁羅海在這裏守著空屋三年,多半也是家仆。」


    鳳鳳恍然大悟,「原來是家仆啊,難怪王嬸


    當時說羅叔對苼姨有意思,羅叔嚇成那樣呢。」


    陳鐵匠沒想到這一茬,經過鳳鳳這一說,更覺得心中猜測就是真相,不由讚道:「咱們家鳳鳳就是聰慧!」


    「爹爹也是。」


    李長亭躺在客房,聽到這裏,一張臉早就黑成了鍋底。


    不是他刻意偷聽,這前後院距離本就不遠,修士聽覺敏銳,他想聽不到都難。


    家仆?護衛?


    這離譜的身份不說與向苼比較,就連在向劍絕麵前都矮了一頭。


    照這個趨勢,他還怎麽在向劍絕麵前表現,令他改變心意?


    不行!


    李長亭眼中燃起鬥誌。


    他要讓向劍絕知道,即便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凡人遊戲,他的表現也不會比她師父差。


    「首先得扭轉印象……」


    李長亭喃喃自語,心思活絡開來。


    轉眼到了中午,鳳鳳上學未歸,王寡婦聽說有客,過來幫忙做飯。


    李長亭一臉熱心地進了鐵匠鋪,見陳鐵匠在忙,也過去幫忙拉風箱。


    陳鐵匠推辭兩句,見李長亭執意如此,也不再多說,臉上笑容卻是多了不少。


    「對了,還未請教鐵匠兄名諱。」


    「我姓陳,你叫我陳老四就是。」


    「陳兄。」


    李長亭一抱拳,旋即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我一路跟著劍絕,甘為向家護衛,就是想要收他為徒,可他不願,如今到了他姐這,就更難勸說了。」


    「收徒?」


    陳鐵匠啞然失笑:「你也不看看劍絕公子的出身,怎會拜你為師?」


    「陳兄,你可別看不起我。」


    李長亭微微一笑,取下背上劍鞘插在地上,「試試?」


    陳鐵匠見狀嘿嘿一笑:「李兄,不是我自誇,我打鐵多年,也學得一身劍術,就你這把細劍……」


    說著,陳鐵匠隨手抓住劍柄一用力,竟是沒能拔動。


    他臉上笑容頓時微滯,旋即幹咳一聲:「方才是我大意了,再來!」


    他雙手握住劍柄,猛地吸氣用力,「起!」


    這一拔,怎麽也有三百斤之力,然而別說拔


    劍,插在地上的劍鞘就是連半分都沒移動。


    陳鐵匠憋得臉色漲紅,實在繃不住了,隻能放手,大口喘息起來。


    李長亭單手輕鬆拔起劍,重新將其放迴背上,笑得有些心虛。


    他堂堂一個化神期修士,如今卻苟在這裏欺騙一個凡人,當真是丟臉。


    然而這般心虛的笑容,此刻落在陳鐵匠眼裏,卻變得異常高深莫測。


    「李兄,原來你真是高手!」


    陳鐵匠驚歎不已,「你想要收劍絕公子,那不是挺簡單,隻要像今日一樣露一手,不就行了?」


    「陳兄,我已經露過好幾手了。」


    李長亭哀歎:「可他就是不願意,隻想過來找她姐,還說她姐比我厲害,你說這可能嗎?」


    「向老板弱不禁風的,自然不是你的對手。」


    陳鐵匠老實巴交地說道:「不過他們出身大家,劍絕公子見多識廣,興許真的見識過比你更厲害的,自然就不會答應你了。」


    「陳兄,不是我說,這整個修……天下,劍術能超過我的,屈指可數!」


    李長亭一臉哀愁:「劍絕那小子天賦超群,假以時日,在此道成就定不會弱於我。若是不能將他哄到手,我心難安啊!」


    陳鐵匠也跟著皺起眉頭,「我幫你想想……」


    兩人聊得熱火朝天,殊不知王寡婦做好午飯過來喊兩人,正好聽到李長亭後半句,那話裏的意思,立刻就變了味。


    「若是不能將她哄到手,我心難安呐!」


    「我幫你想想。」


    「你要不去跟向老板打聽打聽,說不定有人知道。」


    「不行,向老板應是看出來我的意思,一直避而不見。」


    「試試總沒錯,你多說點好話。這姐弟倆年紀都不大,說不定一心軟就答應了。」


    「……」


    王寡婦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聽到後麵,心裏的火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


    她看了眼手裏的鍋鏟,二話不說跑迴後院廚房,換了一把刀就衝過來。


    片刻之後,鐵匠鋪大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陳鐵匠屁滾尿流地爬出來,後麵跟著一臉懵逼的李長亭,引得周圍街坊鄰居爭相探頭觀望。


    「姐,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廢話少說!陳老四,老娘真以為你這幾年學好了,居然是裝的,還想打向家妹子的主意,看我不砍死你!」


    「誤會,都是誤會!」


    「李長亭是吧,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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