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先生駕駛著他的f-150卡車沿著22號公路行駛。落日的微弱餘暉刺痛了眼睛,讓他覺得宿醉一般,頭疼難消。他曾經在徹夜狂飲之後有過類似的身體反應,皮膚之下像有條蟲子在微微蠕動。


    無休止的後悔令他想起酗酒時的那段日子。比如醒來的時候發現身旁躺著一個醜陋粗鄙、自己看不上眼的女人,卻不知不覺上了床,跟這一次的感覺很類似……不,事實上這次還糟糕得多。


    他轉動方向盤,指關節上還流著血,他也知道自己的脖子上留有幾道抓痕。白天的情景讓他心中茫然,一肚子的氣。對那個女人的所作所為讓他自我厭棄。現在倒是知道惡心了,可動手的時候……他是那麽毫不猶豫。


    上帝啊,他應該小心一點的。她是個活生生的東西,至少……該死的,他是不是下手太過分了?哦,天啊……他根本就不該允許自己動手的。問題在於,當他看到她放走了自己特意為她抓來的那個雄性吸血鬼,即刻失去理智,直接氣炸了,朝她撲了過去。


    他的腳從油門上移開,想要調頭迴去,把她從管道裏提出來,確認她還有沒有唿吸,但是在和精英小隊的會議之前不夠時間處理。


    他重重踩下油門,提高了速度。他知道一旦再見到她,就再也無法拋下她了。接下來,首席次生人會來找他,麻煩也就跟著來了。拷問中心裏一團糟,真見鬼……


    o先生減速右轉,卡車駛出22號公路,轉上一條塵土飛揚的單行道。


    x先生的木屋,同時也是次生人社團的總部,隱藏在整整七十五公頃的森林的中央,完全與外界隔絕。這座屋子是小型原木和墨綠色木屋頂的組合,後麵挨著建了一處半大的附屋。o先生停好車時,外麵已經橫七豎八停了七八輛卡車和轎車,都是些家用車型,車齡大多超過了四年。


    o先生走進木屋,才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到達的。其他十名精英小隊成員已經在狹窄的屋內列好了隊,個個身體壯實,渾身肌肉,麵容肅穆,不苟言笑。這些就是次生人社團中最為強壯也是加入組織時間最長的成員了。按照資曆來算,o先生是眾人中的唯一例外。從他入會到現在不過三年光景,其他人和他這個新人可大不一樣。


    毋庸置疑,他和每一位精英小隊成員一樣能力出眾,早已得到了證明。這些嫉妒的蠢貨……他暗罵著,他絕對不會變得跟他們一樣,成為奧米迦圈養的牲口。他無法相信,這群蠢貨竟然會因為喪失自我和逐步白化的疾病而驕傲自豪。他一直在和消逝的自我搏鬥。他保持染發,讓頭發像原來那樣保持棕黑,為了虹膜的逐漸透明化而感到擔心。他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和他們一模一樣。


    “你遲到了。”x先生發話了,首席次生人靠在沒有插電的冰箱側麵,蒼白的眼睛盯住o先生脖子上的抓痕不放,“戰鬥過了?”


    “你知道那群黑劍兄弟會戰士的本事。”o先生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站好,還和他的搭檔u先生點頭示意。因為除了u先生之外,其他的人他一個都認不出來。


    首席次生人繼續盯著他,問道:“有人見過m先生了嗎?”


    操,o先生暗罵。那個突然闖進來、撞見他和他的女人在一起的蠢貨次生人並不在屋裏。


    “o先生,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站在右邊的u先生卻開口道:“黃昏的時候我見過m先生,他在城裏跟一個兄弟會成員戰鬥。”


    x先生的視線轉向右邊,o先生則因為這個謊話驚出一身冷汗。


    “你親眼看到他的?”


    另一個次生人的聲音沒有變化:“是的,我看到了。”


    “你沒有在包庇o先生吧?”


    這算是什麽問題?次生人們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混蛋,欺上瞞下,隻為爭奪更高的位置。就算是搭檔之間,也沒有忠誠和信任可言。


    “u先生?”


    蒼白的腦袋搖晃了一陣:“我幹嗎要為他擔風險?”


    這顯然是能讓x先生信服的邏輯,因為他沒有再多問,繼續召開會議。布置完殺死和捕獲的指標就解散了團隊。


    o先生走到他的搭檔麵前:“出去之前,我還要迴一趟拷問中心。我希望你能跟著我。”


    他必須弄清楚u先生為什麽願意替他遮掩,他倒是不擔心讓另一個次生人看到之前留下的打鬥痕跡。u先生不會惹亂子,他不太有侵略性,也不喜歡獨立思考,實務操作的能力遠高於創新和思考。


    所以這才更加讓人奇怪,他為什麽要做出這般決定呢?


    薩迪斯特緊盯著宅邸大廳的那台老爺座鍾,指針的位置告訴他,離太陽真正全部下山還有八分鍾的時間。感謝上帝,現在是冬天,夜晚會長一些。


    望著雙重大門,他明確知道自己一旦出去就會奔向何處。他已經記下了那個平民男性交給他們的地址。隻要一眨眼工夫,他就會解體傳送過去。


    七分鍾。


    或許等到天全黑了之後再出去會更安全些,不過去他媽的。一旦那個該死的火球滑出地平線的邊緣,他就會出去。誰去管會不會出現一些燒傷。


    六分鍾。


    他重新檢查胸口的匕首,將手槍從腰後右側的槍套裏抽出來,又檢查了一遍,然後是左側的手槍。感應到飛刀在後袋裏碰撞,十五厘米長的刀鋒貼在大腿外側。


    五分鍾。


    薩迪斯特仰起頭,轉向一側,扭動脖子,放鬆肌肉。


    四分鍾。


    媽的,他現在就要……


    “你會被烤焦的。”費瑞在他身後說道。


    薩迪斯特不滿地閉起眼睛,體內的衝動變得難以抑製,就要撲出來了,而費瑞還在喋喋不休:“阿薩,兄弟,要是你直接被搞趴下了,身上冒煙,還怎麽去救她?”


    “你能不能別嘮嘮叨叨的?還是說這已經變成你的本能了?”薩迪斯特迴過頭,橫了一眼。他突然記起來,貝拉曾在某天晚上來過兄弟會的宅邸,費瑞似乎也被她吸引住了。薩迪斯特還記得他倆站在一處親密地交談,當時他的靴子就像生了根一般。他就藏在陰影之中,看著她和他的孿生哥哥談笑,想要得到她的心意更加明確。


    薩迪斯特的聲音變得尖厲:“我是覺得,你也想救她迴來,因為她一門心思想著你,媽的,她覺得你很英俊。或者……也許,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你希望她一去不返。你是不是覺得獨身主義的想法動搖了啊,我的兄弟?”


    費瑞氣得發抖。薩迪斯特的惡意本能地跳了出來:“那天晚上她來這裏,我們都看到你盯著她。你一直在看她,有沒有?你當然在看,而且不隻是看她的臉。你是不是在想象她躺在身下麵的樣子?你是不是很緊張,覺得無性生活的承諾就要被打破了?”


    費瑞扁了扁嘴,薩迪斯特本指望著他的反應會更激烈,盼望他能重重地給自己來一下。這樣也許他們可以耗掉接下來的三分鍾。


    可是,隻有沉默無聲。


    “沒有什麽跟我說的嗎?”薩迪斯特盯著鍾,“那也好,是時候出發……”


    “我會為她流血,就像你能做的那樣。”


    薩迪斯特迴頭望著孿生哥哥,從很遠就能看見他臉上的痛苦,仿佛透過一對瞳孔看到了內心。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仿佛抓到了一點什麽,一些羞愧和悲傷。


    薩迪斯特沒有再說話,直接解體傳送。


    他挑選了一處被樹林覆蓋的區域現身,離那個男性平民描述的地方約有一百多米。剛一現身,天空中的微光讓他看不清楚,讓他覺得仿佛天地間剛經曆了一場酸雨洗禮。無視那些燒焦的痕跡,他向著東北一路小跑,穿過冰雪覆蓋的地麵。


    接著,那棟房子就立在那兒,樹林中央,距離溪流三十多米,隻有一層。一側停著黑色的福特f150卡車和沒有車牌的福特金牛座轎車。薩迪斯特藏身在鬆樹的樹幹後,悄無聲息地穿過雪地,摸到了建築的外圍。房子沒有窗戶,隻有一扇門,湊近輕薄的牆麵,能夠聽到有人在走動和交談。


    他掏出席格·索爾手槍,撥開保險,考慮著可選的幾種策略。直接解體傳送到木屋裏顯然是個愚蠢的主意,他根本不知道裏麵的布置。另一種選擇,盡管效果會不錯,但同樣不太講究戰略——一腳踹掉大門,直接衝進去射擊,自然更有效率,不過跟自殺一樣。他不想讓貝拉有生命上的危險,把整個地方弄得底朝天。


    隻不過,奇跡中的奇跡發生了,一個次生人從房子裏走出來,甩上了門。接著又一個出來,接下來,警報被觸動,發出“吡吡”的聲音。


    薩迪斯特的第一反應就是開槍朝頭射擊,不過還是及時止住了按在扳機的手指。殺手們重新開啟了警報係統,很可能房間裏已經沒人了,他把貝拉救出來的機會也相應大增。不過如果他們隻是臨時走開,不管裏麵有人與否,他做的一切等於將自己暴露,隨後就會陷入暴風驟雨般的襲擊裏。


    他盯著兩個次生人坐進各自的車裏,其中一個人是棕色頭發,一般說來是個新晉成員,不過他的舉止看來並不像個菜鳥。他腳步沉穩,目標明確,而且竟然在發號施令,反而是那個銀發的同夥在不停點頭答應。


    引擎發動,卡車向後倒車,輪胎下翻起積雪。f150卡車沒有開車頭燈,沿著一條樹林中隱約可見的道路開走了。


    眼睜睜地讓兩個混蛋在夕陽下揚長而去,是難以抑製的煎熬。薩迪斯特仿佛將身體上的每塊肌肉都變成了鐵索,才能阻止自己的衝動,若不然,他一定已經衝到卡車的車後鬥上,揮舞鐵拳砸向擋風玻璃,然後拖著這兩個混球的頭發把他們拽出車外,一口咬上他們的脖子。


    卡車的引擎聲漸漸消退,薩迪斯特凝神聽著,分辨隨之而來的寧靜。在確認聽不見其他響動後,他迴頭思索如何砸開那扇門,旋即想起房子裏設置了警鈴。他看了一下表,再過一分半鍾維肖斯就該來了。


    雖然心如刀絞,但他寧願等待。


    他在地上磨蹭著皮靴,突然聞到一股……有些,他嗅了一下,似乎是丙烷,就在附近,就像身後有台發電機在運作,或者是取暖用的煤油。不過似乎還有些什麽,在灼燒……他看著自己的手,還以為是自己找了火而沒有發覺。不過不是。


    該死的,怎麽會這樣?


    一股冰冷深入骨髓,他終於意識到那究竟是什麽了。他的靴子正踩在一段焚燒後的土地上,地上是一具屍體的印子。就在他所站的地方,有東西被燒掉了——從氣味來推測,就在最近的十二個小時之內。


    哦……上帝啊,他們把她留在太陽底下了?


    薩迪斯特彎下腰,用另一隻手察看焦枯的土地。腦海中浮現出太陽升起之時,貝拉躺在這裏的情景,想象著她承受的痛苦比他轉化時所經曆的還要痛苦千倍。


    他的雙眼霎時模糊。


    他抹了一把臉,看著手心,上麵濕漉漉的,是眼淚嗎?


    他感到胸口在隱隱作疼,尋找著那處發源地,卻隻有身體狀況的迴饋——因為肌肉虛弱,他搖搖欲墜,頭重腳輕,而且有輕微的反胃。不過僅此而已,並沒有感情的存在。


    他摸了摸胸口,正準備用手再檢查一次地麵,另一雙皮靴映入眼簾。


    他抬起頭,看到了費瑞的臉,像副麵具般冰冷、蒼茫。


    “是她嗎?”他單膝跪地,嘶啞著問。


    薩迪斯特倒退幾步,手槍差點掉進雪堆裏。他現在無法接受其他人的靠近,尤其是費瑞。


    他的身體無規律地顫抖著,站起身問:“維肖斯過來了沒有?”


    “就在你後麵,兄弟。”維肖斯低聲迴答。


    “有……”他抬起前臂擦了下臉,清了清喉嚨,“有警報器,我想裏麵已經沒人了,因為兩個殺手剛走。不過我不確定。”


    “我來搞定警報。”


    薩迪斯特突然又捕捉到幾股氣息,猛地迴過頭,所有兄弟會戰士都來了,甚至包括瑞斯,作為君主的他本不應該出現在戰場上。所有人都全副武裝,隻為解救貝拉。


    所有人都貼著屋外的牆站著,維肖斯用開鎖器打開了鎖。他先把格洛克的槍口伸進門內,裏麵沒有反應。他鑽進門裏,關上了門。接下來,隨著一聲長長的“吡”,他重新打開了門。


    “安全了。”


    薩迪斯特越過維肖斯的身邊,第一個衝了進去。


    他的目光犀利,穿透單間的每個昏暗角落。整個房間的地上雜亂不堪,一片狼藉。衣服、小刀、手銬還有……洗發露的空瓶?怎麽會有這種東西。上帝啊,還有空空如也的急救箱,紗布和繃帶從碎掉的玻璃盒中拖出來,似乎在打開之前就被踩壞了。


    他的心髒在胸腔裏怦怦直跳,全身發冷汗。他尋找著貝拉的蹤跡,卻隻看到毫無生氣的物件。一整牆貨架上都是令人夜不能寐的刑具、一張吊床、足有一輛汽車大小的防火鐵櫃、四角安裝了鐵鏈和鐐銬的屍檢桌……光滑的平麵已經被血汙遮掩。


    薩迪斯特的腦中飛過各種猜測,貝拉已經死了?那處燒焦的橢圓形痕跡就是證據。不過,會不會是另一個俘虜的屍痕呢?或許她已經被轉移了?還是有別的情況?


    其他幾個兄弟會戰士待在後麵,似乎都明白現在最好不要阻攔他的行動。薩迪斯特走到防火櫃前,一手舉著槍,用另一隻手去扳門。他抓住鐵質的嵌板用力向外扳動,鉸鏈被徹底破壞。他徑直將半扇厚重的櫃門砸到地上,隻聽見門和地麵碰撞的轟響。


    手槍、彈藥和塑料炸彈。


    這是敵人的軍火庫。


    他又走進浴室,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狹小的淋浴間、馬桶和一隻水桶。


    “她不在這兒,我的兄弟。”費瑞道。


    薩迪斯特滿懷怒意,衝到屍檢桌前,一手拎動桌子砸向木牆。長長的鎖鏈在半空中帶到了他的肩膀,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


    緊接著他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喘息。


    他猛然轉頭向左邊看去。


    在角落的塵土上有三道鐵絲網蓋,上麵還蓋著塗成深棕色的蓋子。正因為這樣,他才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他走過去一腳踢開蓋子,地下傳來的嗚咽聲愈發響了。


    他突然感到一陣頭暈,跪了下來:“貝拉?”


    地下傳來一陣似是而非的胡言亂語,他丟下了槍,他怎麽才能……繩子——有條繩子從這根像是下水管道一樣的水泥管裏伸出來。他抓起繩索,小心地拉拽。


    一個渾身覆滿血跡和塵土,大約剛轉化十餘年的男性吸血鬼出現在眾人眼前。這個平民不著寸縷,嘴唇凍得發青,打著寒戰,隻有眼珠還在轉動。


    薩迪斯特直接將他丟到一旁,瑞基跟上用皮風衣將他裹起來。


    “把他送走。”有人吩咐道,瑞基應聲割斷了繩索。


    “你還能解體傳送嗎?”另一個戰士問他。


    薩迪斯特對他們之間的對話毫不關心。他走到下一個洞口前,不過這一個沒有繩索,也聞不到同族的氣味。裏麵是空的。


    他走到第三個洞口,俘虜卻突然大叫道:“不要啊,那裏麵沒有人關著!”


    薩迪斯特停止了動作:“怎麽?”


    這個平民的上下牙齒打架,還是硬著頭皮迴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聽到一個次……次生人警告過另外一個。”


    在薩迪斯特開口追問前,瑞基已經開始巡視整間屋子:“這裏有把槍,就對著那個方向。”然後是金屬敲擊和轉動的聲音,“好了,子彈拿走了。”


    薩迪斯特仰起頭,查看洞口上方,在屋頂的房椽上,離地大約五米高的地方安裝了一個小裝置:“維,上麵是什麽?”


    “激光探頭,被你激活了,可能已經觸發了……”


    “慢著,”瑞基喊道,“我這裏還有把槍要卸掉。”


    維肖斯摸著山羊胡:“肯定還有遙控裝置,不過可能被那幾個家夥帶走了。換了是我也會那麽做。”他眯起眼睛看向天花板,“這種特定型號是用鋰電池的,所以斷掉電源也沒法關閉。要解除也有點難度。”


    薩迪斯特掃視屋內,尋找可以用來推開蓋子的東西,想到了浴室的東西。他走進浴室,扯下浴簾,從後麵的懷裏把管子抽了出來。


    “所有人都讓開。”


    瑞基急忙喊道:“阿薩,夥計,我不知道我有沒找到所有的……”


    “你管好那個平民。”看到沒有人動彈,薩迪斯特咒罵道,“我們沒時間在這裏磨磨蹭蹭了,就算有人會中槍,那也是我。上帝耶穌,你們這群家夥,讓開行不行?”


    清出場地,薩迪斯特走到洞口,背對已經被解除的槍口,避開火力交叉點。在他撬開洞口的那一刻,槍聲響起。


    薩迪斯特的左胯中彈,火藥爆炸的衝擊力將他撞得單膝跪地,他卻不管不顧,隻是拖動身體到洞旁,抓住一直延伸至地下的繩索,開始往外拉。


    首先看見的是她的頭發——貝拉美麗的紅褐色長發籠罩下來,其中一縷蓋住了她的臉和肩頭。


    他壓彎了腰,眼前失去了影像,身體出現昏厥的前兆,不斷搖晃,但還是繼續向後拉動。突然,手上感到一陣輕鬆……因為有許多隻手在幫他……有人幫手在拉繩索,有人小心地將她平放到地上。


    貝拉隻穿著一件睡衣,上麵沾滿了她自己的血跡,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不過還有唿吸。他小心翼翼地將頭發從她臉上撫開。


    薩迪斯特的血壓陡升:“哦,上帝啊……噢,上帝……噢,我的……”


    “他們怎麽……”不知是誰開了口,卻無法繼續下去。薩迪斯特聽見身後隻剩下清嗓子和咳嗽的聲音。


    薩迪斯特伸出雙臂,摟住貝拉不放。他終於將她救了出來,但是看到她遭受的磨難,他驚駭得無法動彈,心中混亂著、爆發著、尖叫著。他輕輕晃動貝拉的身子,口中傾吐出古老的語言,為她悲歎不止。


    費瑞也蹲了下來:“薩迪斯特?我們得把她從這裏帶走。”


    費瑞的這句提醒讓薩迪斯特迅速恢複了神智,滿腦子隻想著怎樣把她送迴兄弟會的豪宅裏。他隨即割斷捆住她四肢的繩索,抱著她艱難起身。他剛想起步,左腿卻失去了作用,一沉到底。摔倒的一瞬間,他還不知道怎麽迴事。


    “讓我來抱她吧。”費瑞說著伸手過來,“你中槍了。”


    薩迪斯特搖了搖頭,掃開哥哥伸來的手,跛著腿向外走去。


    他抱著貝拉來到還停在屋前的福特轎車前,一邊把她摟在胸前,一邊舉拳砸碎了駕駛室的玻璃。在汽車警報的狂響中伸手進去,打開所有車鎖,然後打開後座的車門,低頭探身進去把她放到座位上,輕輕彎曲她的雙腿,讓她躺得舒服一點。睡衣卷了起來,他掃過一眼,身體不由一顫——貝拉的身上有數不清的挫傷和擦傷。


    警鈴大作,越飄越遠,他大喊著:“誰給我一件外套。”


    下一秒,他直接朝後伸手,一件皮衣塞進他手裏。他小心地將貝拉裹起來,才發現為她披上的是費瑞的外套。他關上車門,坐到方向盤前。


    他最後聽到的一句話是瑞斯的命令:“維,你快點動手,這地方要全燒掉。”


    薩迪斯特一刻都不願停留,打著汽車的引擎,加速駛離,像急著從地獄裏逃離一樣。


    o先生將自己的卡車停在第十大街一個黑漆漆的街區裏:“我還是不理解,你為什麽要撒謊。”


    “要是你被送迴奧米迦的老家,我們還能有什麽前途?你是我們中最強力的殺手了。”


    o先生橫了他一眼,滿是嫌惡地說:“你還真喜歡拉幫結夥啊。”


    “我是為我們倆的事業驕傲。”


    “你以為是在演戲嗎?”


    “沒錯,然而就是我這樣的混蛋救了你的命,你該謝天謝地。”


    隨便吧,o先生放棄了爭辯,相比起u先生的鬼扯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擔心。


    他和u先生一同走出卡車。不遠的幾個街區之外就是“零度總和”“尖叫者”和“鼻煙癮”幾個酒吧。雖然戶外一片嚴寒蕭颯,酒吧和俱樂部外麵還是排著長長的等待隊伍。那幾個瑟瑟發抖得厲害的家夥,毫無疑問都是吸血鬼。就算不是,他們今晚還是會一場繁忙,因為夜晚的結尾總是同兄弟會戰士們的戰鬥。


    o先生關掉車內的警報,將車鑰匙塞進口袋,卻無緣無故地在十號大街的中央停了下來,無法再移動一步。


    他的“老婆”……上帝啊,當他和u先生離開的時候,她的情況看上去真的很不妙。


    o先生感到難以唿吸,於是拉扯下高領黑毛衣的前領。他不關心那女人現在承受的痛苦,這都是她自己找的,但是他無法忍受讓她就此死去。要是她離開了他……要是她現在正在慢慢死去怎麽辦?


    “怎麽了?”u先生問。


    o先生又掏出卡車鑰匙,焦躁在他的血管裏沸騰:“我得走了。”


    “你要臨陣脫逃?我們昨天晚上的指標就……”


    “我隻是要迴下拷問中心,l先生在五號大街狩獵,你跟他一起。我三十分鍾之後去找你。”


    o先生不等對方迴答,就直接跳進車裏加速離開城區,沿著22號公路衝到卡德維爾的外沿。在離拷問中心大約十五分鍾路程的路上,他看到三角警燈在前方閃動。他咒罵著踩下刹車,希望隻是發生了一起事故。


    可惜事與願違,在他停車猶豫的片刻,那幾個該死的警察又設下了一道酒駕檢查點。兩輛大型警車停在22號公路的兩側,橙色的圓筒和閃燈在路中央擺成一排。道路右邊的反射信號顯示著“卡德維爾警察局安全要務組”。


    該死的,他們就非要在這裏設卡檢查嗎?在這種空曠沒人的破地方?為什麽不去城裏麵,到酒吧旁邊檢查?不過那樣一來,整頓完大城市裏的酒吧後,這群隻能住在近郊破鎮的條子還得大老遠地開車迴家。


    他的前麵隻有一輛車,那是輛小型麵包車。o先生的手指敲擊著方向盤的頂端。他有很強烈的欲望,想掏出威爾遜手槍,給這群條子和那個司機送上一份大禮。就因為他們,害他慢了下來。


    對麵也有一輛車在慢慢靠近,o先生望過去,毫不起眼的福特轎車慢慢踩住刹車停了下來,車頭燈混沌不清,發出牛奶色的光線。


    這類車的確不值什麽錢,不過正因為如此,u先生才會選擇它作為坐駕。融入普通人當中,對於保守次生人與吸血鬼之間的隱秘戰爭頗為關鍵。


    警察們靠近那輛車。o先生感到萬分奇怪,如此冰冷的夜晚裏,駕駛室的窗戶卻大敞著。接著他看清了坐在方向盤後的那個家夥。該死,那個混蛋臉上的傷疤如同一根豎起的中指直直貫穿了整張臉,耳垂上也有顆碩大的耳釘。也許這輛車是他偷來的。


    那個條子顯然抱有同樣的看法,因為他的手已經按在腰後的手槍上,壓低身子去詢問那個司機。當手電筒掃到後座時,情勢急轉直下。仿佛釘子釘向雙眼似的,他的身體一震,一手伸向肩上像是通訊器的東西。再之後,那個司機從窗戶裏伸出頭,隻是盯了他一眼。兩人的身形在刹那間凝滯。


    接下來,警察放下手,甚至沒有再去檢查司機的駕駛證,隨意揮揮手就放行了。


    o先生瞥了一眼負責自己這邊的條子。這個該死的家夥還在前方跟個老太婆一樣絮絮叨叨,就好像前麵的小型麵包車裏坐著一夥毒販似的。與此同時,他在路對麵的搭檔卻讓一個看上去像連環殺人犯的家夥順利通行,連句招唿都懶得打。整個情形像極了開錯收費站的車道。


    終於,o先生得以啟動車輛繼續前行,還不得不盡可能表現得像個普通人。數分鍾後,他才全力踩下油門,開過了八公裏後,一道衝天的火光在右側亮起,似乎是拷問中心所在的位置。


    他想到那些煤油取暖器,也許其中一個漏油了。


    想到這裏,o先生猛踩下油門。他的女人還被困在地下……要是大火……


    車子闖進鬆樹林,在橫生的枝丫下橫衝直撞,隨著地勢不時蹦起,讓腦袋撞到了車頂。他試圖側轉車輛躲避,一邊安慰自己,前方並沒有火光。要是發生爆炸的話,會火光飛濺和黑煙滾滾……


    車頭燈一晃而過,整座拷問中心都消失了,徹底被摧毀,灰飛煙滅。


    o先生隻得狠命踩下刹車,避免讓卡車撞到樹上。他朝周圍的樹叢望了一圈,確認自己的確沒有走錯。確信無疑之後,他跳出車子,衝向那塊焦地。


    手中隻剩下一抔焦土,他費力地在火光內找尋,直到飛煙和殘渣撲進他的鼻子和嘴巴,甚至像件袍子一樣覆蓋上他的身體。最終也隻找到一塊融化的鐵片,還沒有巴掌來得大。


    撇開腦海中的憤怒咆哮,他讓自己冷靜下來,驀然想起,之前似乎見過這鬼魅般的奇特灰燼。


    o先生轉過頭,朝著天空怒吼。他甚至不知道從自己口中蹦出了什麽話語,他隻知道,這是黑劍兄弟會幹下的好事。因為六個月之前,隸屬於次生人社團的那座武術學院經曆了同樣的爆炸。


    塵土……灰燼……一去不複返。而且,他們還帶走了他的“老婆”。


    哦,上帝啊……他們找到她的時候,不知她還活著嗎?還是說她已經死了,他們帶走了遺體?


    這都是他的錯,全部都是他的錯。他竟然不管不顧地去懲罰她,他還忽視了讓那個吸血鬼平民逃走所帶來的後果。那隻吸血鬼去找了黑劍兄弟會,告訴他們她的所在。待到夜晚的第一絲暗影投下,他們就過來將她帶走。


    o先生抹掉眼中絕望的淚水,接著突然屏起唿吸,轉過頭檢視眼前的一切——u先生那輛銀色的福特轎車也不見了。


    那個檢查!那個該死的檢查點!坐在方向盤後的那個疤臉怪人根本就是非人類。他是黑劍兄弟會的一員,必定是這樣。而且當時他的“老婆”一定就躺在後座,奄奄一息,或是已經死去,所以那個條子才會被嚇倒。他朝車後座看的時候發現了她,但是那個疤臉吸血鬼洗了他的腦,他才放走了福特轎車。


    o先生衝迴卡車,狠命踩下油門,朝著東邊u先生所在的方向開去。


    車裏有防盜追蹤係統。


    也就是說,隻要有專用的電腦裝置,他就能在任何地方找到那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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