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去看墓誌銘,大致掃了一眼,從這些文字中可以了解到,張澤臨是在一次倒鬥中為了救妻子也就是她的母親,最終雙雙溺水生亡。


    短短的文字裏描述了她爹一生所有的輝煌,到死也不過是活了88歲,在普遍長壽的張家人裏麵算得上年輕的了。


    張海棠心想,沒想到吧,你女兒年紀比你大,活得比你長多了呢。


    她端詳著棺中的屍骨,全身的肌肉微微緊繃,雖然腦袋空空如也,身體卻本能的感到緊張。她努力想記起點什麽,卻隻能模糊的記得阿爹好像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她爹是長什麽模樣?會笑嗎?平時是怎麽叫她的?是對她感到失望或是驕傲呢……


    長久的沉默中,她忽然就意識到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不過有一點能確定,他老人家現在一定在下麵臭罵她這個燒他墳頭的不孝女。


    張海棠心虛的想,有機會的話,她一定多燒點金元寶補償下,讓她爹在下麵買個好一點的屋子。


    棺材內的殉葬品並不多,兩塊玉佩,一把匕首和一隻金釵,一隻玉扳指。就五樣東西,原來她爹是個窮鬼。


    她一件一件的看過去。匕首的木製刀柄和刀鞘已經腐朽,金釵倒是沒腐蝕就是不完整,釵頭是斷裂的,有經常使用的痕跡。玉佩是一對的樣式,一龍一鳳。看料子和成色絕對老值錢了。


    有被秀到……


    一對的玉佩就算了。金釵和扳指不會是你倆的定情信物吧?


    您還是個情種呢?


    整理屍骨時,張海棠發現她交握在臍上的手骨裏捏了一隻小拇指的指骨,指骨上纏繞著一條黑色細繩,她將指骨挑了出來,那條線原來是一條項鏈,繩子上串著兩顆紅色瑪瑙,末端掛著一顆指甲蓋大的青銅鈴鐺。


    她小心的將鈴鐺拿起,空氣中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蔓延開來。


    是鬆香。原來鈴鐺內填滿了鬆香。她鬆了口氣,鈴鐺被鬆香填滿後發不了聲音。


    數了下她爹的手指,是完整的。那這截指骨是誰的?


    是她母親的麽?難道是因為某些原因無法帶出完整的屍身,所以將阿娘指骨與阿爹葬一起了嗎?


    “海棠你快來看這個——”


    是吳邪的聲音,她猶豫片刻,最後選擇將這個青銅鈴鐺留下,重新蓋上棺材後她心中默念了聲再見。


    她到那邊,一眼就瞧見吳邪站在棺材邊,正抬頭看著頭頂,天花板破了一個大洞。


    一股肉燒焦的氣味撲鼻而來,她看到一具陌生的焦屍正躺在棺材裏麵。似乎是在頭頂的洞中掉下來的。


    一股惡心的肉香味,張海棠皺了皺眉,“什麽情況?胖子呢?”


    “這人早就死了,火把天花板燒穿後,屍體才上一層掉了下來,摔進棺材裏。”吳邪指著頭頂的洞,頭頂不斷傳來腳步聲,咳嗽聲還有東西拖動的聲音。


    “胖子先上去看看情況。”剛說完就看到洞口探出個頭來,胖子一邊咳一邊對他們說道:“找到他們了,老太婆和小哥都在,不過……情況不妙,你們自己看看吧。”


    在胖子說人已經找到的時候,張海棠已經踩著棺材邊翻了上去,速度快到吳邪都看不清人是怎麽上去的,一晃眼,人已經竄了上去。


    上麵是一層隻有兩三米高的夾層,手電粗略的掃了一通,四周掛著許多字畫,地上擠滿了人,全部人都沒有一點動靜,這些人都是霍仙姑隊伍的人。看來他們可以暫時躲避強堿性霧氣的地方。


    地上人擠人的躺著,有人麵容猙獰眼睛都還沒閉上,但張海棠知道他死了。


    “他們——”還沒說完,張海棠控製不住的開始幹嘔。


    一股極其難聞的臭味,爭先恐後擠入了張海棠的鼻腔,屍體腐爛的氣味,排泄物與嘔吐物的氣味,血腥味,各種難以忍受的氣味攪揉在一起。原本頭就疼著,被這氣味一刺激,隻覺得天旋地轉,她克製不住想幹嘔的本能。應該說慶幸沒有吃東西嗎?


    一邊嘔,一邊打著手電去照這些人的臉,速度很快,胖子知道她在找誰。


    胖子不停地咳嗽,他說道:“基本上都死了。”


    吳邪剛爬上來就聽到這句話,忙問道:“小哥呢?”


    胖子用手電照了照旁邊的角落,那裏有一堆衣服,張海棠已經跪坐在那邊,正在掀開那些衣服。


    兩三下,張海棠看到了衣服下的那張熟悉的臉。手電光下,張起靈的臉顯得十分蒼白,幾乎看不到一點血色。


    這一瞬間,她全身的血液好像被凍住,她聯想到了死去的小樓,也是這樣安靜的躺在她麵前,冷冰冰的,毫無生機。


    她的心中湧出極大的恐懼和悲哀,手不受控製的發抖,忽然不敢去探張起靈的鼻息。連吳邪什麽時候到了身旁她也沒發現,她抖著手去探張起靈的氣息。


    吳邪看著這個情景,腦袋嗡的一聲,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


    “……死了?”吳邪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活著——”她摸到了帶著體溫的皮膚,狠狠的鬆了口氣。


    “什,什麽?”吳邪的眼睛通紅,眼淚要落不落,絕望的情緒剛剛上腦,忽然張海告訴他,人還活著,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遲鈍的問她:“小哥沒死?”說話時眼淚沒憋住,從眼眶裏滾了下來。


    “雖然很微弱,但確實感覺到了唿吸。”她一迴頭就瞧見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人沒死,你哭甚?”


    吳邪飛快的把眼淚抹掉。


    她摸向張起靈的手腕,想摸下脈搏,一摸才發現手腕上有道傷口。脈搏跳動並不強勁,但好在還算平穩。


    “原來是這樣。”她一邊給張起靈包紮傷口,一邊解釋道:“小族長現在之所以還活著,是通過放血,讓身體進人到一種深度昏迷的狀態。降低血壓和新陳代謝,再用衣服裹緊自己,減小皮膚與空氣中霧氣的接觸麵積,從而減輕中毒的程度。


    這裏的環境並不是完全的密封,空氣中依然會有少量的強堿霧氣,長時間呆在這種情況下,死也隻不過早晚問題,他現在身體不太妙。”


    單看臉色和旁邊的屍體也沒什麽兩樣,但好歹還活著。


    “活著就好。”張海棠垂著眼睛呢喃,而後又重重的說,“活著就好。”


    吳邪看著她魔怔似的自言自語,心裏總覺得異樣,他覺得張海棠肯定瞞了什麽。她這人就是這樣,心裏總藏事兒,事肯定還不小。


    張海棠包紮一半,他倆就見張起靈的手指在地板上劃拉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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