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坤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那間黑色的屋子,而是陌生的房梁,他眨了眨眼,思緒漸漸迴籠,他記得自己在昏迷前聽到一道很熟悉的聲音。


    他偏頭打量四周,入目的是一排排木架,上麵擺放著整齊排放的書籍,很整潔,隨著目光的移動,一張書案擺放在書架下,桌上點了一盞油燈,火光明亮,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書案上攤放著一把打開的古書,女人手裏捏著一個正方的物品,皺眉苦思著。對方好像沒發現他清醒了,他也沒出聲打擾,隻是安靜的看著對方沉思的模樣,過了不知道多久,女人才仿佛如夢初醒般的叫了一聲,“哎喲,有門!”


    就見她手指翻動,不知道怎麽在方形物品上按動起來,隻聽見幾道機關響動的聲音,“哢噠”一聲,這個方形的物品自動彈出了蓋子。


    原來那是一個機關盒。


    張海棠在手掌下攤上一張白布,將盒子往白布上一倒,一顆墨色的圓形珠子被倒了出去,她用鑷子夾住珠子放在燭光下觀看著,還沒來得及看幾眼,突然見到油燈後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正默不作聲的盯著這邊。


    猝不及防的,張海棠被嚇的心頭一哽,喉嚨不自覺滾動了下,過了兩秒才從椅子上下來,走到床邊摸了摸他的頭,“你醒了怎麽都沒聲的?”說著就從正門離開,打開門後,他聽到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過了一會張海棠才端著個碗走了過來。


    張海棠端著碗,拖了把椅子坐到床邊,“醒了就好,你睡了一天一夜,昨晚突然開始發熱,就喂你吃了藥湯,現在肚子應該餓了吧。”一手拿碗,一手將小孩扶著坐起來,她問:“現在能動嗎?”


    張海坤動了動胳膊,有些僵硬,但也不至於不能自理,點點頭,接著一個碗遞到他手邊,張海棠“嗯”了一聲,道:“那便好,自己把這碗米湯喝了。”


    這應該是碗稀粥,粥很稀,米粒混雜著細碎的肉沫,上麵撒著剁碎的蔥花,嗅了嗅,有淡淡的藥香,藥味並不難聞,反而有提神作用,正適合大病初愈的病患。他嚐了嚐,溫度恰好。


    見這小孩雙手捧著碗喝得認真,張海棠想了想,語氣裝作隨意的說道:“聽說你的撫養人去世了。”


    他吞咽的動作一頓,輕輕點了下頭但還是沒有說話。


    張海棠觀察著他的表情,見他神色並無異樣,便繼續說道:“所以,你以後就住這了,你昏迷這段時間我就擅作主張和族裏說了收養你的事。你要是沒什麽意見,就直接住這屋了,屋裏該有的都有,私人物品的話,可以找個時間再拿過來。”


    小孩愣了許久,眼裏塞滿了迷茫,他動了動最,問道:“為什麽?”許久未說話,喉嚨像塞了把沙子似的,說話聲音異常沙啞。


    “呃……”張海棠一時語塞,她突然正色道:“你沒有發現嗎,我們長得很像,我其實有一個失散多年的表弟,之前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你麵善,當時我心裏就在想,那就是你了。”說著,她真情切意的握住他的手,兩眼含著水光深情喊道:“表弟!你不記得我了嗎?”


    張海坤欲言又止:“……”他掀開眼皮,狀似無意的去觀察了下對麵人的五官,然後他保持沉默。


    因為兩人除了都張了兩隻眼睛一個嘴巴,一個鼻子外,就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張海棠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信以為真,心裏暗暗嘲笑,小孩就是好糊弄。果真相由心生,生了一張好騙的臉。


    戲到深處,張海棠裝模作樣的抹了抹沒有眼淚的眼角,她拍了拍張海坤的手,說道:“以後你安心住這,這裏的書籍你可隨意翻閱,有什麽不懂的也可以過來問我。”


    男孩眼瞼微垂,輕聲道,“謝謝。”


    男孩這幅乖巧的模樣,看得張海棠心頭一軟,溫聲道:“我這的宅子不小,一個人住便有些冷清,多你一個綽綽有餘,你願意住進來,我很是欣喜。”


    她起身將空碗放到書案,從架子上取下藥箱,“既然你醒了,那我順便給你把藥換了。”


    脫下外衣,裏麵的染血的紗布就顯現出來,張海棠包紮換藥的動作很熟練,隻是右手總細微的抖動著,張海坤垂眸瞥了一眼,發現對方袖口露出抹白色,像是纏繞在手臂上的紗布。


    “你受傷了。”他在陳述一個事實。


    張海棠嘴裏咬著一條紗布的一端,含糊道:“給鬥裏的機關弄到了,不礙事。”她看了眼對方的神色,道:“你的事我聽說了,你心情不好,我也是可以理解的,要是你實在生氣,可以和我說說話,或者有什麽想要的,我盡量給你弄來。”


    誰料,對方平靜的反問她:“為什麽會生氣?”


    張海棠被他的話噎了下,道:“他們欺負你了啊。”她以為男孩臉上的平靜可能是因為自尊心,但對方臉上的表情實在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應該生氣嗎?”他看著張海棠,似乎在觀察她的表情。“為什麽?”


    “我——”張海棠不知道該說什麽,看著對方一雙清澈的眼睛,她沒來由感到煩躁,“正常人都該生氣的吧,會哭,會高興,會恨,會憐憫,這是人最基本的情感。”


    “情感?”男孩歪了下頭,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將這種話題,用著平靜的近乎冷漠的語氣陳述道:“那是弱點。”


    張海棠徹底呆住了,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張海坤的口中說出,她倏地擰起眉頭厲聲嗬斥,“狗屁的弱點,誰教你的這些歪理?沒有情感那和怪物有什麽區別?和那些把你關起來的畜生有什麽區別?”她捧起男孩的臉,一字一句道:“人都有感情,你是人,不是冷冰冰的物件。”


    對於從來沒有受過這方麵教育的人來說,顯然張海棠的話太過於深奧,張海坤選擇了沉默。


    麵對他的沉默,張海棠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裏充滿了諷刺,冷笑道:“真讓人大開眼界。”她站起來,看著男孩,像是在透過他看著整個張家,就這樣雙方都沉默了許久,最終千言萬語匯成一句歎息。


    看著男孩清澈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臉,“反正有的是時間,慢慢教你就是了。”


    張海坤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脖子,動作很輕。那是一道鞭痕,從領口處延伸而出,傷口已經結痂。


    “你受傷了。”他再次說道,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道橫在脖子和鎖骨上的鞭痕。


    張海棠立即作出難受是表情,表情痛苦的捂著胸口猶如戲精附體,戚戚哀哀道:“是呀,可疼可疼了,要抱抱才能好~”


    “……”張海坤把手縮了迴去,陷入長長的沉默。


    張海棠執著的用眼神暗示他,然而對方不為所動。反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淡淡的說道:“傷口已經結痂,這種動作除了造成傷口撕裂並不會有好處。”


    “你這就不懂了。”她用一種你還是太年輕了的眼神看著他,“一個簡單的擁抱可以讓人感到心情愉悅,心靈上和肉/體上的治愈是一樣重要的哦。”


    看著對方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她諄諄教導:“當然啦,擁抱是需要雙方自願的情況下才可以就行,如果一方不願意,強迫別人接受擁抱,那就是耍流氓,是絕對不可以的,好男人和好女人都不能這樣做,知道不?”說罷,她看著對方一臉單純的對她說道:“所以,你是想耍流氓嗎?”


    “……你說話好傷人,我覺得我的心靈受到了重創。”她話鋒一轉,嘿嘿一笑,義正言辭道:“所以我要耍流氓了!”


    下一秒,他就被圈在一張並不寬闊胸膛裏,這是他第一次被別人擁抱,他心中異常的平靜,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推開,在此時,他隻有一個念頭,原來擁抱是這樣的,很輕,很暖和。


    一道很輕的歎息聲緩緩傳來:“我什麽都沒有了,給不了你多好的生活,但護你一條命還是足夠的,所以你自己要爭氣一點,要一起活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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