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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楊家將,若問衛央時,驟然他答不上來太多的故事,曆史上的楊家將怎樣,大概他早已淡漠了。


    很多時候,不是人太信賴傳說,而是真的曆史,未免太過冰冷了。


    在衛央心中,十三四歲的時候看過的《楊家將九代英雄傳》裏的便是楊家將,民間傳說裏金沙灘碧血青天的是楊家將,最為教他第一口能叫出的,卻是大秦腔裏《金沙灘》中老楊業那一句平平淡淡可怎麽也蓋不住匹配百年威名的教子戲文,道是“楊繼業聽罷火朝上,提兵調將出營房”。


    大約在那時,衛央骨子裏待英雄有了一直沒有改變的看法,那便是忠貞勇氣,死報國家。


    他是尊敬楊業的,今日元旦,老令公也沒忘了這個隻與他有數麵之緣,相交比唿延讚尚淺些的後生。


    那個第一次見麵就扯著楊延玉要給二郎說媒的小子,引著一夥不要命的配軍,如今咱們好歹能有一盞熱酒一碗餺飥麵餅享用,他們恐怕在契丹人黨項人的追剿裏,冰天雪地中風餐露宿著呢。


    老令公是個不太會泄露感情的人,血戰之後一身傷尚未養好的兒子自沙坡頭裏教平陽公主方將將調令來與他團聚於元旦,雖按著碗筷瞧著他滿頭大汗受用餺飥心裏快活的很,卻做不出給楊延玉夾一筷子辣醬的事情。


    小兒輩們都長大啦,前幾日,正是柴榮全殲吐穀渾七萬大軍的那夜裏,遼軍得知夾道中衛央劫營,而後又一把火燒了登縣內堆積如山的輜重糧草,再也不能黑暗裏藏身下去,陡然遼軍主將耶律休哥率軍殺出,十萬騎軍將右翼人馬圍了個水泄不通。


    正當時,遼軍副將耶律斜軫率偏師攔住左翼唿延讚大軍的解圍,中軍與兩翼相隔數裏之外,而高繼嗣又揮三國聯軍夜襲,情勢十分危急。


    誰也沒有料到耶律休哥的目的竟會隻是右翼,在中軍推算中,會合高繼嗣手中人馬,打中軍一個措手不及這才最合耶律休哥的打算,可他偏偏就盯上了右翼。


    右翼人馬不過萬餘,既要與沙坡頭西寨拓跋雄對峙,又要拱衛中軍大帳的安全,一心兩用更敵眾我寡之下,難免先吃了個大虧,教耶律休哥片刻工夫連破兩道防線,而後頭拓跋雄又出寨殺來。


    身為上將,又是公主府的老臣,楊業自然知道平陽有一支偏軍埋伏在遼軍後頭,可那支偏師,如今已遠水難救近火,左翼唿延讚人手不足無法救援,中軍又被高繼嗣拖住腳步,眼見著腹背受敵,楊業已起死戰報國的念頭。


    叵料就在緊急時候,沙坡頭中寨後頭突然殺出一支人馬,竟有數千之多,繞過襲擾中寨的遼軍,撇開與唿延讚鏖戰的拓跋觥,利箭般直奔右翼而來。


    楊業火光裏瞧地清楚,這一支軍殺出,遼軍顯然預料不及,引軍在中寨之下襲擾的,不知是遼國哪一員大將,一怔之下已見阻攔不及,他倒有決斷,趁著中寨寨門未闔,竟冒上頭滾石檑木,一鼓作氣殺入了中寨裏去。


    當時將楊業氣地發作,揮金刀便要突圍去就中寨,又不料中寨裏一聲號炮,千軍萬馬似呐喊響徹夜空,倏然關閉的寨門,使楊業刹那間明白了,寨中好手段,賺進契丹人馬數千,原來方才不及關門隻是個彀。


    那裏驟然變動,使耶律休哥有短暫的淨額,而寨裏殺出的人馬,已破了契丹軍的阻攔,竟不理會鏖戰正緊的戰場,狂風般刺入了拓跋雄救援不及的西寨裏去。


    火光裏,楊業瞧見殺透重圍麾下將士已折小半而仍舊悍不畏死的小將,卻不正是大郎楊延玉?


    趁亂奪了西寨,混戰中楊業一箭射傷拓跋雄,待夜襲早有準備的中軍,一時片刻便破了高繼嗣的襲擊,又遣出一支人馬,視右翼如不見,竟直奔左翼唿延讚處去了。


    耶律休哥隻好舍命來攻楊業,拓跋雄已破,有地利之便,又這些天來算定了天時的楊業反頭隻對付遼軍,萬餘人竟一時不能為耶律休哥所破,眼見中軍處對決已畢,左翼唿延讚與中軍來的援軍東西夾擊,將拓跋觥腹背受敵,不得不撤軍整頓,一麵使軍來救拓跋雄。


    楊業不及整點人馬,戰場裏看了個眼利,命大軍殺入西寨會楊延玉會同一起,再看寨中已無抵抗,又遣部將王貴據守,親率大軍往左翼突來,意圖三麵夾擊拓跋雄。


    這一股生力軍的加入,拓跋雄抵擋不住,大軍登時潰敗,亂戰裏,覷準繡袍金甲的拓跋雄身邊扈從凋零,楊業縱馬趕上金刀拍碎護心甲,縱馬馳騁的唿延讚趕上,將個水磨鋼鞭輕輕一揮,可憐拓跋雄好好個上將,一時斷送了性命。


    事已至此,耶律休哥徒唿奈何,襲擊已不成,而大軍又盡出,已知登縣裏糧草輜重盡為衛央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人吃馬嚼恐怕半月裏僵持下去必要軍心士氣受損,當夜繞過中軍,追上了高繼嗣奪了聯軍主將之權,好歹手裏有了二十餘萬人馬,底氣稍稍足了一些,算算聯軍潰敗教平陽趁機揮軍掩殺半夜西北進有十裏,乃再退十裏,於唐軍對麵十裏之外紮住了陣腳。


    戰爭自此時起,便進入了短暫相持的時候。


    恰逢元旦,拓跋觥既死,耶律休哥新敗,沙坡頭三寨重歸大唐手中,兩軍既要調整數日,又要觀察彼此的動向,遂得兩日安寧。


    期間,平陽公主召奉節校尉侯化,因侯化又尋出為由貴藏匿起來的家小財產,再有協助衛央取寨,與唿楊二小將守寨又破契丹軍的功勞,隨由貴叛國之事,不再計較,遷沙坡頭鎮將,列正六品下官職。


    至於由貴叛逆一事,因其已死,而家小並無附逆勾當,免除一死,沒收財產,僅餘原州城裏自家小小院落,這還是侯化再三求情的結果。


    在侯化手下,又設鎮軍副將二人,因焦孟二人不願為守將,自洪德寨擢副尉二人聽用,取於此一役裏有功的楊延玉與唿延必興,以二人為偏將,留在左右兩翼軍中聽用。


    唿楊二人沒有代子婉拒這一次的升遷,他們都知道,這是平陽在為將偌大個登縣一把火燒了不算,生逼著耶律休哥急切間變換襲擊方式的那個小子鋪路的。


    若非夾道裏那十八騎劫營,登縣中一把衝天的火,沒有人能預料到遼人竟會以李代桃僵之計秘密與聯軍兌換的手段,若真教得逞,驟然中軍麵對由契丹精銳組成的聯軍中軍,由耶律休哥主導的中軍,一場戰役打下來元氣恐怕要損失不少。


    而這一次,耶律休哥情急之下決意先吃右營這萬餘人,那也是逼的他沒法子了,再不打,聯軍餓也要餓死人,沒有戰爭,無論勝敗的戰爭,軍心必不穩。


    且不說壞了耶律休哥的好打算,單隻等閑裏那一把火,合該算衛央此戰第一功,楊延玉救援右營拔西寨,唿延必興突襲拓跋觥取東寨,這都是平陽飛書傳訊教他做的,如此也能擢升偏將,待那個家夥迴來,升他個正經的將軍,誰又能說的了甚麽!


    楊業是心有餘悸的,平陽公主甚為忌憚的那個契丹女郎,似乎叫蕭綽,若所料不差的話,那李代桃僵的用兵,該是她的手段,耶律休哥這廝,楊業與他交手數次,這人算得上教人佩服的名將,正大光明是算不上的,畢竟兵者詭道,卻這人絕不會有這般手段,他沒那個腦子,也不是他的風格。想想那夜裏突然出現在麵前的遼軍,想想倘若當麵遇上的是我軍中軍,而兩翼又為聯軍拖延不能急救,中軍將士,該以多大的損傷,方能換來最後的慘勝?


    對於平陽,楊業從來都很欽服,她恐怕是隱約料到遼軍會從左右兩翼來下手的,隻是不能肯定。若不然,怎會隻教楊延玉與唿延必興看過了秘密教授,連他兩個上將重臣也不肯告知?這隱約料到,楊業自忖用詞不差了。


    不能肯定,卻覺著可能,除非事到臨頭無法佐證,在這一次兩個世上再難尋第三人的女郎的交手裏,蕭綽是主動者,但她輸了。


    “那一把火,燒得好啊!”楊業撚著白須展顏而笑。


    楊延玉頭也不抬,笑嗬嗬道:“自然不錯了,原本公主密詔到時,兒與大弟左右盤算不能得足夠的人手,後來想起衛兄弟在寨裏那番作為,這才有了我二人敢率萬餘人殺出,又不虞侯化沒人手鎮守不住寨子,賺遼軍那小部卻不得伏殺了。”


    楊業搖了搖頭,哼道:“你兩個也不過打了耶律休哥一個措手不及,他未想到你竟有人手敢出兵而已。此番亂戰,著實兇險,一個不慎,遼人必得逞壞了我中軍戰力,好教他四國聯合時,有人手上十分的優勢。”


    楊延玉怎敢與老夫抗辯,心下也覺著也是如此。


    畢竟戰場裏這是頭一次取得大功一件,也算攻城拔寨的年輕將領裏,他與唿延必興走在了前頭,不至於得意,卻也自矜,怎能教老夫一席話打壓地一無是處。


    遂尋個由頭,稱讚起另一個人來:“這番兇險,渭州那一戰也不差了。柴使君明qing人手不足,竟敢以萬餘之眾,意圖全殲吐穀渾七萬大軍,又有個蕭達凜在原州城下搗亂,這才是一個不慎萬劫不複。”


    楊業的笑容深了許多,點頭道:“不錯,柴榮這一次,真是打出了名將的水平。萬人殲滅七萬之眾,迴頭又星夜馳援原州,與李鈺內外夾擊破了蕭達凜人馬於城下,端得又疾又狠,又穩又準,再有幾日,樂州定迴歸我朝手中。”


    戰後次日,兩軍方相距十裏左右各紮營寨對峙住了,天色已晚,柴榮的捷報傳到了中軍。


    前時戰報,早已抵達,而亂戰中平陽使人四處連叫吐穀渾七萬大軍已破於斷翅嶺,一定程度上亂了聯軍的軍心。捷報到時,說的便更明白了。


    柴榮報稱,吐穀渾大軍敗後,渭州有壯士百人於畢竟道路上以行蹤與山中亂搖的旗幟作為疑兵,將潰軍逼到了婆娑穀中。周泰在穀中設伏,迎頭斷住吐穀渾大軍退路,黑夜裏吐穀渾人不知唐軍多寡,隻好紮營穀中等待天明,不及天明,一路急行軍趕到的李繼隆紮住了其餘兩麵穀口,不用喘息即發動進攻,待吐穀渾人退往冰河處時,早在此等候多時的尹繼倫掘開河堤,冰層下的深水,淹沒了吐穀渾軍的駐地,將七萬人馬,一個也沒有逃掉。


    至此,柴榮鼓舞軍心,星夜趕迴原州,無時未至,懵然不知的蕭達凜被城中見狼煙暗號起遂掘開城門殺出的李鈺迷惑住目光,教歇息半日的柴榮率萬軍隻一個突襲,打地名將蕭達凜僅餘百餘扈從亡命而逃。


    在這一戰裏,平陽私下裏與唿楊趙潘等心腹上將說起檢討得失,曾提出過一個問題:“取沙坡頭時,衛央用的是人心向背的手段。此番沙坡頭敢出輕騎連襲東西二寨,也賴沙坡頭裏壯士巨多,民心向我的好處。柴使君全殲吐穀渾大軍,不日克複樂州擒殺達延芒結波,後頭原州渭州不失也賴民夫百姓。前者不提,而沙坡頭裏萬眾為軍,柴使君書裏也說受複沙坡頭手段教的不少,而往昔,我軍到處,張榜安民也不能有此見效,是為何故?”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解這個謎團,但她的手,在一張大唐坤輿圖上丈量了又丈量,想來已有主見了。


    可這個答案是甚麽,楊業知道自己需要去想明白,可他想不明白。


    那一張小小的坤輿圖,又與這有甚麽幹係?


    “爹爹,柴使君此番恐怕要受累了。”用罷餺飥,教親兵收拾了碗筷,楊延玉想起一樁事來,倏然情緒很是不好。


    楊業老神自在一笑,張澤教柴榮利用著破了吐穀渾大軍的先鋒,這對張澤這等將哪怕是與虎狼共謀的信譽也看重過於性命的老夫子來說,自然那是不能容忍的。


    捷報到時,這老夫子也到了中軍,當麵向平陽公主哭泣著斥責柴榮的大膽與狂妄,說是教他老夫子,乃至教大唐在諸國心裏失了仁義守信的形象。雖這老夫子教平陽好言勸迴了長安,但臨走時他賭咒發誓地表示,戰後定要將柴榮這個兵痞無賴狠狠參奏上一本,將他的官帽也要脫了。


    楊延玉甚不解老夫的笑臉,又不好問,當時有些急躁。


    楊業瞄了這個跟著衛央沒混幾次便教他影響地有點不那麽老成的兒子,他也不點破,隻感歎般說了一句:“柴榮這原州刺史也三年了,該到頭啦!”


    轉頭來,楊業教道:“片刻中軍處歸來後,我教人紮了一盞彩燈,你去營後放起來,你母定會率眾姊妹弟兄今夜放彩燈為咱父子求安康,不可忘了衛央。”


    幾乎不差在同時,左營裏唿延讚也在與唿延必興受用餺飥,同將彩燈一事吩咐完畢,唿延必興將原州大捷後提出同樣的擔憂。


    這一次原州之戰,唿延一家也出盡了風頭。


    戰時,金頭馬氏教唿延必改唿延必求跨馬上陣為卒,聚自家女兒媳婦披掛為護衛,得威望甚淺的李鈺所請,頂盔摜甲親臨城頭點將與蕭達凜鏖戰,力保原州不失糧道不斷。待柴榮揮軍迴來時,唿延必改與唿延必求第一個殺出城來,各自斬首十數級,一時榮耀無比。


    對唿延必興的問題,唿延讚給出了與楊業同樣的說辭。


    他兩個雖是武將,也是成了精的老臣,朝堂裏那些風波,兩人怎能不明了?對於柴榮此番招惹了張澤這個硬朗的老骨頭,別人能當這是對原州刺史虎視眈眈的諸侯王們的機會,他兩個卻不這樣認為。


    如唿楊將門,世代忠貞的故事實在太多了,天下早已耳熟能詳,如今多了個翁婿同朝的新一代的傳奇,不說平陽公主的打算,單是天子,他也定不會錯過這樣的教天下人傳頌,使海內勇士歸心的好機會。


    “罷了,你兩個年少得意的,怎會料到原州一戰其中的得失。”唿延讚教人收拾了軍帳裏的碗筷,取粗布來擦寸步不離的鋼鞭,揮手教唿延必興,“今是元日,衛央這小子不知在哪裏風餐露宿,你與楊大郎也不該憊懶,都去中軍處應差休要延誤。”


    唿延必興好不奇怪,公主既點兩人為左右兩翼的偏將,何必每日都要去中軍點卯應差?他也不敢違抗老父的軍令,隻好收拾形容,一麵要去尋楊延玉同去。


    唿延讚擦著鋼鞭的手頓了一下,沒抬眼,卻微微搖了搖頭。


    這兩個,資質果然是比不上衛央的。


    若是那小子,如今年少得意時候恐怕定要借著胡攪蠻纏的機會,每日都去中軍處聒噪一番。這天家的差使,須臾也倏忽不得哪,父子同為將,俱都有軍馬,雖中軍那位不在意,這作臣子的可不能大意,若不然,兩人掌握的原州與武衛一營的人馬,是唿楊私家的,還是天家的?


    由著這個計較,兩員老將均堅辭了中軍詔教兩員小將自招兵馬的軍令,富貴到了巔峰,便須小心仔細地養著,再求寸進,與自尋死路何異。


    唿延必興揭開帳簾要出門,不防與外頭撞進來的楊延玉碰了個對麵。


    唿延讚臉一沉,對兩家的小輩他可用不著客氣,責道:“年少得誌,也須有自知之明,慌慌張張作甚?為將者荒唐至此,成何體統?”


    兩員小將連忙正容,楊延玉奇怪道:“一路來時,小侄看附近有彩燈一盞自軍後飄起,猜測恐怕是有人借著元旦的彩,要與遼人通風報信,不得不來報知。”


    彩燈?


    唿延讚立刻站起,教左右牽馬備甲,又令帳下點人馬要親自查詢,外頭卻有小軍來報,道是有個年輕的後生,正在轅門外等著教見。


    不知是誰,唿延讚也不以為意,教小軍先引著在裏頭等候,跨馬要走時,轅門外賊兮兮地跳著個壯實的後生,一麵與守衛將士推推搡搡,高聲叫道:“唿延大伯,是我啊,你要去找放彩燈的人麽?別找,別找,那是我幹的好事!”


    細看處,卻非柴熙和那廝麽!


    唿延讚又氣又好笑,折騰了半日,原來是他做的好事!


    “果然是幹得好事!”唿延讚翻身下馬,教楊延玉二人出門去接,站在帳門口苦惱地喝道,“你這小子,不在原州安生待著,戰亂裏跑到戰地來作甚?”


    外頭柴熙和愁眉苦臉地叫道:“唿延大伯,沒法子啊,有個思夫心切的女郎,死活要趕在元旦之日到這裏來給情郎放彩燈,咱有甚麽法子?!”


    唿延讚一怔,三步兩腳往外奔去,心裏詫異至極:“莫不真是熙寧孩子來了?天老爺,外頭亂糟糟的,可不能路上吃甚麽苦頭——柴榮這人,怎麽辦事的,連孩子都看不住,真是越來越不會辦事了!”


    奔到轅門外,柴熙和笑嘻嘻從後頭扯出個易釵而弁的女郎,雙頰早羞出兩片緋雲,羞羞怯怯地低著頭不敢看人,蚊呐般低聲道:“伯伯,果真是兒。”


    還真是柴熙寧。


    唿延讚怎舍得苛責,這女郎性情柔和端莊,這些年在各家裏都有走動,當真都待自家女兒般護著,這一遭自原州到此數百裏的路,真將千軍萬馬裏麵不改色的老將嚇著了。


    “迴頭找你算賬!”教柴熙和躲開了踹過去的一腳,唿延讚轉麵一張黑臉笑出了和藹的架勢,當時令教轅門大開,他不避諱將柴熙寧叫進軍營教人瞧見,心有餘悸道,“你這孩子,外頭亂哄哄的,磕著碰著了怎生是好?”


    柴熙和躲過了一腳踹,知道接下來有他的皮肉之苦要受,索性他也挨揍皮實了,也不在意,一蹦一跳往軍帳裏走,沿途東張西望讚道:“唿延大伯,你放心,我姐夫雖出征不在,這不還有我麽,在咱們地盤上,除了咱欺負人,誰敢不長眼來欺負咱?你放心,敢有出來找揍的,我代我姐夫先弄死他,對了,你這裏還要人手麽?我來投奔你來了!”


    唿延讚懶得理他,進帳後吩咐親衛打熱水備飯菜,上下左右沒看出柴熙寧疲憊外有甚麽損傷,這才大大放下心來,虎著臉道:“平時看來,倒性子安靜的很,怎地這一次這樣大膽,偷跑出來的麽?哼,衛央這小子,出征在外也教人不安寧。”


    柴熙寧忙道:“伯伯喜怒,我,我隻是想出來走一走,方才放了彩燈,原便想這就迴去,我,我還未告知爹爹哩。”


    唿延讚遷怒在柴熙和身上,罵道:“跟著衛央就學不到個好,敢是在欺負老夫老眼昏花麽?柴二郎,你先來領軍棍,我看都是你在背後慫恿教唆的不好!”


    柴熙和一縮腦袋,他就知道但凡有不好,如今頂鍋的第一個屬於衛央,第二個就輪到他了。


    卻在這時,小軍又來報:“大將軍,中軍處也起了彩燈,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差不離同時起的。”


    唿延讚心中一跳,他知道,這兩盞燈裏有一盞是杜丹鸞放的,那麽另一盞……


    瞥一眼眼光柔柔心滿意足的甚麽也不再想了的柴熙寧,老將沒敢往更多處想。


    他隻好歎了口氣,教人備起了甲胄,又差人去請楊業,該將柴熙寧姐弟兩人偷跑到這裏的事情告知中軍處的。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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