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啦啦”,一陣鐵鏈的巨響驚醒了可兒。


    她半閉著雙眼,本能地想要叫春喜點燈。然而,一絲異樣的感覺立刻驚醒了她所有的神智。她坐直身體,茫然地看著四周的黑暗——她想起來了,她已經不再是在國公府內,而是在府衙大牢之中。


    她來到這裏已經多久了?


    大牢沒有窗戶,唯一的光線便是遠處看守所在之處的那一盞小油燈。


    是昨天,還是前天?或者,僅僅隻是上午?


    迴憶起淩雄健為了她將劉吉昌打倒在地,又被拿著刀槍的眾官兵團團圍住的場景,可兒至今仍然手腳發顫。她抱住自己,忍住一聲哭泣。她看到淩雄健的最後一眼,是楚子良突然出現,將正在與官兵交手的他擊昏。


    他怎麽樣了?那一記重擊可有傷著他?他們又會怎麽對他?


    “反抗者斬立決。”


    那個跟淩雄健有仇的劉大人會不會真的已經……可兒不敢再想下去。


    “犯婦藍可兒。”


    柵欄外,突然亮起一片燈光。一個聲音在那片光明之後響起。


    可兒抬手遮住這突然的光線,隻等適應了,這才抬起頭來。


    “誰?”


    “大膽!”獄婆的聲音響起,“你該叫大人。”


    大人?哪個大人?劉大人?李大人?楚大人還是淩大人?可兒突然覺得很好笑,似乎除了她,人人都是“大人”。


    燈光後的人向前走了幾步。原來是劉吉昌。


    劉吉昌衝她咧嘴一笑,露出被淩雄健打斷的半顆門牙。


    “嘖嘖。”他搖頭歎道,“讓你這麽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子關在這裏,真讓人心疼。不過,你放心,本大人不是那種不懂憐香惜玉的人。我是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當然,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隻要你想清楚,怎麽做對自己有利,本大人可以立刻還你清白。”


    可兒坐直身體,警惕地望著他。


    “不知民婦身犯何罪?”


    劉吉昌又咂舌歎道:“其實我也知道你是冤枉的。你隻是替淩雄健背著黑鍋而已。有人要保著他,自然就犧牲你嘍。不過,你不要怕,隻要把真相說出來,本大人自會替你做主。”


    可兒若有所悟。她站起身,撿掉沾在衣服上的幾根草屑,輕蔑地望著他。


    “大人的話,民婦倒有些聽不懂了。民婦連身犯何罪都不知道,又怎麽知道什麽真相?”


    劉吉昌上前一步,剛要說話,隻聽身後一個聲音道:“劉大人深夜單審女囚,恐怕有違律令吧。”


    可兒抬頭一看,隻見李襲譽走進光圈,冷冷地瞪著劉吉昌。


    劉吉昌不禁大驚失色。他明明打聽得好好的,李襲譽近期之內都不會在揚州,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他微一低頭,諂笑施禮道:“原來是李大人迴來了。不是說大人正在外巡查嗎?”


    李襲譽冷哼一聲,“聽說劉大人奉旨查案,還將人犯關押在我的大牢之內。這等大事,我怎麽能不迴來?聽說,府衙裏的人要查驗劉大人的公文時,大人不肯出具?大人既然是奉旨拿人,總要讓我們看一看聖旨吧。如果說我的屬下沒有資格,那麽,不知我這奉旨觀省淮南道民情的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有沒有這個資格。”


    劉吉昌一愣,忙彎腰謙卑地答道:“卑職是奉了上皇手諭,追查前朝逆賊。原本打算次日便將人犯押往京城,不想驚動地方的,所以……”


    “手諭?聽說上皇身體欠安,已經好久不曾過問國事,怎麽突然又命大人來查什麽前朝逆案?”


    劉吉昌微一眯眼,冷笑道:“原來李大人是信不過卑職。不過,就算大人信不過卑職,那刑部呂大人總可以相信吧。此次上皇命刑部派了呂大人與卑職一同前來揚州,不信大人可以問呂大人。”


    “既然有刑部的人在,那麽劉大人該是協查才是。怎麽不見呂大人提審疑犯,倒是劉大人在這裏?”


    “這……”


    “律法有令,各級官員不得深夜單獨提審女犯。難道大人不知?還是知法犯法?”


    “這……”劉吉昌忙打著千陪笑道:“隻因明日一早就要將人犯帶往京城,卑職一時性急……”


    李襲譽暗暗吃了一驚。


    “如此說來,劉大人已經肯定,此人就是你要拿的人犯了?”


    “正是。”


    李襲譽打量著可兒消瘦的身形,不由皺起眉頭。他微微沉思了一會兒,道:“人犯既然是入了我的大牢,便是我的職責所在。若是大人拿錯了,報到朝廷去,朝廷豈不說是我這地方官沒有核查清楚?我看押解之事且暫緩,等明日一早,我會同刑部呂大人一同審過,確認這是此案人犯再押往京城比較妥當。”


    “這……”


    “來人,送劉大人去休息。”李大人一甩衣袖,喝令道。


    直到看著劉吉昌無奈地走出大牢,李襲譽這才轉過頭來。


    “侄媳,你沒事吧?”


    “多謝大人。”可兒忙上前見禮,“不知將軍情況怎樣?”


    “就是世侄派人給我送的信,我才知道出了這事。侄媳可知他拿你的理由?”


    可兒忙搖了搖頭。


    李襲譽沉吟了一會兒,抬起頭來。


    “我相信侄媳是個聰明人,他的目的何在你應該很清楚。”


    可兒默默點點頭。


    “我相信你也是個勇敢的人。明日公堂之上,你要小心。”


    可兒又點了點頭。


    李襲譽命獄卒好生照顧可兒,便轉身走了。


    可兒緩緩坐迴地麵。這真是想不到的天外之災。劉吉昌到底拿住了她的什麽把柄,並且還妄圖以此來汙蔑淩雄健?


    李襲譽剛進後堂,便被淩雄健一把抓住手臂。


    “怎麽樣?可兒在不在?”


    李大人拍拍他的手,笑道:“世侄莫急。侄媳是在大牢之內……”


    淩雄健抬腳就要往外走,卻被他一掌按住。


    “……但是你不能去。姓劉的派了兩個人守在大牢門外,你去了隻會授人以口舌。”


    “可是……”


    “我進大牢時,正聽見他在誘導侄媳。看來,他的目標其實是你。”


    “我也是這麽猜測的。”一直坐在燈影之後的楚子良動了動。李大人驚奇地發現,一向注意修飾的他竟然頂著一隻巨大的黑眼圈。


    見李大人盯著他的眼睛,楚子良本能的抬手摸摸黑眼圈,心下不由暗暗歎息,淩雄健下手真是夠狠的。


    昨日,當淩雄健從昏迷中清醒,立刻將楚子良暴打了一頓。若不是楚子良那幫侍女及時上前拉開,隻怕他的傷就不僅僅隻是眼上的烏青而已了。


    “聽那姓劉的說,刑部還來了一個姓呂的……”


    楚子良立刻機警地坐直身體。“姓呂?”


    “是的。”李大人點點頭,繼續道,“原本他們打算明天就將侄媳押解進京,我找了個理由讓他們明天一早就給侄媳過堂。那樣我們就會知道他們是以什麽理由收押侄媳了。”


    “可是,可兒她……”


    “世侄放心,我讓獄婆照顧著侄媳,這一晚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你在此刻可千萬別輕舉妄動,當心救人不成,反而把自己搭進去。”


    “我有點明白他們是為什麽而來了。”楚子良摸著下巴道。“如果來的是姓呂的,那麽,”他抬眼看著淩雄健,“十有八九跟那個八景玉佩有關。那姓呂的正是主張此事跟你有關的人之一。當我把玉佩交給皇上後,皇上下旨讓刑部結案,隻有這姓呂的說事實不清,需要再追查。當時皇上沒有同意,卻不知為什麽又改主意了。”


    “那姓劉的說,是奉了上皇的旨意,並不是皇上的旨意。”


    楚子良點點頭。


    “那就清楚了。上皇病體日重,此次皇上下旨賜婚,就是因為不想諱了上皇的意。看來,這複查此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如此說來……”他抬頭望著淩雄健。


    淩雄健不禁皺起眉頭。


    次日一早,天還未大亮,楚子良就醒了。他打著哈欠,推開蓋在身上的錦被——這是李大人特意為他們二人過夜準備的。淩雄健打死也不肯住進客房,以至於向來以舒適第一的楚子良也隻得委屈自己在長史府後堂的矮榻上將就了一宿。


    楚子良抬頭看看淩雄健,此時他正坐在書案之後,一邊皺眉沉思著,一邊往一張紙片上寫著什麽。


    他又低頭看了看青磚鋪就的地麵。地麵上竟然沒有出現一道深溝,這真可算得上是一件奇跡。要知道,淩雄健幾乎在這青磚上來來迴迴地走了一夜。


    這一夜,淩雄健一直未曾合眼。他曾經多次想要溜去大牢看望可兒,卻都被楚子良給擋了迴來——別看那家夥裹著綿被貌似睡得香甜,其實一直警醒著。


    侍女捧進洗臉水讓二人淨過麵後,楚子良對著鏡子自憐地按著黑眼圈。


    “真是‘狗咬呂洞賓’。如果不是我攔著你,你現在早跟嫂子關在一起了。啊,也對,這正是你所想的,你們生死總在一處。不過,你也要想想,如果你真的被關了,那誰來救嫂子?”


    淩雄健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筆。


    “不就是想要我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嘛。”


    “哼,”楚子良接過侍女遞上的毛巾,輕輕按著黑眼圈。“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多著呢。要不是我派人跟著姓劉的,你怎麽知道嫂子被關進了大牢?要不是我派快馬去給李大人送信,李大人怎麽能及時趕迴來?”


    “大恩不言謝。”淩雄健笑咪咪地折起手中的紙條,“等此事了結了,我讓你當我兒子的幹爹。”


    一句話立刻勾起了兩人的迴憶。楚子良與他對視一眼,不由長歎一聲。


    “這下那丫頭的罪孽可大了。”


    淩雄健的眼眸暗了暗,冷哼一聲。


    小楚歎道:“我不敢求你放過那丫頭,隻求你想著她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淩雄健低頭看著手中的紙條,半晌,才冷冷道:“要我放過她也可以,隻要……”


    “啊,原來你們也起得這麽早。”李夫人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打斷了淩雄健的話。


    淩雄健放下手中的紙條,連忙上前接過李夫人親自捧著的食盒。


    “不敢有勞夫人。”


    “自家人還說這種客套話。剛才我去大牢看過可兒了。”


    淩雄健臉色微微一僵,那雙幽藍的眼眸更顯幽藍。


    “她……可好?”


    李夫人笑了起來。


    “你們夫婦怎麽說的第一句話都一樣呢?她也問你好呢。”她歎了一口氣,“她很好。真是的,這真是天降橫禍,怎麽會出這種事兒?”


    楚子良一直好奇地看著桌上的那團紙。他示意侍女將它拿過來。打開一看,隻見紙條上淩亂地記著一些字句:聖旨、功過、願望、平凡、安寧……


    這種紙條楚子良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每當淩雄健在構思什麽計劃的時候,它們總會出現。


    隻是,這些字都代表什麽意思?淩雄健的計劃又是什麽?


    一向自認為善於猜謎的楚子良卻是一頭霧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傳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竹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竹西並收藏傳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