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就像是垂死之人無用的掙紮。


    巧安為顧漪笙打著傘,一行人莊莊重重地走進了酷吏大獄中。


    血腥味。


    濃重的血腥味。


    讓人作嘔,讓顧漪笙身體內的王寶釧靈魂想起了前世自己家人被活活烹死的場麵。


    一滴眼淚不由得滾下來。


    守成不知僭越地拿出身上隨身帶的帕子為顧漪笙擦了擦淚,引得巧安滿眼奇怪地看向他。


    守成道:“我隻是……給她擦個淚而已,你別奇怪,帕子是幹淨的。”


    巧安好笑道:“你僭越了,三娘子絕不容許你隨便碰的,不過三娘子心善,絕不會怪罪你。還有,你得叫我姑娘,好好保護三娘子就成了啊。”


    說著,巧安為三娘子帶上冪籬。


    果真是,隻能仰望的距離嗎?


    拿著曉夢令,絕大多數守衛都絕不會不認得,故而前路一帆風順。


    遠處傳來犯人的哀嚎——在這酷吏獄實屬正常。


    血液落地,滿目紅色。


    四兄弟全都經不住,紛紛捂起了鼻子,顧漪笙倒是麵色如常——每每聞到這種味道,都讓她更加堅定報仇的決心。


    深處,哀嚎聲似乎有人刻意為之地漸漸消失。


    不正常!


    前麵就是關押朱氏的地方。


    難道說,這牢獄中人在刻意關照?


    顧漪笙闊步走上前,卻被一個小卒攔住了去路。


    “吏長有命,任何人不得輕易入內探視。”


    那小卒賊眉鼠眼,甚是邪怖。


    顧漪笙道:“放肆!我手持曉夢令,見此令如見聖上,竟然也不可以嗎?”


    小卒俯身道:“隻許定襄縣主一人進入。”


    顧漪笙握緊手中劍,道:“可以。”


    小卒躬身做出“請”的姿態,鎖上了內牢的大門。


    卻就在顧漪笙轉身的時刻,那小卒拿起鞭子來發狠勒住顧漪笙的脖子。


    酷吏獄向來是兇險莫測,裏麵有不少失心瘋的犯人,誤殺了前來探望的閑人也是有的。


    若是顧漪笙今日死在這兒,憑借幾個侍衛、一個丫鬟,空口白牙的,也爭辯不了什麽。


    “呃……”


    劍花輕挽,那獄卒用來行兇的鞭子霎時間斷得四分五裂。


    顧漪笙早就料到那人要算計自己,拔出劍將那人一擊製服——脖子上卻還是留下了惹眼的紅痕。


    那小卒自知活不了也交不了差,竟然飛速咬碎毒藥死了。


    地上淌下因為服毒自盡而從七竅流出來的黑血,甚是駭人。


    剩下的小卒無疑一一學乖了,靜悄悄讓出一條道來。


    顧漪笙眉眼清冷,此刻目光中更是透著些許寒意,不怒自威道:“想象不到,諸位竟是如此做事的嗎?算計到本主頭上來了?”


    她舉起劍,劍鋒一一掃過,蹭過每個小卒的脖子,道:“如果再有此事發生,一樣下場——對了,我想問問諸位,可知道這件事是誰人指示?”


    這些小卒紛紛唯唯諾諾、搖著頭說:“不知。”


    隻有邊角一個打掃衛生的瞎眼老頭兒遞過來一塊牌子,比劃著什麽。


    顧漪笙收下了牌子,道:“巧安,和守勝、守成看好他們!守生、守行帶著那位娘子去見見她的恩人。”


    婦人千恩萬謝,顧漪笙擺擺手,隨即前往了朱氏的牢房。


    若說來這酷吏獄的人全都有去無迴是個慣例,顧漪笙今日倒真真見到了例外。


    昔日陷害她的朱釵,竟然毫發無傷——甚至可以說是養尊處優的坐在牢房裏。


    和其它血肉模糊、連人形都沒有的犯人對比鮮明。


    看到顧漪笙,這朱氏一點都不驚訝,反而像是有對策一樣,淡然地坐著。


    早聽說手腕處有一片紫紅的人是秦樓楚館之輩,看她天然一段風騷的樣子,又怎麽甘心僅僅作和合侯府夫人的妝娘呢?


    紫紅印記加之傷口,又是為何?


    聽聞幾個月前,這和合侯府夫人就一病不起,定然與她有關。


    和合侯府的大娘子曆來與夫人關係淡泊,看著甚至不像是親生的,難道……?


    這朱氏身材玲瓏,臉色也極好,看著簡直不像是大戶人家的仆人——倒像是個正經的夫人。


    不善言辭、沒讀過什麽書、沒見過什麽大場麵,卻能說出這樣話來,安然無恙地留在酷吏獄……定然是有人指使。


    朱氏見著這個聰明漂亮的女子像個仙子似的飄飄然就來了,料定她這種大戶人家小姐鐵定沒什麽心眼,不禁連連鬆了幾口氣。


    “定襄縣主,您不要指望從我嘴巴裏敲出什麽來,就是我死在這裏,你也不會有任何收獲的。”


    這朱氏先聲奪人道。


    顧漪笙也並沒有著急問她,隻是指使獄卒給自己搬一把舒服的太師椅,又墊了軟墊,慢慢悠悠的坐下,才高傲冷清的說了話:“這東西自西域傳來,倒是好的很,聖上給了我什麽尊榮,自然我就要享受什麽待遇,當然,也要盡什麽為臣子的本分,你說對嗎?朱釵小姐?”


    嘮嗑似的,屬實是這個朱釵沒有想到的,隻得附和道:“啊……對……”


    那朱釵心中卻鄙夷道:“真不過是個小女娃,問問題這般沒含量,可見心機淺的很,就是說……狠狠拿捏這個小娃應該不算什麽。”


    卻聽得顧漪笙突然發問:“是啊,今日怕是要審的很久了,要是沒有這把太師椅,真不知道怎麽熬呢?若是您乏了,多擔待啊?”


    朱釵心道:“又是廢話。”


    顧漪笙猝不及防的問:“那,解釋解釋,您袖口裏塞的那條西域手帕,從何而來?以我的了解,此物稀罕得很,怕是隻有皇宮裏麵才有吧?”


    朱釵有些慌了神,道:“不……不是,這是仿品!”


    顧漪笙伸手一指,便有獄卒把那手帕從她袖口裏抽出來呈上來。


    顧漪笙仔細一看,笑道:“曆來這種東西都有戶部親自經管,尤其是進貢物品,更是不許仿製,你倒是告訴我,是何人如此大膽?嗯?”


    朱釵低頭不語。


    “仿製進貢品可是掉腦袋的大罪過,你倒是告訴我,誰人這麽求死心切,會把這個賣給你——或是,送給你,嗯?”


    朱釵有些發抖。


    “既然不是買的,那隻有一種可能,你或是和合侯府勾結西域某國,這可是叛國之罪,可憐呐,和合侯府家大娘子還沒有議親呢……”


    朱釵撲倒在地,道:“別說了!”


    果然!


    這和合侯府大娘子正是她與和合侯的私生女,寄養在和合侯府夫人名下。


    “那麽聽說前些天和合侯府夫人得了一種罕見的怪病,一病不起,似乎與西域某種毒藥發作的症狀很是相似,不會。也跟你有關吧?”


    朱釵卻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顧漪笙道:“你不講話,那就是默認嘍?那,現在隻有一個問題,到底是誰護著你,讓你能在牢獄中錦衣玉食?”


    朱釵眼睛充血,看來已經緊張到一定程度了,隻是依舊不說話。


    “那看來隻能用刑了。”


    朱釵抱緊自己,眼神裏卻是震驚與惶恐。


    “來人,抬過酒缸子來。”


    幾個獄卒依言照做。


    朱釵說話都結巴了:“你……你要幹什麽?”


    “聽過醉骨嗎?”


    顧漪笙自得其樂地撩起冪籬,用一雙清冷到極致的眼睛看著她。


    朱釵打著冷戰:“聽……聽過。”


    “那就對了。”


    顧漪笙拍掌。


    “那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我要幹什麽了吧?嗯?”


    幾個獄卒將要把那朱釵架起來。


    “別……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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