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蒼白的不似活人一般的麵容上,滿是蚯蚓般的溝壑,驚雲能感受到他尖利的和野獸一樣的獠牙上發出的森冷寒光。


    這就是世間少有的大宗師?


    這就是淩駕於一切世俗武者之上的強者?


    果然,他和他,和他們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啊!


    這一刻,向來無所畏懼,從不知退縮為何物的驚雲,渾身上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他在害怕,他居然可恥的感到了一絲恐懼。


    雲隱伏下身子,冰冷的牙齒貼在了驚雲的脖頸處,他的舌尖舔過了驚雲脖間的動脈,帶著絲絲冰冷的殺氣,“小子,我給過你逃生的機會了,如今可怨不得我辣手摧花了。”


    雲隱掐住了驚雲的脖子,把他向著半空中拋去,自己卻是後發先至,一隻腳輕描淡寫的踩在驚雲的膝蓋上,將他從空中踩落,直直的砸在西北王府門前的銅獅上。


    雲隱看著腳下的男子,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嘴角邊的那一抹牽動,竟讓他的神色,看起來更加猙獰。


    他的聲音淡淡的,帶著掌控一切的絕對信心,用著非人的語調說著:“我雖然喜歡美人,更喜歡站的筆直,有骨氣的美人,隻是什麽東西太過多餘了,總是令人討厭的。”


    “美人呢,有一張完好無損的臉也就夠了,站不站的起來,能不能走路,對我來說,還真不是那麽的重要。”


    驚雲驚恐的掙紮著,他真的不想成為一個不良於行的癱子啊!


    他寧可慘死當場,也不願成為一個廢人,無能為力的看著眼前的兩人血腥的殺戮。


    看著他們屠殺自己的兄弟,然後虐殺門後的那一群無辜的百姓,他真的做不到袖手旁觀啊。


    可那看似不曾用力的一隻腳,卻如同泰山一般沉重,壓得他動彈不得。


    從天而降的巨大撞擊力,使得銅獅也退後了幾步,翻倒在地,伴隨著沉重的落地聲,是驚雲的嚎叫。


    他知道,他的膝蓋骨已經碎成了粉末,他的腿,從此再無站起來的可能。


    雲隱拍了拍驚雲的臉,似乎突然良心發現了一般,從懷中掏出一顆圓圓的,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莫名香氣的東西,塞到了他的口中,“乖,聽話的孩子有糖吃,不聽話的美人隻能變成渣渣,落在地上,然後被風吹走。”


    “咦?”那人扭過頭去,看到獨自站立在門口,發出仿佛來自地獄陰氣的哥哥。


    月隱的指尖上沾染的厚重血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滴答作響。他嫌惡的抓過一人的衣襟,隨手撕下了半片破布,擦淨了手上的人血。


    黑影早已扭曲的麵容抖動了兩下,不滿的說道:“哥哥,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些好玩的人兒,你這一股腦子全都殺了,還讓人家玩什麽啊?”


    被喚作哥哥的那人,寵溺的看了看眼前這個明顯異於常人的弟弟,用滿含著濃濃痛惜的聲音說道:“他們功夫太弱,實在是不經打,不過不要緊。”


    他抬頭看了看西北王府朱紅色的大門和高高的院牆,指著仍舊拿著刀劍,兀自堅守著的樊城守軍,冷冷的說道:“弟弟,你別急,剩下的人還多著呢,都留給你了。”


    “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


    他的這個弟弟,從小就和旁人不大一樣,也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似乎是格外的喜歡鮮血的味道,隻是時不時的控製不住自己,想要殺幾個人罷了。


    殺便殺了吧,反正都是一群無用的廢人,隻要弟弟高興,想殺幾個殺幾個,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可是,為什麽?


    他皺著眉頭,望著天空那一輪似隱似現,像是蒙上了一層血霧的圓月,狀似滿不在乎的歎了一口氣。


    好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一日,也曾是這樣的天氣,就連這血色的圓月也和那一日的並沒有什麽不同。


    他不明白,弟弟不過是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下人,手段些許的殘忍了一點,為什麽就會被自己的爹娘視為妖孽。


    他永遠忘不掉,那一日瘋魔了的父母,不顧他的哀求,聽不到他的額頭扣在地上重重的砰砰聲,執意請了城中的法師要來給弟弟做什麽所謂的驅魔法事。


    那是他的弟弟,是他們的兒子,他們怎麽可以如此絕情,信了旁人那些毫無根據的汙蔑,為了可笑的公道,來誅殺他們的血親。


    這天下,若真有這天理報應,也該報應在他的身上,和他從小稚弱的弟弟有什麽關係?


    既然你們要殺了他,那你們再不是我的親人。


    意圖害我血親者,即為仇人,不管你曾經是不是和我流著相同的血緣,從此刻起,通通都是我月隱的敵人。


    那一夜,府中血流成河,粘稠的鮮血匯成了一條永不停歇的河流,匯集的血水甚至漫過了他的鞋麵。


    他看到片刻前,還用怨恨驚恐的目光,用他們那肮髒無比的雙手,去觸碰他最寶貴的弟弟。


    將他推倒在地,想要用燃著烈火的藤條抽打他的身體,驅趕他體內的邪魔。


    不過眨眼的功夫,這些人都跪在他的麵前,聲嘶力竭的訴說著他們的苦衷,他們的迫不得已。


    說到底,還不是怕他用同樣的手段施加在他們的身上,既然自己也知道這幾乎是等同於殺害,為什麽方才揚著火焰的時候,沒有半點的手軟。


    人性本就是如此的不堪,世人都是醜陋的蛆蟲,不值得他的注目。


    這天地間,上哪去找一個書中寫著的,牆上掛著的,廟裏供著的聖人?


    月隱抬起頭,睜開了自己的雙眼,壓下了心中對往事的那一點點不舍的留戀。


    他繃直了身子,看著像一條落入水中的魚遨遊在人群中的雲隱,冰冷而僵硬的麵容終於和緩了一些。


    不管怎樣,還有雲隱不是麽,他是他唯一的親人,他自然要讓雲隱活的肆意妄為,他隻要雲隱一人就足夠了。


    月隱有些驚訝的看著死死地阻擋在雲隱麵前,一步不退的樊城守軍,感到了一絲不可置信,“今日是怎麽了,竟遇到一些不要命的東西,難道旁人的性命比自己的還要重要麽?”


    他轉過身子,看了看原先因為懼怕驚雲的實力,瑟縮在牆角的幾位殘存下來的檢察院院使們,看到此刻雲隱占了場上完全的主動,才敢探出頭來查看。


    這樣貪生怕死的行為,才符合他對於“人”的認知。


    田七和張齊互相看了一眼對方,他們在雲隱的猶如玩弄一般的招式下支撐了許久,已然耗盡了他們所有的體力。


    身體上密集的傷口,預示著他們二人,在可以預見的不久之後,便會化成一縷幽魂,從這個世間消失,很有可能,隨著所熟識的他們一同消失。


    他們不約而同的在心中呐喊,再堅持一會,一會,也許,支援的人就會趕到。


    驚雲放出的那一片聲勢浩大的藍色煙火,給了他們二人,也給了樊城守軍莫大的信念。


    隻要他們足夠堅持,永不放棄,終能得到救贖。


    或許,他們要是知道,驚雲早早的就已經放棄了他們的生死,他們還會不會這樣的竭盡全力,拚死一搏。


    不過,這世上有那麽一種人,即便是毫無希望,也能堅持到底,永不言棄。


    他們無疑正是這樣一群強悍的人,於絕境中求生,在無盡的黑暗中,找尋點滴的光明。


    田七挪動著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身軀,斜斜的靠在門上,手中機械似的揮舞著手中的大刀。


    抵抗雲隱的早已不是他們手中的兵刃,而是他們滿腔熱血的軀體。


    雲隱咯咯的笑著,手指所到之處,便是一蓬巨大的血霧,他的手指便是他最為驚人的武器。


    那根修行了數十年的,堅硬如石的食指,象征著他至今不敗的戰績。


    張齊努力的睜著自己的眼睛,想要保持清醒,他還不想死,真的不想啊!


    他的臉上滿是血汙,一道橫貫了整個麵部的猙獰傷口,使他的眼皮耷拉了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張齊渾不在意的撥弄了一下自己眼眶中搖搖欲墜的眼珠子,往裏麵按了按,他的手指死死地扣進王府大門的縫中。


    既然已經無力在舉起手中的鋼刀,那就用我的這一身血肉作為最後的武器,來抵擋你的殺戮吧。


    張齊的神思逐漸的迷離,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朦朧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個冒著燦爛金光,以拯救萬民為己任的強者,踩著五彩祥雲,向著此處而來。


    他看不清那從遠方而來的人的麵龐,卻隻覺得心中甚是安慰,他終究還是堅持等到了麽?


    張齊渾身的氣力一鬆,軟軟的倒在王府的門前,他所流出的血水,將原本朱紅的院門,浸染成了血的褐色。


    這褐色經久不褪,一直保留了多年的時光。


    它象征著一個平庸的小人物,在刹那間,生死關頭那心中不滅的堅守,這是真正的,會流血會受傷會走向死亡的大英雄,而非是永久不敗的神。


    紀明軒的腳終於踏進了王府地界的三丈之內,他早已看到他最忠心的手下,如同一條沒有骨頭的小蛇,團成一團,倒在銅獅旁生死不明。


    王府門上掛著的那些個勉強還能看出是個人的肉泥,地上一地的暗衛死屍,每一樣帶有驚人破壞力的東西,都向他展現了這二人的實力。


    但是他來了,他帶著雷霆般的怒火和阻擋一切的信心來了,那就注定今日有兩位絕世的強者,要跪倒在他的麵前,俯首稱臣。


    ------題外話------


    月隱和雲隱過去的感情和發生的事件是有用的伏筆,不是湊字數的廢話


    謝謝大家還記得看竹子,真的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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