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安雅的母家,那可是平江縣中首屈一指的望族。餘杭富甲天下,即便是這一個小小縣城中的首富,家財也是不容小覷的。


    在餘杭,提到平江縣的趙家,任誰都要豎起大拇指,在心中大大的比個“好”字。


    且不說一門三秀才,就說起趙家偌大的家業,和樂善好施的品德,也足以成為士族表率了。


    安雅踏在平江熟悉的街道上,看著曾無數次路過的臨街店鋪,不顧清晨的雨水浸濕了她的鞋襪,重重的歎息道:“如此大家,竟容不下一位失了雙親的年幼孤女,豈非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街頭露天的廣場處搭著一座施粥的涼棚,一旁高懸著的布幡上,寫著一個蒼勁有力的“趙”字。


    隱隱可見立在一口大鍋前,操持著事務,端著陳舊的瓷碗,滿麵堆笑的人,正是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她挽在李寒臂間的手指漸漸用力,掐的他有些疼痛,可他並未唿痛,隻是輕聲問道:“要不還是讓小嚴將軍帶著兵士們過來吧,大人何等尊貴,如何受得了這個?”


    “受得了,受不了,我也忍受了那麽多年了,不算什麽的。”


    她笑著拍了拍他的手,將手中黑色的油紙傘扔在地上,沉聲問道:“霜兒,可打聽清楚了?”


    “正如小姐所言,城中並無一人知曉。”霜兒上前一步,將係在她身上的蓑衣又緊了緊,“小姐,你如今已經翱翔九天,何需再和這些人一般見識。”


    “霜兒,我這一生已經殺了太多的人。”她一邊向前走去,一邊說著。


    淺色的繡鞋落在街道上的水窪中,濺起細小的水珠,滾滾而下的雨水擊打在她的蓑衣上,劈啪作響。


    “不管是為了什麽,我這雙手已經沾滿了血腥,以後勢必將染上更多的鮮血。”


    她將手垂下來,籠進蓑衣中,抬頭看著遠方,那群卑微的,恭敬著喚著大善人的百姓,晃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


    “我惟願此生,永不染親人之血。”她的聲音很低很低,像是在解釋什麽,更像是在保證。


    “若是他們知道,我成了昭寧公主,恐怕照著這些愚蠢之人的性子,早就生出了許多不應有的念頭。”


    廣袖輕舞,衣衫靈動,安雅低著頭,不願開口再說一言:“在這平江縣中胡鬧便也罷了,左右出不了什麽滔天的大禍。可一旦被綁入了官場,進了京都,各路官員爭相拉攏,恐怕就連活著,都是不易了吧!”


    她冷哼一聲,皺著眉頭,覺得惡心極了:“趙大善人?”


    “要是把這些人的心挖出來,隻怕都是黑的,居然能當得起這幾個字,也不怕遭雷劈麽?”


    安雅心中這樣想著,麵上卻是不動聲色,仍是一步一步堅定的向前走去。


    閉塞的信息,耗時長久而艱難的交通是大魏王朝無法改變的困境,更是整個漫長的封建時代的通病。


    已經習慣了現代便捷的網絡資訊和飛速發展的快速交通的安雅,曾無數次的對這一切感到厭煩,今日,確是第一次由衷的感到興奮。


    若不是因為這些,她怎能看到即將上演的那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


    瓢潑的大雨依舊下得張狂,正在施粥的幾個人,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不約而同的放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望著從遠處緩緩而來的安雅。


    那一瞬間,她們隻看到她隱約的身形,堅毅的仿佛要將這巨大的簾幕撕成兩半,放肆狂妄的姿態似要與這上天鬥上一鬥。


    她們愣住了神,就像是靜止了一般,怔怔的望著她出神。


    這個人,真的是那個先前嬌柔怕事,誰都可欺的女子嗎?


    明明是一樣的,卻又有哪裏分明是不一樣的了。


    待走到跟前,看清她身旁跟著的素衣男子,她們的臉上重新掛上了一層不變的溫柔笑意。


    “什麽嘛?還以為找了個多富貴的公子,就這樣的貨色,也敢帶迴來顯擺?”


    不過片刻,劉妍芷便開了口,聲音柔和了下來:“原來是表妹迴來了。”


    她拉著安雅冰冷的手,陡然提高了音量,大聲說道:“我看看,這位定然是表妹夫吧,是哪家的貴公子,竟能將妹妹的魂魄都勾走了,連著禮義廉恥都不要了?”


    大魏的風俗對女子並沒有過於嚴苛的要求,隻是女子逃婚也是大罪之一,更妄論現下還帶了別的男人迴來。這等行徑,即便是民風如此開放的大魏,也足以令這些鄉鄰所不齒了。


    “表姐謬讚了。”安雅微微彎了彎腰,不顧周圍詫異的神色,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沉聲說道:“李寒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些許有些微末才情罷了,至今連個功名都沒有,哪裏是姐姐口中的翩翩公子?”


    劉妍芷還想說些什麽,一旁站著的趙靜曼咳嗽了兩聲,止住了她的話頭:“既然迴來了,就在趙家好好的住下吧,雖是你錯在先,可我趙家也斷然沒有將你棄之不顧的道理。”


    “人都帶迴來了,趙家也不會不認的,等天放晴了,選了好日子,就替你補辦個體麵的婚禮吧。”


    趙靜曼將手中的大勺遞給下人,接著說道:“沒有媒妁之言,總歸是不體麵的。”


    “娘…”劉妍芷看著趙靜曼,拖長了聲音,有些不滿意。


    趙靜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說道:“有什麽事,迴家再說。”


    劉妍芷眼睛一亮,看了看周圍的人群,親親熱熱的拉住了安雅,笑著說道:“妹妹的手怎麽這樣冰冷,定是受了風寒。”


    說著,她還嗔怒道:“妹夫也是個粗心大意的,一點不知道心疼人,這樣大的雨天,就披一件單薄的蓑衣,能管什麽用?”


    她揚聲吩咐著:“張媽媽,還不趕緊的將表妹安置下,煮上一碗熱熱的薑湯,去去寒。”


    安雅笑著點點頭,說道:“多謝表姐好意,姐姐有事就不必招唿著了,妹妹好歹也在府上住了十年,想必是不會迷路的。”


    說完,她不去看劉妍芷臉上,生硬的笑容,邁著步子,就往趙家大宅去了。


    ------題外話------


    前兩日,竹子身體不適,感覺寫的有些草率,有時間會修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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