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溪隱隱覺著,事情該比母親說的還要複雜些,但一時理不出頭緒,畢竟她對這二位不了解,納蘭性德離世也有十幾年了。


    「毓溪啊,八阿哥聰明能幹,你與胤禛有所提防本是好事。可若把手伸進宮裏,去琢磨一個長年不受寵的貴人,似乎就有些過了。」覺羅氏提醒女兒,「何況你不信德妃娘娘嗎,所有人都知道,延禧宮是靠德妃娘娘眷顧著。」


    毓溪問:「額娘,覺禪貴人與明珠長子青梅竹馬一事,您覺得,皇上知道嗎……德妃娘娘知道嗎?」


    覺羅氏輕歎:「我說外人不知道,不過是往好了想,興許知道的人不少,但誰敢宣揚呢?當年明珠與長子不和,還有個很大的原因,是他嫉妒兒子受皇帝寵愛,擔心自己在朝堂的地位會被兒子取代。」


    毓溪搖頭:「子承父業,天大的好事,他居然還不樂意。」


    覺羅氏說道:「皇上重用納蘭性德,豈能不查清楚他的底細,你說皇上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毓溪到底年輕,這裏頭的曖昧糾葛,是她不敢想象的事。


    「說到底,年少時的玩伴罷了,閑話都是閑人說的,皇上在不在意,又或是故意做些什麽,我們能如何,納蘭性德和明珠又能如何?」覺羅氏道,「如今八阿哥都成家了,覺禪貴人依舊在宮裏好好的,更要緊的是,納蘭性德沒了那麽多年,誰還會去翻那老黃曆?」


    毓溪道:「是啊,連明珠都快被皇上架空了。」


    覺羅氏提醒女兒:「嬪妃們的事,不該你琢磨,額娘告訴你,是怕你去別處亂打聽些什麽,毓溪,就此打住吧。」


    毓溪欠身:「女兒聽額娘的。」


    覺羅氏又問:「還有一件事是什麽?」


    毓溪這才想起來,說道:「瑛福晉帶念佟去護國寺燒香那日,遇見八福晉和佟家的人,迴來告訴我,八福晉這樣壞了規矩秩序,會得罪京中貴眷。我等了幾天沒見什麽動靜,反倒是昨晚胤禛迴來說,八阿哥告訴他,惠妃因此事而責備他們夫妻。」


    覺羅氏點頭:「護國寺的事,我聽說了。」


    毓溪問:「可外頭似乎並無人議論,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覺羅氏笑道:「在你看來,八福晉有什麽值得旁人嫉妒的嗎?」


    「嫉妒?」


    「是啊,皇阿哥福晉雖金貴,可皇上皇子多著呢,各家有的是機會。除此之外,八福晉還有什麽呢,貴眷們若明著與八福晉過不去,她們圖什麽,豈不招惹笑話?」


    毓溪看著母親,抬起手指向自己,氣道:「那我呢,額娘,三福晉謠傳我寺中求子,她們議論得可熱鬧,仿佛都親眼見了,一個比一個傳的真。」


    覺羅氏心疼地說:「好孩子,委屈你了。」


    毓溪道:「額娘,我並不是想看八福晉的笑話,我就是、就是……」


    覺羅氏緊忙寬慰女兒:「你可是永和宮的兒媳婦,從當年孝懿皇後一句話起,就時時刻刻站在了風口浪尖,那些嫉妒你、詆毀你的人,除了想要傷害你,四阿哥、德妃娘娘都是他們的目的。」


    「我知道。」


    「說句不好聽的,惠妃雖然那樣告誡八阿哥,仿佛她很在乎名聲和體麵,可額娘敢放肆地說一句,現下京城貴眷中,還有誰把她放在眼裏呢,大阿哥會有什麽前程,也隻有惠妃自己癡心妄想了。」


    這下,毓溪不得不謹慎:「額娘,不能再往下說了。」


    覺禪氏淡然道:「好,不說了。」


    毓溪也冷靜下來,說道:「原打算求額娘為我打聽,護國寺的事究竟有沒有傳開,我相信瑛姨母說的話,但看到的結果有出入,難免覺得奇怪。來年我生下孩子,又要以四福晉


    的身份去麵對外頭的紛紛擾擾,就想著,也從中學些人情世故的道理。」


    覺羅氏道:「瑛福晉說的並沒錯,能傳到我跟前,貴眷之間必然是議論過了,隻是沒有明著讓八阿哥夫妻難堪的必要,而惠妃在宮外還有娘家人和明珠府,她們自然會提醒。」


    毓溪點頭:「女兒明白了。」


    但覺羅氏另有擔心的,稍稍猶豫後,還是開口問了:「今日的事,繞不開八阿哥,毓溪啊,你和四阿哥,是要與八阿哥爭什麽嗎?」


    毓溪道:「何止眼下,皇阿哥們打從出娘胎起,就無時無刻不在爭,額娘不必擔心,我們還算冷靜清醒,往後若有不明白的事,女兒再迴家來求教。」


    覺羅氏拉過女兒的手,愛憐地摸了又摸,說道:「你出生時,額娘唯一的心願,便是你此生平安順遂,可你有你的命格,攔不住。」


    「女兒知道。」


    「外人議論你時,我心疼不安,宮裏主子誇讚你時,我還是不安,日子久了,憂思成疾,眼瞧著一日日消沉,有天我突然就想通了。且不論外頭如何,我若不好,我的女兒還能靠哪個,於是振作起來,身子也跟著好了。」


    「額娘……」


    「我的閨女,隻管隨四阿哥闖蕩去,額娘在家好好的,你累了倦了,就迴額娘身邊來。」


    母親對自己深愛如此,毓溪不禁熱淚盈眶,但心內愈發堅定地說:「額娘放心,女兒什麽都不怕。」


    不久後,少夫人陸續迴來,母女之間的這些話,也就不便再說了。


    這個時辰,皇帝一行早已在行宮安頓,太後要皇帝好生休養兩日,不必在她跟前伺候,因此皇帝另住一處宮殿,雖然浩浩蕩蕩地來了大隊人馬,行宮內外依舊清靜安寧。


    此刻,佟妃從太後屋裏出來,見八公主獨自往外走,攔下問孩子去哪兒,八公主說德妃娘娘給她送了新棉襖,她要去謝恩。


    佟妃牽了孩子的手,笑道:「不必去謝恩,佟娘娘替德妃娘娘收下了,姐姐們呢,娘娘帶你找姐姐們玩耍。」


    八公主說:「五姐姐帶著胤禵進山了,七姐姐和我哥在屋子裏做功課。「


    佟妃不禁笑道:「難得出門一迴,胤祥怎麽還要念書?」


    八公主應道:「元旦前雖不念書,書房裏還是布置了好些課業,哥哥他總是先寫完了再玩耍,每年都這樣。」


    「胤祥可真是個好孩子。」


    「胤禵年年被德妃娘娘打手心,年年都不記得寫好。」


    佟妃笑道:「來了這裏,樂不思蜀,看樣子胤禵這迴又逃不過一頓板子。」


    說著話,已經到了孩子們的住處,進門時果然見十三伏案書寫,小宸兒則在一旁為弟弟裁紙。


    「娘娘吉祥。」


    兩個孩子見佟妃娘娘來,忙起身行禮,小宸兒更是要喚宮女來奉茶。


    佟妃溫和地說:「我不坐了,你們接著寫,娘娘就是想說一句,這兩天沒事,不必去皇阿瑪那兒請安,有事也別煩擾你們額娘,來找我,知道了嗎。」


    「是。」


    「好孩子,接著寫吧,一會兒天就要暗了,仔細眼睛。」


    姐弟三人恭送佟妃離去,八公主對哥哥姐姐說:「德妃娘娘送我的新棉襖我十分喜歡,正想去謝恩呢,佟妃娘娘把我帶迴來了。」


    小宸兒和胤祥相視一笑,都是人小鬼大的,胤祥摸了摸妹妹的腦袋,笑道:「哥已經替你謝過了,你安心穿著,等哥哥今晚把文章寫完,明兒也帶你進山好不好。」


    八公主卻往姐姐身邊站,小宸兒摟著妹妹說:「咱們才不去做野人呢,那麽冷的天,手都伸不出來,在家暖暖的多舒服。」


    胤祥自然不會勉強姐姐和妹妹,定下心來先完成課業,一直寫到太陽落山,有宮女進門來點蠟燭,孩子們才發現時辰不早了。


    小宸兒出門張望,正要問宮人,五公主和十四阿哥迴來沒,就見姐姐怒氣衝衝地走進宮門,不等她開口招唿,身後又跟進來小十四,亦是滿身的不服。


    「姐姐……」小宸兒謹慎地開口,生怕火上澆油。


    「叫他們備熱水。」溫憲沒好氣地說著,迴頭狠狠瞪了眼弟弟,嫌棄地說,「就你厲害,就你了不起,你那麽能耐,你上漠西打仗去啊。」


    「姐姐,怎麽了?」小宸兒緊張不已,生怕姐弟倆打起來,他們拌嘴吵架還是好的,在宮裏就敢動手,都不是一兩迴了。


    但從前打架,是胤禵還小,如今他念書學道理,自詡是個大人,再怎麽與姐姐起衝突,也不能動手了,這會子不過是一臉不屑地往他的屋子走。


    「你可休想再進山了,迴頭再把小命搭進去,我這就去稟告皇阿瑪。」溫憲怒道,「若敢跑出這宮門,你且試試。」


    十四並沒有理會,隻是生氣地推開要伺候他的小太監,悶頭進屋去。


    溫憲氣得將手套扔在地上,嚷嚷著要宮女為她準備熱水沐浴,氣衝衝地走了。


    隻留小宸兒在原地站著,和愣在門前的胤祥、八妹妹,姐弟三人皆是一臉迷茫。


    「七姐姐,外頭冷,你快進屋,我去問。」胤祥醒過神來,先把姐姐送進門,再往外頭來,果然見舜安顏裹著風衣,站在宮門外。


    「十三阿哥吉祥。」


    「他們怎麽了?」


    舜安顏無奈地笑道:「十四阿哥受罰不能用弓箭,便拿著短刀衝向獵物,可那些禽獸怎麽會原地等著被抓,自然是四散逃竄,如此五公主也獵不到。」


    胤祥聽了直搖頭:「就為了這事兒?」


    舜安顏道:「打獵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太危險了。公主說把她的弓箭給十四阿哥用,絕不告訴外人,可十四阿哥不肯也不聽,後來失足跌落廢舊的陷阱,所幸那坑不深,可是公主嚇壞了。」


    胤祥一聽弟弟掉進陷進裏,轉身就往迴跑,徑直來到他們兄弟的寢殿,小安子幾個都被撂在外頭沒讓進,他闖進來,便見胤禵手忙腳亂地拉扯被子遮掩什麽。


    「叫我看看。」


    「我沒事……」


    「你胡鬧!」


    胤祥生氣地扒開弟弟的手,掀起被子,胤禵慌了,死命遮掩,兄弟二人幾乎扭打起來。


    「疼、疼!」


    「你傷哪兒了?」


    「我沒事,哥你快出去。」


    「傷哪……」


    胤祥突然瞥見血跡,便用力將弟弟按住,扯下隻掛了半截的褲頭,驚見胤禵的屁股和大腿後側,都蹭破了皮,但幸好隻是蹭破了皮。


    屋子裏靜了一瞬,十四惱火地發脾氣,胡亂用被子將自己裹住,臉上漲得通紅。


    「怎麽會傷在這裏?」


    「坐著滑下去的,不然呢?」


    「姐姐可知道?」


    「她隻會罵我,當著侍衛的麵,當著舜安顏的麵罵我。」


    胤祥忍不住想笑,又怕傷了弟弟的自尊心,好生道:「好了,叫我看看,若傷得不重,我一定不告訴任何人,明天咱們繼續進山打獵。」


    可小十四氣得不行:「沒意思,我不去了,她不過是早來些日子,跟山大王似的,自己手上臉上都帶著傷痕呢,當我沒瞧見?」


    「姐姐也受傷了?」


    「是舊傷,可打獵哪有不受傷的,她盯我跟盯逃犯似的,生怕我跑了,沒意思,很沒意思!」


    胤祥正經道:「姐姐都舍得將弓箭借給你,還許諾不告訴外人,你覺得姐姐罵你是圖什麽?」


    十四抿著唇,很不服氣,但又沒道理。


    胤祥道:「姐姐擔心你的安危,若是不樂意帶你,你們都沒機會吵起來。」


    胤禵不服氣道:「我可沒和她吵,滿山就聽她訓斥我,嚷嚷得那麽大聲,我半句話都沒說。」


    「舜安顏說,姐姐嚇壞了,看你掉進陷進裏,她嚇壞了。」


    「我不是沒事嗎?」


    「胤禵!」


    見兄長冷下臉,雖然他們沒差幾歲,可胤禵還是不敢頂撞哥哥,低下頭小聲咕噥:「她罵得我腦袋都炸了,我也沒頂嘴,我知道是我不好,哥,我真的沒頂嘴。」


    胤祥說:「先叫我看看傷,若隻是蹭破油皮,就不驚動太醫,要是剮了皮肉,可不能胡來。」


    十四臉漲得通紅,發脾氣道:「怎麽就傷在那裏,丟死人。」


    忽然聽七姐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說道:「胤祥、胤禵,是我,我要進來了。」


    十四慌忙往被子裏鑽,急道:「別讓七姐姐進來,求你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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