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毓溪所料,佟國維根本不在乎家眷在後宮受到的屈辱,亦如胤禛所想的,他隔天便告病在家,隻將兒子推到眾臣跟前,說幾句假惺惺自責的話,並許諾會從嚴管束家仆。


    大臣們揣摩皇帝的意思,僅有幾人遞折子諫言,掀不起太大的風浪,眾人都知道,眼下佟家依舊不可動搖,沒必要為難皇帝,更為難了自己。


    於是幾日後,隨著一場場大雪,京城上下銀裝素裹,這件事,也仿佛一同埋進了雪裏,再無人提起。


    這一天,三阿哥府下了帖子,家中要擺宴慶賀嫡長子的滿月,帖子送到八阿哥府,珍珠端茶進來,見八福晉發呆,不免要關心:「主子,您怎麽了?」


    八福晉放下請帖,說:「我在想,佟府女眷是否赴宴,若是去了,我該如何上前搭訕,與她們認個臉熟。」


    珍珠說:「佟家夫人們,不論有無誥封,皆是京中一等一的貴眷,奴婢雖不曾見識過王公大臣的家宴是什麽光景,可在宮裏也伺候過宴席。宮裏宴席的座次和奉茶上菜的順序,可有講究了,主事太監們無不千叮萬囑,出了差錯,連小命都難保。」


    八福晉唏噓道:「果然是隻見殿前奢靡,誰知殿後辛苦,你們伺候人一場,還要把腦袋拴在褲腰上。」


    珍珠說:「這是當奴才的命,如今奴婢跟了您,可是過上好日子了。」


    八福晉看著珍珠,她對珍珠的喜歡,不僅僅是在這家中終於有了可靠忠心之人,更重要的是,珍珠是這世上,第一個靠她才能活下去的人,曾經在安王府苦苦求生的她,怎麽敢想將來會有這一天。


    珍珠又說:「到那天,三阿哥府席麵上的座次,必然也有講究,佟家女眷若是座上賓,而您離得遠些,特地上前說話熱絡,就該遭人口舌了。」


    八福晉點頭:「你說的不錯,我雖是皇阿哥福晉,但八阿哥是眼下成家的阿哥裏最小的,再如何尊貴,也要長幼有序,我前頭還有其他皇阿哥福晉和親王貝勒家的女眷,必定隻能占個角落。」


    「福晉,您會不高興嗎?」


    「這是有理可依的,我何苦太計較,隻是……」八福晉忽然想起神武門下侍衛說的話,烏拉那拉毓溪能在神武門暢行無阻,才讓她嫉妒不甘。


    珍珠道:「奴婢說句多嘴的話,佟夫人她們前幾日才在儲秀宮遭佟妃娘娘訓斥,丟臉丟大了。此番不來赴宴也罷,若是來,那一定是最惹人矚目的,不論您在席麵上,還是在其他地方前去親近,都會被人看見,到時候免不了一些是非口舌。」


    八福晉很是驚喜:「珍珠,你原是這樣聰明機靈的嗎?」


    珍珠低著頭說:「不瞞福晉,在宮裏能撈著看守空置殿閣的差事,是好大的福氣,既清靜又不必伺候人,奴婢花費好些心思,才掙下這福氣,奴婢自然不是蠢笨的人。哪裏知道,臨時給四公主擺放嫁妝,能鬧出這麽大的事,也是奴婢的命了。」


    八福晉說:「如今好了,你安心在我身邊當差。」


    珍珠高興地說:「奴婢再沒別的心思,隻想伺候好您和八阿哥,在宮裏學的那些人情世故,若能為主子效力,也就不白遭遇那一場禍事了。」


    於是主仆倆商議定了,三阿哥府擺宴那日,八福晉如尋常一般赴宴,若想與佟家女眷親近,不該急在這一刻。


    她已經打聽好了女眷們每月初一十五燒香拜佛之地,眼下佟夫人必定看誰都不順眼,還是離得遠一些,耐心等一等,有好時機才能有好結果。


    「福晉,您穿什麽衣裳去?」


    「我與八阿哥成親時,正值寒冷,宮裏做了好些襖袍,都沒怎麽穿過。」


    珍珠便喚來小丫鬟,一同將福晉的冬日禮服翻找出來,鋪了滿滿一炕頭,確實


    每一件都華麗且簇新,是尋常人眼中的上等品。


    「怎麽了?」可八福晉看出珍珠眼裏的擔心,「我這些衣裳,是不是不如那些貴婦人們的華麗?」


    珍珠說:「是奴婢多嘴的話,請福晉不要生氣。您這些衣裳,是宮裏照著阿哥成親的規矩為您置辦的,因此料子、製式和繡工,與其他福晉們都一樣,可奴婢在宮裏伺候宴席時,從未見福晉們穿過這樣的衣裳。」


    八福晉立時明白過來,說:「我若穿著它們去赴宴,豈不是告訴人家,府中沒有金銀供我另置辦衣衫首飾,滿身透著寒酸?」


    珍珠跪下道:「福晉,是奴婢多嘴,奴婢該死。」


    八福晉並不動氣,反而鬆了口氣,感激地說:「得虧你提醒我,要知道,宮裏宮外都不會有人教我這樣的道理,我若真穿著宮裏賞賜的衣裳去赴宴,可就成了最大的笑話。」


    「奴婢不敢當,是奴婢多嘴了……」


    「快起來,去找管家取緞子和皮毛,再將會針線的丫鬟都叫來,還來得及。」


    「是。」


    然而,看著珍珠離去,八福晉想起了之前的事,胤禩因惱恨旁人嘲諷他的生母曾是罪籍宮女,在針線房做活,就見不得她在家做針線,一貫溫和的人,甚至衝她發火。


    八福晉捂著心口,沉沉一歎,這迴她不動手總行了吧。


    同是這一日,傍晚時分,三阿哥迴到家中,興衝衝來看他的大兒子,就快出月子的娃娃,已被喂養得白白胖胖,見了人就咧嘴笑。


    胤祉問:「你說他這麽點兒大的小東西,知道什麽是高興嗎,怎麽總傻樂?」


    三福晉嫌棄道:「什麽叫傻樂,是咱們兒子有慧根,聰明著呢。」


    胤祉笑話:「這麽點兒大,還能看出慧根?」


    三福晉傲氣地說:「這可是我生的兒子,便是全天下最好的,將來也會是皇阿瑪最寵愛的孫子。」


    胤祉不敢想那些事,隻顧逗著娃娃高興。


    三福晉卻想起一件要緊事,神神秘秘地問:「你猜怎麽著?」


    胤祉一臉茫然:「什麽……怎麽著?」


    「佟家迴帖,答應來了,佟夫人也來,我還以為她們拉不下臉,這迴不來了呢。」


    「是嗎,我也想著,佟家女眷這迴丟好大的人,不會來吃咱們兒子的滿月酒。」


    三福晉靠在床頭,一手支著臉頰,滿眼算計地說:「我可得給足了體麵,哪怕得罪你那些伯母嬸子,胤祉,要是她們向額娘告狀,你替我去景陽宮解釋。」看書菈


    胤祉微微皺眉,謹慎地說:「捧得太高,也怕弄巧成拙,萬一叫佟夫人以為你故意惡心她們呢,還是人人都照顧到才好,官眷怎麽也不該高過宗親女眷去。」


    三福晉很是不屑,問道:「宗親裏頭,除了裕王府和恭王府,還有哪一家,值得你這當今皇帝的兒子巴結的?胤祉,你可是皇阿哥。「


    這話聽來,胤祉竟沒得反駁。


    三福晉得意地說:「你放心,二位叔伯的家眷,我自然好生招待,不敢怠慢。其他的,不是我小看他們,估摸著比我更想巴結好佟家。」


    胤祉聽來很是不安,問道:「就算要巴結佟家,各家都是暗地裏算計的,你這般張揚,就不怕人笑話嗎,更不怕我被指責有非分之想?」


    「別擔心。」隻見三福晉坐起來,一手抓了丈夫的胳膊,笑道,「讓人把咱們當傻子,沒了防備,可比處處被盯著,稍有差池就萬劫不複強。我的三阿哥,日子還長著呢。」


    胤祉怔怔地看著妻子,隻是經曆了一場產育,怎麽眼前的人突然不一樣了。


    「看我做什麽?」


    「你居然


    願意被人當傻子?」


    三福晉看向兒子,滿眼驕傲,說道:「這不是有指望了嗎,我可不願我的兒子,將來做個會在宴席上被冷落的宗親,他可是皇孫啊,他的爺爺是皇帝,他的阿瑪也要……」


    胤祉慌張地捂住了妻子的嘴,低聲罵道:「你瘋了?」


    三福晉卻笑著推開丈夫的手,說:「胤祉,咱們可得給兒子,掙個好前程。」


    胤祉心裏自然有所期待,可他明白,眼下不過是給皇阿瑪生了個孫子,證明他可以延續父親的血脈和愛新覺羅的香火,可誰家不能生兒子呢,老四家可是福晉、側福晉都懷上了。


    皇權之爭,沒兒子不行,但有兒子,也不足以改變命運。


    此刻,四阿哥府中,毓溪被攙扶著來到西苑,念佟鬆了手,高高興興地跑進去,但很快就受了驚嚇般退出來,抱著毓溪的腿往袍子裏鑽。


    「乖乖,怎麽了?」


    毓溪不好彎腰,一旁的乳娘趕緊把大格格抱起來,念佟一臉的驚慌,害怕地伏在乳母肩頭。


    青蓮便先一步進門查看,很快來向福晉稟告:「裏頭沒點燈,想必是大格格怕黑。」


    毓溪哄了哄閨女,便命乳娘抱迴去,她本是想帶孩子來讓側福晉高興高興,但若見女兒害怕自己,側福晉會更難受吧。


    邊上的小丫鬟跪下道:「福晉容稟,側福晉這幾日見不得光,實在是難受壞了,這才不在屋裏點燈。」


    毓溪正是知道李氏被害喜折磨得不成人樣,才來探望的,說道:「不妨事,側福晉用過晚膳了嗎?」


    丫鬟滿臉愁雲,搖頭道:「一整天,隻喝了幾口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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