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件關於自己母妃的辛秘,李翊語氣平淡,波瀾不驚,仿佛隻是與陸晚在閑聊一件十分尋常的小事。


    可聽在陸晚耳中,卻如平地炸起了一道悶雷。


    她怔了半晌,遲疑問道:“所以,娘娘也知道他還活著?!”


    李翊沒有迴話,他眸光看著遠處的燭台,冷峻的麵容掩映在忽明忽暗的光影裏,看不真切。


    見他這般形容,再聯想到先前蘭貴妃的種種異樣,陸晚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連喝了兩口茶,將心中的震驚壓下來,思緒也清晰起來。


    “所以,他口中的不共戴天之仇,是指當年他與他父親的遇害,是……”


    餘下的話,陸晚沒敢說出口。


    但墜影幾次三番對李翊和晉帝的刺殺,再想到晉帝對蘭貴妃的癡迷,不難想像,他為何這般仇恨他們的原因了。


    一切事情聯係在一起,得到的答案就是,當年晉帝微服出遊,對蘭貴妃一見鍾情,為了得到她,不惜殘害了她的夫君與兒子,最後終是抱得美人歸。


    李翊嘲諷一笑,冷冷道:“我問過父皇,他說他沒有做過這件事,可大抵沒有人會信……”


    包括他的母妃。


    或許,正是持同樣的懷疑,讓母妃這些年來,對父皇一直不冷不熱。


    連帶著對他,也熱愛不起來。


    所以,他一出生就被帶離了母妃的尚梨宮,是舒嬤嬤一手將他養大的。


    “殿下,你們是多久發現墜影……他們還活著的?”


    陸晚腦子裏有無數疑問,她知道這些事,事關皇家秘聞,又是他們的家事,但想到墜影是在為李睿辦事,她就心驚膽戰,不得不向他問清楚一些事情。


    “當年他們父子掉下山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母妃成為貴妃後,就一直私下派人在尋找他們,爾後關於他們還活著的消息,就陸續傳來……”


    “我是在畫舫上第一次遇刺之後,被送進宮裏搶救,從母妃的言語間察覺到了異樣。”


    彼時,他所中的鏢上有毒,生死一線之間,父皇大怒,下令要關閉京/城九門,掘地三尺,也要將刺客找出來。


    母妃一聽,當即就懇求父皇一定要留活口。


    母妃當時臉上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眼睛。


    而這樣的神情,他並不陌生。


    小時候想念母妃時,他偷偷跑進尚梨宮去看母妃,好幾次都看到母妃偷偷躲在寢宮裏哭,是那般的哀傷難過,令他記憶深刻。


    到了第二次花宴上的刺殺,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父皇與陸晚,心口似被剜空,再也忍不住,跑去質問了母妃。


    母妃百般否認,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肯定,他那個同母異父的兄長,是真的還活著……


    李翊說起這些事時,語氣還是平淡尋常,可陸晚卻莫名的心痛起他來。


    她隱約的感覺到了,那些傳聞他與蘭貴妃母子不和的原因是什麽了……


    放下茶杯,陸晚握住他的手,纖纖手指舒展,與他十指相扣。


    “殿下,娘娘這樣做,也是人之常情。”


    “不論是你,還是那個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都痛惜。”


    “而若是娘娘以為當年那對父子所遭遇的不測,皆因她造成了,隻怕這些年娘娘心裏的愧疚與悲痛,是旁人無法體會的,所以娘娘是背負最多的那個人……”


    陸晚說的這些,李翊都懂,但卻從未有人當麵這樣勸解過他。


    舒嬤嬤她們,談及此事,言語間,皆是對他的憐憫。


    而這些憐憫,隻會加深他對母妃的怨念。


    但內心深處,他並不想怨恨母妃……


    而今,這些能讓他釋懷的話,卻出自她之口,不免令李翊動容。


    他握緊她的手,眸光沉沉望著她,勾唇笑道:“怎麽,如今你還反倒安慰起本王來了?”


    每當他用這樣的目光看她,她就知道他想幹壞事了。


    俏臉羞紅,陸晚連忙推搡開他。


    她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他說。


    “殿下,我曾聽他們聊天,談到鐵礦圖。聽他們話裏的意思,他們逼你交出鐵礦圖,表麵上是要向京/城裏的某人交差,但實際上,最後鐵礦圖都要歸於他們真正的主公……”


    陸晚看向李翊,沉聲道:“京/城的那位,自是睿王,但他們嘴裏那位主公,會不會是?”


    秋落曾同陸晚說過李翊與陸佑寧退親的原因,是因為羅衡將李睿與陸佑寧私下交往的信件呈到了晉帝麵前。


    羅衡借此事,不止毀了李翊與陸家的聯姻,還打擊了李睿,讓他丟了臉麵,更是讓鎮國公府與兩位最有實力競爭太子之位的皇子,都落下了芥蒂……


    而跟在李睿身邊多年,勢力不容小覷的徐誌,竟然毫無反抗之力,就這般折在了他的手裏,“自盡”家中……


    細想想,羅衡的手段和勢力,委實可怕。


    而他背後之人,膽敢將睿王當做棋子,更是深不可測。


    所以,當時一聽到鄭七他們提到主公,陸晚就想到了羅衡背後真正的主子……


    兩人心有靈犀,李翊一聽她的話,也想到了。


    他蹙眉沉吟道:“大晉能將睿王當成棋子玩弄的,數不出五個。但這幾人,本王都派人查過,與羅衡都沒有關係。”


    自從對羅衡產生懷疑後,李翊一直派人盯緊著他,也派人調查了他懷疑的幾位皇子和老王爺。


    可半年時間過去,一無所獲。


    陸晚想了想,道:“或許弄清羅衡的真正目的,就能找出他背後之人了。”


    她的話卻是點醒了李翊。


    李翊神情一凝,朝外喊了一聲。


    長亭慌亂地從外麵跑進來,整個人從上至上濕透了,像個落湯雞一樣。


    李翊擰眉看著他:“你幹嘛去了?”


    長亭囁嚅道:“卑職肚子不舒服……”


    李翊不疑有他,吩咐道:“你即刻派人迴京,讓曾少北將之前查羅衡的宗卷都整理出來,送來這裏。”


    長亭連忙應下……


    百裏開外的邵縣,蘭英將裁縫送來的衣料呈給阿晞看。


    “小公子,世子爺說了,等姑娘迴來,咱們就要迴京了,世子爺說要給你多做幾身新衣裳,你看你喜歡那個色的?”


    阿晞靠在床榻上,眸光從麵前的布料上掃過,隨便挑了幾樣。


    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一塊水綠色的蜀錦上。


    “這個,也給我做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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