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國要離婚必須過三叔這一關。</p>
在這一個大家族中，三叔是長者，今年已經七十二歲了。</p>
慶國去三叔家時，三叔正躺在床上，臉胖胖的有點虛，同樣圓臉的老伴一口一口地喂他飯。見慶國進來，他停止了吃飯，看了慶國一眼並對他說：“坐吧，怎麽有空過來呢？”</p>
“三叔，身體好點了嗎？”慶國見了麵先說客套話。</p>
“好些了，多虧了你嬸，以前，我沒少和她吵嘴，唉，到了難時候，還是老夫老妻，連孩子也替不了。”他好像故意說給慶國聽。</p>
“你同淑秀和好了吧，淑秀脾氣好，她可是我們這裏出了名的好媳婦，你可不要做傻事呀。”三叔說。</p>
慶國見開了話頭，也不隱瞞了，直接說：“我就是為這事來找你的，我同淑秀過不下去了，開始談離婚的事，你看，你同意嗎？”</p>
“慶國！”三叔一下子改了語氣，“慶國，我和你說，你同淑秀感情怎麽樣，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可管不了，你同我商量離不離婚，我明確告訴你，我堅決不同意你們離婚！”</p>
他說得很慢，句句在理，慶國沒想到三叔那麽堅決地反對，他撓了撓頭發，不做聲了。</p>
三叔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日子才好過了幾年，就窮折騰。叫我支持你離婚，你打錯譜了！別事我沒記住，那年下半夜了，你犯了腸炎，是你媳婦背著你，到診所，叫開王醫生的門，給你打針、止了疼，別人的好處你都忘了，隻剩下不是，人不能沒良心。”</p>
慶國聽著，有些不以為然，他知道，三叔這一代人，他們不追求愛情，兩個人過上吃飽飯的日子，便算好生活。</p>
三叔對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離婚非常反感，他也為這個傷了幾次心，並且一直心裏有塊心病。</p>
三叔的女兒麗麗過得很富裕，與丈夫開著豪華大酒店，一個離過婚的服務員看上了老板，非逼著老板離婚不可。女婿也混蛋，竟正二八經地同女兒打起了離婚，怎不令三叔頭痛。他是堅決不同意倆人離婚的，不光當事人有一方要痛苦，兩家老人，孩子也要跟著受罪。別的事他說了不算，在老人的位子上批評他們，他還有資格。</p>
以前，慶國沒追求過什麽情投意合，情意綿綿的東西。可自從他遇到水月以後，他就想過甜蜜的、令人心醉的日子，心再也不屬於家庭了。他感到苦惱，想離婚，不管別人說什麽，他就要離婚。</p>
從三叔家出來，心情很沉重。三叔是他們家族唯一的男性長輩。他發話了，不同意離婚。雖然離不離是自己的事，但慶國不想私奔，不想為這事眾叛親離。要想讓水月名正言順地嫁過來，成為趙家的媳婦，必須經過老人同意，看來這個事難度更大了。</p>
晚飯他不想迴家吃了，順路來了娘的門上，娘已在拾掇桌子。見他迴來了，問了一聲便沒下文了，三個人悶悶地吃飯。“慶國，我對你與淑秀離婚的事不摻和，不摻和歸不摻和，可也不希望你離婚，都四十歲的人了，還折騰個啥。水月錢多，心活，你就不怕她日後瞧不起你。”</p>
“她不是那樣的人。”</p>
“這麽多年了，你了解她嗎？當年，她老爹不讓她與你成，她就聽了他的話。現在她離婚了，又來找你，我是很反感的。”</p>
吃完飯，慶國前腳剛走，三叔在三嬸攙扶下來了慶國母親這裏。</p>
“嫂子。”三叔叫道。</p>
“唉呀，三兄弟，晚上你怎麽來了？你有病，晚上別走路。”慶國娘吃了一驚。</p>
“唉，心裏盛不下呀。下午，慶國到我那裏去，說要離婚，我是堅決不同意，這不，我不放心，又來同你說說。慶國離婚，是我壓根也想不到的，從小到大，那麽老實，誰知道他出這個事，你要管他呀，淑秀也是咱家裏公認的好媳婦。”他吐字很慢。</p>
“我盡力管呢，現在年輕人，不是那時候的人，自己主意大著哩！”慶國娘說。</p>
三叔一聽有些生氣，他鼓了鼓勇氣，才說：“外邊有人議論，水月給過你錢？咱可不能為錢而不講良心了。”</p>
慶國娘的臉一下子紅了，沒接話頭。</p>
“嫂子，當年你管三兒很有辦法，現在你不用那麽大力，說不定能管住慶國，為啥不勸他？你要水月的錢，差點事吧，咱就缺那三千兩千的錢？”三叔問話毫不客氣。</p>
“我……”慶國娘羞愧難當，“孩子的事，他們自己做主，我個老婆子誰稀聽我的！”她聲調有些變了。</p>
三叔見大嫂動了怒，也覺得當麵揭短有些過分，口氣變得溫和了：“我也是為咱玲玲著想，她不小了，都懂事了，當父母的要多為她想想。再找那水月，也不會再有孩子了。水月要了兒子，咱慶國光去替人家扛活。”</p>
慶國娘不接話了。三叔覺得自己的話也沒勁，就嚷著要迴去。</p>
淑秀信了教，她也沒同慶國爭吵過，慶國每天除了偶爾迴家吃點飯，不與淑秀搭腔，但他對淑秀說：“你聽好了，你逃避也逃避不了，咱倆沒感情了。你早答應離了，咱都開始新的生活，不比現在天天賭氣強？”</p>
淑秀坐在沙發裏，滿臉平靜地說：“你早商量好了，可以開始什麽新生活，我上哪去開始新生活，這些年，我把你、家和女兒當成了我的全部，離開了你們，我連生活的信心都沒有了，談什麽新生活。慶國，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麽心這麽狠，說走就走呢？”</p>
“你不要再叨叨，我不願聽。”慶國打斷了她的話。</p>
慶國娘當初覺得兒子不簡單，那麽有錢的婦人都圍著他轉，她是炫耀出去了，沒想到再反饋迴來，竟這麽難聽。她心裏犯了嘀咕。</p>
那天慶國娘見後鄰郭老太站在街頭樹下，她過去說話。郭老太有兩個兒媳，一個在外地上班，一個在家裏的媳婦常令郭老太生氣，郭老太說起來義憤填膺，見有人和她說話，她又開始了控訴。她訴完了就變成了聽眾，慶國娘開始訴說。她說：“都說俺大兒媳婦多麽孝順，有些事我不好意思出來說，她哪點都好，就是很向著娘家的人，打和俺兒結了婚，手中有點寬鬆錢，就去補貼她娘家，她娘家兄弟多，唉，真是無底洞，這些事都沒法拉，拉起來氣死人，俺大兒吃了氣了。剛好前一陣兒給我送了些大米來，您猜怎麽著，都生蟲子了。還有，我有一袋洗衣粉，不見了，八成是她拿去了，財迷，很財迷！”</p>
兩人絮絮叨叨陳穀子爛芝麻一說就是半晌。</p>
這些話不到三天，周圍大家都知道了慶國媳婦與婆婆之間並不是像原來想的那麽和諧，慶國也不是那麽孝順。人們猜測到慶國媳婦不利了，丈夫煩了，婆婆再煩了，婆家還能呆得下去嗎？慶國在家裏與淑秀分居了。水月的車，他不敢往家開，放在單位的院子裏，囑咐看門的老頭看好。</p>
慶國每次迴家都催淑秀去離婚，淑秀還是那句老話：“你同家裏老人去商量，他們同意了，我就沒指望了，我會去真辦的。”</p>
星期天，他開著車去曲阜過了兩天，下午又迴來了。水月在家又是炒又是蒸，慶國權當到了賓館享受著貴賓的待遇，比起在家看那難看臉色好多了。</p>
水月善解人意，兩人沒了障礙。在一起的日子多了，甜蜜的話說得夠多了，她便約了自己的好友到家裏來打麻將。慶國起初對麻將是一竅不通，漸漸地，他熱上這個了，坐在牌桌前一天不動不覺得累。迴到單位上，談起來眉飛色舞，他覺得比一般同事的生活豐富多了。</p>
夜晚，來玩的人離去了，水月撒嬌地依偎著他問道：“慶國，你那邊怎麽樣了？”</p>
慶國一聽她是問離婚的事。一下子又情緒低落起來。他淡淡地說著：“她發恨，說什麽也不答應同我離婚，周圍的人更不讚成我，女兒也仇視我，隻用眼瞅我。”</p>
“慶國，她不同意，是不是怕你分她的財產？你什麽也不要，都給她，再讓她提條件，我出三十萬你去離下來。”這話水月說過多遍了。</p>
慶國說不出啥滋味。“我壓力很大。”慶國悠悠地說，他雙手插進頭發裏，把頭埋下，低低的，很難過的樣子。</p>
水月怕他在壓力麵前屈服，不敢多說話。</p>
慶國抬起頭來說：“水月，你不知道，他們越給我做工作我越反感，我越想早離了，咱好在一起。”他的目光非常堅定。</p>
慶國現在陷入了自我矛盾當中，他從口袋裏掏出電話記錄本，本子的扉頁上夾著水月的頭像，笑盈盈的，含情脈脈地望著他，這是他的習慣了，他走到哪，照片帶到哪，隻要有空便拿出來瞅瞅。水月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想到有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的漂亮女人在支持著自己，慶國就覺得生活很美好，幹工作也有了勁頭。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我也算是個幸福的人吧。”</p>
他同水月好，從內心裏說不是圖錢，他喜歡的是水月本人，但推究起來，水月能保養得膚如凝脂，舉止優雅，還不是沾了有錢的光。沒有錢的水月是個什麽樣子呢？有時慶國也這樣想過。但他馬上否認了自己生出的這個怪念頭，他堅信自己愛的是水月本人。每天一睜眼，頭腦中出現的第一個人，便是水月。一有空閑，頭腦中閃現出來的麵孔還是水月，夜裏伴自己入夢的人還是水月。</p>
淑秀有時呆在家裏，實在呆不下去了想去三叔家坐坐。什麽也不說，隻看看病床上的三叔，拉拉呱，心裏會覺得痛快很多。婆婆那裏她很少去，她覺出婆婆已不向著她了，如果傳說婆婆收了水月錢一事是真的，那她沒有再去婆婆那裏的必要了。</p>
“我給你的錢少，是細水長流，她給你是有目的。”她在心裏對婆婆說。</p>
淑秀很少去媽媽那邊，媽媽見了她就要問她，她見如此傷媽媽的心，不如自己一個人背負傷痛的好。她在電話裏總是說：“媽，我這一陣子好多了，沒啥！您放心。”</p>
三叔堅決地反對慶國離婚，在村子裏反響強烈。三叔說：“慶國娘就沒見過錢，那麽點錢就買住了，在兒女麵前，父母還要主持點正義才行。”</p>
三叔的話傳出來很快，人人都稱讚三叔做得對。淑秀很感激三叔。</p>
淑秀提著一箱水果到三叔家去了。</p>
三叔三嬸都很熱情，三嬸說：“淑秀，你好長時間沒過來坐坐了，你三叔念叨過好幾次哩。”淑秀坐在三叔麵前，三叔坐起來，說：“淑秀，慶國不懂事，讓你受難為了。”一句平常的話，卻勾起了淑秀的心酸，她哭泣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意識到是在病人跟前，又止住了哭：“三叔，你要替俺娘倆做主。”想不到三叔三嬸這麽痛快，淑秀很感動。</p>
“快別說這些了，我也沒多打聽，你們倆到底為啥打離婚？村裏人都誇你好，以前都誇你們倆過得好，誰會想到有這事，慶國這小子，他怎麽會有這個邪心？”</p>
“以前俺倆很少紅臉。”淑秀說。</p>
三叔便把當年水月爹是如何瞧不起趙家，如何羞辱祖輩，如何拆散他們的過程又詳細地說了一遍。</p>
三叔很懇切地對淑秀說：“前幾天，我責備了他一頓，這事關係到咱趙家的聲譽，我不能不管。我這老骨頭，活一天賺一天，但也要做點好事，不能讓後代受苦。”</p>
三叔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人，他們經過的最大困難便是貧窮，做夢都想吃好、喝好、有錢花。誰家兒子長大了，能找上個媳婦，就很不錯了，誰還會去離婚？到了改革開放時期，三叔開起了五金商店，手裏有了錢，才過上好日子，他與妻子相伴相隨，日子過得很舒心。現在忽然病了，但有妻子日夜陪伴，省了孩子們的事，他在心中最親近的就是老伴，他想告訴慶國，人都有年老的時候，老了就要靠老伴。</p>
三嬸看了一眼淑秀說：“哎，心情不好，精神就不好，你看淑秀以前又說又笑，現在呢，整個變了個人，連笑都不會了。唉！真沒辦法。”三嬸說。</p>
“你們倆人現在怎麽樣了？”三嬸坐直了身子，問。</p>
“他不在家住，我們很少說話。”</p>
“這孩子真是鬼迷心竅了。”</p>
“淑秀你又沒做錯什麽，你先忍著，一定沉住氣，這閑事俺管定了。”</p>
淑秀開始知道真相時，她有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有一段時間，她真想一死了之，工作沒了，丈夫又不想要自己了，活著還有啥勁？但一看到女兒，一想到自己從小失去父親，她咬著牙，不死，為了女兒，她也不答應離婚，她更怕是被好友笑話，活到近四十歲了，被丈夫休了。哪有臉見人？自己有缺點可以改，離婚是萬萬要不得。</p>
“淑秀，你針線好，過十天，你來做被子，你小妹妹的婚事訂下來了，日子在九月初六，這八月裏咱把被子做起來，你三叔早就說了，女送客還是你的。”三嬸說。</p>
“人家都說做被子找兒女雙全的，我卻隻有個閨女，再說了我正在鬧這個事。”淑秀說。“老年女人才那麽多事，我不信那個。老二結婚時，也是你當的送客，大胖小子也有了，收入也不少，小日子過得挺紅火。咱村東頭那閨女，她娘信迷信，拿著尺子去找人，當陪客，又要看屬相，又要看長相，最後怎麽樣，不照樣離了婚，有啥好的。”</p>
正說著話，女兒趙麗麗迴來了，懷裏抱著胖小子。剛進門那小兒一下子從她的懷裏跳下來：“姥姥、姥爺，我的火車跑得快，我的火車，我的火車！”</p>
麗麗趕快從兜裏摸出軌道、火車放在地上，那小兒自己玩了起來。</p>
“大嫂，沒想到我那老實的大哥也做那樣的人，我聽說了真氣呀，有人說男人沒個好東西，起初我還不信，看看，都讓咱們碰上了吧。”她倒比淑秀大方多了，毫不諱言。麗麗今年二十七歲，孩子兩歲半，開了兩年酒店，就租了地皮，蓋上了樓。他們的飯菜質量實惠，顧客盈門。許多人一看他們發了財，便紛紛效仿，都在那裏蓋了樓房，開起了大大小小的飯莊，一時間那條街車輛驟增，被人稱作腐敗一條街。到底有沒有違法經營，誰也不知道，外人更是無從查考。</p>
麗麗將淑秀拉至裏間，那是她做姑娘時的房間，依然還給她留著。她說：“大嫂，這些日子你肯定很受罪，我雖然比你小，卻早嚐到了這個滋味。你可能不相信，我沒辦法了，什麽都豁出去了，別人就怕你了。那biao子，來這裏找活幹，那陣剛好人手少，來就來吧，長得可以，站個門頭，還蠻好的，誰知，她倒勾上了俺小王。如果我那次不迴去換衣服，決不會碰上那事。小王那陣子撒謊：我這陣子這麽忙，哪有工夫伺候你。可他倒有工夫追她。我鬧，我倆就打。不料，那女人反倒占了上風，叫小王和我打離婚。我說誰敢和我提離婚的事，先吃我一鐵棍子再說。我對那女人說，東北人狠，我更狠，我掄著鐵棍子見什麽砸什麽，電視機、放像機我都砸了，幾萬元的東西都順著我的棍子沒了。”她停了停，又接著說，“我反了鎖門，來客我就趕走。停業十天，小王告了饒，答應攆她走。直到她真的走了，我才開門營業。我對小王說：我們拚死拚活掙了幾個錢，她扭扭屁股就想奪去呀。你才攢了幾個錢，就燒得不知姓啥好，真沒出息！”</p>
“再出現這種事，我先砸斷你的腿。”</p>
“那女人走了，俺倆又打了一陣子，才好起來，總之關係不如以前了。”</p>
淑秀和麗麗仿佛一對落難的英雄，互訴苦惱。</p>
麗麗說：“想不到像我大哥那樣默默無語的老實人玩起來還很認真啊。”</p>
麗麗又說：“咱家裏，有我的事就夠煩的了，誰知又牽上你們。”</p>
淑秀說：“我和你不一個脾氣，他也和你對象不一個脾氣，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現在我們家不像家，日子連湊合都沒法湊合，你說我再不願意離，能行嗎？那女人追他追得緊，汽車讓他開著，蓋起樓來，說不定明年就過來住了。”淑秀說著就要掉淚，“我覺得這樣下去要被他氣死了。”</p>
“今天晚上你在這裏吃吧，俺爹喜歡人多，我還得迴去，做著買賣不自由。抽空我再見見我大哥，小時候，我常和他開玩笑呢！”</p>
那小兒早跑到院裏攆雞去了，麗麗叫過他來，同姥姥、姥爺說了再見。</p>
屋裏一下子靜寂了。</p>
“淑秀，出了這事你別太難過，傷身子，兩個人的感情外人說了不算，可家庭還有個責任問題，噢，說結婚就結婚，一不高興又離婚，這不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做的事，我不是嫌他別的，我就說他不該對不起你和女兒。”三叔一邊寬慰她一邊發表自己的看法。</p>
風還是有些刺骨，三嬸來到院中，仰頭看看月亮，就擺下桌子吃飯。以前拖著孩子受累的時候，哪有心思聊天？現在有心思也有錢了，身體又不做主。好歹不算厲害的病，是叫人欣慰的。</p>
吃飯時，淑秀和女兒坐一邊，三叔三嬸坐一邊，三叔問：“到你娘那邊去了嗎？”</p>
淑秀說：“去過，我是硬著頭皮去的，聽說那女人送的比我多，不光有東西還有錢，我比不過她。”</p>
三嬸說：“你婆婆有些老糊塗了，她怎麽會這樣做呢，當時我和你三叔聽說後，你三叔馬上去找她了，證實是事實，他說了她一通，估計臉上有些掛不住呢！”</p>
“那女人目的是先過她這一關，怕她和你一個心眼，她知道你家慶國很聽你娘的話！”</p>
三叔又說：“我反駁得你娘無話可說了，我說你那本事呢，不要口口聲聲孩子的事俺管不了，當年老三訂婚，那女方長得不好，她對老三說‘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敢娶她進門，我就敢死給你看’還真管用，老三乖乖地和她分了手。現在用著她管了，又說管不了，是收了人家的錢。我真瞧不起她這一點。”</p>
淑秀不理解，在四關城裏不同於鄉下農村，東屋、西屋、南屋都是掙錢的門路，誰家不租賃出去，況且婆婆家連北屋都賃出去了二間。每逢過年，淑秀與兄弟家都往家交錢，少說也一千元，夠花了，不至於因錢而那樣做吧，脾性如此，隻能那樣說。</p>
各有各的心事，這頓飯吃得也過於沉重，無味，對淑秀來說，滋味比自己在家裏悶著要好。</p>
三叔和三嬸心裏鬆散了很多，他們盼著慶國迴心轉意，畢竟去做了好幾次工作了。</p>
淑秀為三叔家打掃院子，把一些舊衣服找迴來，該洗的洗，該補的補，三嬸打心眼裏喜歡這個侄媳婦。她知道，在婆婆家她也是這麽幹的，她就對三叔說：“咱嫂不知怎麽想的，孫子孫女都有了，媳婦還對她那麽好，怎舍得讓大兒子胡鬧騰，良心過得去嗎？也不怕叫左鄰右舍笑話。”</p>
三叔說：“咱嫂年紀大了，莫非她老糊塗了，年輕時，誰不說她精明。”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不停。</p>
十多年的口味已養成了習慣。“淑秀是你的結發妻子，這些年兩個人磨合過來了，你的身體狀況，生活習慣，她都很清楚，有好吃好用的先留給你，哪一點也說不出不是來，你忘了那一年，你腸胃不好，她變著花樣給你做飯吃？除了老婆，誰有這個耐心？”</p>
淑秀做禮拜迴來，碰到姨，姨一把拉住她說：“淑秀，你怎麽和那些人在一起，難道你也信教嗎？”</p>
“嗯！也去也不去的。”淑秀點點頭。姨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姨想：“看把孩子逼的。”她擦擦眼角說：“這麽長時間，也不去我家玩了，走，今天去我家，離晚飯還有兩個小時，過去坐坐。”不由分說，姨拉起淑秀的手就上了樓。</p>
在沙發上坐下來，姨說：“淑秀，你不告訴我，我也聽說了你們的事，這是慶國的不對，別看我是他親姨，我是公平說話的！”</p>
淑秀不做聲，她聯想到婆婆的態度，想“一紮不如四指近”（農諺親點是點），血總是濃於水的，一旦出現情況，各人家裏向著各人，姨是慶國的親姨，到時候還會替我說話嗎？</p>
“淑秀，你為啥不說話，你同意和慶國離婚嗎？你是不是也煩了他，煩了他的話，是雙方情願的，我就少插嘴了。如果你不願意離，我再去做慶國的工作，我和你姨夫沒少操心，他有事也常過來說說，若我說句公道話，他可能也聽，你們都過了十六年了，怎麽說散就散呢？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們近期和你姨夫過去得少，一點事也不知道。”姨不愧是教政治的，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p>
淑秀早就知道姨為人公正、善良，她剛才的一席話打消了淑秀的疑慮，她痛苦地皺了皺眉。那一副孤苦悲痛的神情又迴到了臉上，一年多了，這副麵孔似乎成了道具，不自覺地會重新掛在臉上。</p>
“姨，你知道我從來沒別的想法，我隻想和慶國一心一意過日子，我沒做一件對不起他的事，誰知，他就是不迴頭，非離婚不可，姨，你說，我怎會受得了？嗚嗚……”一觸到傷心事，她就抑製不住，抽泣起來。“他和那個女人好上一年多了，他跑曲阜時，他們就好上了，我當時隻是懷疑但找不到證據，那時我們常吵架，我找不到原因。原來是他有了外心，看我幹什麽都不順眼，去年那女人同丈夫離了婚，非要跟慶國，慶國就迴來和我鬧離婚。”</p>
“我認識水月。當年她同慶國談過戀愛，是她家不願意訂親的，現在還有臉找他？慶國也是的，怎麽這麽沒骨氣，好馬還不吃迴頭草呢？”</p>
正說話間，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小夥子進門來。姨說：“兒子，來認認你表嫂淑秀。”又轉身對淑秀說：“這是我小兒子，他在英國留學，剛迴來沒幾天，早先結了婚出去的，誰知道又領迴個生麵孔的女孩，說馬上要結婚。”唉！現在的年輕人啊。姨有點氣憤地說。</p>
“姨，你一定說說他。以前的事，我不會再提，隻要他同俺娘倆好好過日子，我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淑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姨一定給她做主。淑秀知道姨想真心維護她的家庭，心裏感到溫暖了許多。她要堅持著，不在外麵說慶國的壞話，就是想等到慶國迴心轉意的那一天，重新過平和安穩的日子。</p>
姨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她本以為自己前一陣的工作有點效果，沒想到這麽糟。她很快把電話打到慶國單位上。“喂！是電力輸送局嗎？我找趙慶國，對，是他，好，叫叫他吧。”</p>
“慶國，我是你姨，下了班你來我這兒趟，不許找借口。”</p>
姨打完電話，對淑秀笑笑。淑秀心裏長長地出了口氣。</p>
慶國不敢找借口，慶國怎會找借口呢，他的每一個進步都離不開姨和姨夫的幫助。</p>
慶國害怕姨夫在家，有些懼怕。他硬著頭皮，買了點禮品，到姨家去了。</p>
慶國進門來，看見姨與姨夫正談笑風生。黑紅色的仿紅木家具、別致的窗簾、電視西側一盆蝴蝶蘭盎然有生機。慶國忽然羨慕這溫馨的家庭生活來。</p>
寒暄了幾句，姨夫爽朗地說：“我到那前麵有點事，過會老楊來叫我打撲克，你叫他等一等。”慶國望著姨夫坦蕩的臉色，越發慚愧自己的處境，他心事重重。</p>
姨是個爽朗的人，她坐下就開門見山：“慶國，我叫你來，也不是要斥責你。斥責你也行，我可以那樣做，但沒有必要。現在社會上開放得很，聽說民政局的離婚辦公室很忙哩。上半年，咱這個小城光被法院判離婚的就有三百多對，真是不可思議。但是，我說，人還是穩重點好，這樣的風咱不跟。”</p>
慶國坐在那裏，洗耳恭聽。</p>
“淑秀哪點不好，哪一點對不起你，玲玲都十二歲了，你忍心扔了她，去給人家當父親？”慶國的臉抽搐了一下，姨知道戳到他的疼處了。在這一年與水月的相處中，他不知不覺時常想起女兒，看到水月親熱地拉著兒子的手，在飯桌上親熱地往兒子碗裏添飯，他就覺得不是滋味。想起淑秀那愁苦的臉，她肯定沒心情去管女兒了。女兒考試會不會受影響？在漸漸平靜的狀態中，他極想迴到那輕鬆的環境。再說水月的錢大部分是歸兒子。而兒子對他冷若冰霜的臉令他想不出好的結果。</p>
剛轉業迴來時，慶國就喜歡聽姨與姨夫給他上課，聽他們拉做人的道理和經驗，以後工作漸漸忙了，事也多起來，他來得少了，但他覺得姨與姨夫就如拐杖，扶他在人生的路上一程一程地往前走。</p>
姨對淑秀也很好，淑秀生了玲玲時，姨隔三忿五總去探一下。</p>
慶國坐得累了，往後仰了仰，感覺舒服了些。上一次有些話姨已說了多遍，今天又重複，就連語氣也沒變，人年紀大了就是能重複，上次慶國是耐著性子聽的，這次是聽進去了。半年來思想的動蕩，使他已對目前的狀況感到擔心。他有些想女兒，想淑秀了。姨發現他比上次耐心多了。</p>
她說：“慶國，我年紀大了，離過婚的人也見過不少，沒幾家幸福的。咱不是人家演員，工作半年不著家，今天和這個演伴侶，明天和那個談戀愛，感情變得快。婚姻就不穩定。咱們普通老百姓，一日三餐吃飽了喝足了和和美美過日子就是幸福。淑秀會理財、持家，又沒壞毛病，對你是出了名的好，你說變就變了，俺都替你想不通。”她頓頓又說，“淑秀是聰明人呢，自己的痛苦受不了，都沒到你單位去鬧，更沒在周圍人中傳播、訴苦，她咬著牙，等著你迴心轉意。我假如遇上這事，我會受不了的。她真是少見的、有理智的女人，怪不得十八歲時就入了黨，確實不簡單。”</p>
“是這樣！”慶國喃喃地說。</p>
慶國近來覺出，周圍好友投來鄙視的目光，令他這幾年樹立起來的好形象一下子倒塌了，他有一種找不到感覺的酸楚。</p>
“姨，我這一陣很苦惱，您和我這樣拉拉，我心裏也有了主見，亮堂多了。我自己做的事，兩頭都被傷害了，沒法做人。”</p>
“你傷害了幾個人？什麽兩頭，你傷的是淑秀她娘倆，你怎麽傷害水月啦？以前，她老公早就和她關係不好，打離婚，現在可不能賴你呀，她好什麽，她那麽好，她男人怎麽舍得和她打離婚？”</p>
“姨，她男人不是個東西，是個沒有人性的家夥。”</p>
“甭和我講這些道理，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我見多了。咱知道的隻是皮毛，兩口子的事，隻有兩口子明白。”</p>
慶國不再反駁。</p>
“就像你和淑秀，我們看著，一點毛病也沒有，可你們兩人之間為一些感情上的事鬧別扭，我們怎麽會體會得到？”（未完待續）</p>
在這一個大家族中，三叔是長者，今年已經七十二歲了。</p>
慶國去三叔家時，三叔正躺在床上，臉胖胖的有點虛，同樣圓臉的老伴一口一口地喂他飯。見慶國進來，他停止了吃飯，看了慶國一眼並對他說：“坐吧，怎麽有空過來呢？”</p>
“三叔，身體好點了嗎？”慶國見了麵先說客套話。</p>
“好些了，多虧了你嬸，以前，我沒少和她吵嘴，唉，到了難時候，還是老夫老妻，連孩子也替不了。”他好像故意說給慶國聽。</p>
“你同淑秀和好了吧，淑秀脾氣好，她可是我們這裏出了名的好媳婦，你可不要做傻事呀。”三叔說。</p>
慶國見開了話頭，也不隱瞞了，直接說：“我就是為這事來找你的，我同淑秀過不下去了，開始談離婚的事，你看，你同意嗎？”</p>
“慶國！”三叔一下子改了語氣，“慶國，我和你說，你同淑秀感情怎麽樣，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可管不了，你同我商量離不離婚，我明確告訴你，我堅決不同意你們離婚！”</p>
他說得很慢，句句在理，慶國沒想到三叔那麽堅決地反對，他撓了撓頭發，不做聲了。</p>
三叔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日子才好過了幾年，就窮折騰。叫我支持你離婚，你打錯譜了！別事我沒記住，那年下半夜了，你犯了腸炎，是你媳婦背著你，到診所，叫開王醫生的門，給你打針、止了疼，別人的好處你都忘了，隻剩下不是，人不能沒良心。”</p>
慶國聽著，有些不以為然，他知道，三叔這一代人，他們不追求愛情，兩個人過上吃飽飯的日子，便算好生活。</p>
三叔對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離婚非常反感，他也為這個傷了幾次心，並且一直心裏有塊心病。</p>
三叔的女兒麗麗過得很富裕，與丈夫開著豪華大酒店，一個離過婚的服務員看上了老板，非逼著老板離婚不可。女婿也混蛋，竟正二八經地同女兒打起了離婚，怎不令三叔頭痛。他是堅決不同意倆人離婚的，不光當事人有一方要痛苦，兩家老人，孩子也要跟著受罪。別的事他說了不算，在老人的位子上批評他們，他還有資格。</p>
以前，慶國沒追求過什麽情投意合，情意綿綿的東西。可自從他遇到水月以後，他就想過甜蜜的、令人心醉的日子，心再也不屬於家庭了。他感到苦惱，想離婚，不管別人說什麽，他就要離婚。</p>
從三叔家出來，心情很沉重。三叔是他們家族唯一的男性長輩。他發話了，不同意離婚。雖然離不離是自己的事，但慶國不想私奔，不想為這事眾叛親離。要想讓水月名正言順地嫁過來，成為趙家的媳婦，必須經過老人同意，看來這個事難度更大了。</p>
晚飯他不想迴家吃了，順路來了娘的門上，娘已在拾掇桌子。見他迴來了，問了一聲便沒下文了，三個人悶悶地吃飯。“慶國，我對你與淑秀離婚的事不摻和，不摻和歸不摻和，可也不希望你離婚，都四十歲的人了，還折騰個啥。水月錢多，心活，你就不怕她日後瞧不起你。”</p>
“她不是那樣的人。”</p>
“這麽多年了，你了解她嗎？當年，她老爹不讓她與你成，她就聽了他的話。現在她離婚了，又來找你，我是很反感的。”</p>
吃完飯，慶國前腳剛走，三叔在三嬸攙扶下來了慶國母親這裏。</p>
“嫂子。”三叔叫道。</p>
“唉呀，三兄弟，晚上你怎麽來了？你有病，晚上別走路。”慶國娘吃了一驚。</p>
“唉，心裏盛不下呀。下午，慶國到我那裏去，說要離婚，我是堅決不同意，這不，我不放心，又來同你說說。慶國離婚，是我壓根也想不到的，從小到大，那麽老實，誰知道他出這個事，你要管他呀，淑秀也是咱家裏公認的好媳婦。”他吐字很慢。</p>
“我盡力管呢，現在年輕人，不是那時候的人，自己主意大著哩！”慶國娘說。</p>
三叔一聽有些生氣，他鼓了鼓勇氣，才說：“外邊有人議論，水月給過你錢？咱可不能為錢而不講良心了。”</p>
慶國娘的臉一下子紅了，沒接話頭。</p>
“嫂子，當年你管三兒很有辦法，現在你不用那麽大力，說不定能管住慶國，為啥不勸他？你要水月的錢，差點事吧，咱就缺那三千兩千的錢？”三叔問話毫不客氣。</p>
“我……”慶國娘羞愧難當，“孩子的事，他們自己做主，我個老婆子誰稀聽我的！”她聲調有些變了。</p>
三叔見大嫂動了怒，也覺得當麵揭短有些過分，口氣變得溫和了：“我也是為咱玲玲著想，她不小了，都懂事了，當父母的要多為她想想。再找那水月，也不會再有孩子了。水月要了兒子，咱慶國光去替人家扛活。”</p>
慶國娘不接話了。三叔覺得自己的話也沒勁，就嚷著要迴去。</p>
淑秀信了教，她也沒同慶國爭吵過，慶國每天除了偶爾迴家吃點飯，不與淑秀搭腔，但他對淑秀說：“你聽好了，你逃避也逃避不了，咱倆沒感情了。你早答應離了，咱都開始新的生活，不比現在天天賭氣強？”</p>
淑秀坐在沙發裏，滿臉平靜地說：“你早商量好了，可以開始什麽新生活，我上哪去開始新生活，這些年，我把你、家和女兒當成了我的全部，離開了你們，我連生活的信心都沒有了，談什麽新生活。慶國，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麽心這麽狠，說走就走呢？”</p>
“你不要再叨叨，我不願聽。”慶國打斷了她的話。</p>
慶國娘當初覺得兒子不簡單，那麽有錢的婦人都圍著他轉，她是炫耀出去了，沒想到再反饋迴來，竟這麽難聽。她心裏犯了嘀咕。</p>
那天慶國娘見後鄰郭老太站在街頭樹下，她過去說話。郭老太有兩個兒媳，一個在外地上班，一個在家裏的媳婦常令郭老太生氣，郭老太說起來義憤填膺，見有人和她說話，她又開始了控訴。她訴完了就變成了聽眾，慶國娘開始訴說。她說：“都說俺大兒媳婦多麽孝順，有些事我不好意思出來說，她哪點都好，就是很向著娘家的人，打和俺兒結了婚，手中有點寬鬆錢，就去補貼她娘家，她娘家兄弟多，唉，真是無底洞，這些事都沒法拉，拉起來氣死人，俺大兒吃了氣了。剛好前一陣兒給我送了些大米來，您猜怎麽著，都生蟲子了。還有，我有一袋洗衣粉，不見了，八成是她拿去了，財迷，很財迷！”</p>
兩人絮絮叨叨陳穀子爛芝麻一說就是半晌。</p>
這些話不到三天，周圍大家都知道了慶國媳婦與婆婆之間並不是像原來想的那麽和諧，慶國也不是那麽孝順。人們猜測到慶國媳婦不利了，丈夫煩了，婆婆再煩了，婆家還能呆得下去嗎？慶國在家裏與淑秀分居了。水月的車，他不敢往家開，放在單位的院子裏，囑咐看門的老頭看好。</p>
慶國每次迴家都催淑秀去離婚，淑秀還是那句老話：“你同家裏老人去商量，他們同意了，我就沒指望了，我會去真辦的。”</p>
星期天，他開著車去曲阜過了兩天，下午又迴來了。水月在家又是炒又是蒸，慶國權當到了賓館享受著貴賓的待遇，比起在家看那難看臉色好多了。</p>
水月善解人意，兩人沒了障礙。在一起的日子多了，甜蜜的話說得夠多了，她便約了自己的好友到家裏來打麻將。慶國起初對麻將是一竅不通，漸漸地，他熱上這個了，坐在牌桌前一天不動不覺得累。迴到單位上，談起來眉飛色舞，他覺得比一般同事的生活豐富多了。</p>
夜晚，來玩的人離去了，水月撒嬌地依偎著他問道：“慶國，你那邊怎麽樣了？”</p>
慶國一聽她是問離婚的事。一下子又情緒低落起來。他淡淡地說著：“她發恨，說什麽也不答應同我離婚，周圍的人更不讚成我，女兒也仇視我，隻用眼瞅我。”</p>
“慶國，她不同意，是不是怕你分她的財產？你什麽也不要，都給她，再讓她提條件，我出三十萬你去離下來。”這話水月說過多遍了。</p>
慶國說不出啥滋味。“我壓力很大。”慶國悠悠地說，他雙手插進頭發裏，把頭埋下，低低的，很難過的樣子。</p>
水月怕他在壓力麵前屈服，不敢多說話。</p>
慶國抬起頭來說：“水月，你不知道，他們越給我做工作我越反感，我越想早離了，咱好在一起。”他的目光非常堅定。</p>
慶國現在陷入了自我矛盾當中，他從口袋裏掏出電話記錄本，本子的扉頁上夾著水月的頭像，笑盈盈的，含情脈脈地望著他，這是他的習慣了，他走到哪，照片帶到哪，隻要有空便拿出來瞅瞅。水月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想到有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的漂亮女人在支持著自己，慶國就覺得生活很美好，幹工作也有了勁頭。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我也算是個幸福的人吧。”</p>
他同水月好，從內心裏說不是圖錢，他喜歡的是水月本人，但推究起來，水月能保養得膚如凝脂，舉止優雅，還不是沾了有錢的光。沒有錢的水月是個什麽樣子呢？有時慶國也這樣想過。但他馬上否認了自己生出的這個怪念頭，他堅信自己愛的是水月本人。每天一睜眼，頭腦中出現的第一個人，便是水月。一有空閑，頭腦中閃現出來的麵孔還是水月，夜裏伴自己入夢的人還是水月。</p>
淑秀有時呆在家裏，實在呆不下去了想去三叔家坐坐。什麽也不說，隻看看病床上的三叔，拉拉呱，心裏會覺得痛快很多。婆婆那裏她很少去，她覺出婆婆已不向著她了，如果傳說婆婆收了水月錢一事是真的，那她沒有再去婆婆那裏的必要了。</p>
“我給你的錢少，是細水長流，她給你是有目的。”她在心裏對婆婆說。</p>
淑秀很少去媽媽那邊，媽媽見了她就要問她，她見如此傷媽媽的心，不如自己一個人背負傷痛的好。她在電話裏總是說：“媽，我這一陣子好多了，沒啥！您放心。”</p>
三叔堅決地反對慶國離婚，在村子裏反響強烈。三叔說：“慶國娘就沒見過錢，那麽點錢就買住了，在兒女麵前，父母還要主持點正義才行。”</p>
三叔的話傳出來很快，人人都稱讚三叔做得對。淑秀很感激三叔。</p>
淑秀提著一箱水果到三叔家去了。</p>
三叔三嬸都很熱情，三嬸說：“淑秀，你好長時間沒過來坐坐了，你三叔念叨過好幾次哩。”淑秀坐在三叔麵前，三叔坐起來，說：“淑秀，慶國不懂事，讓你受難為了。”一句平常的話，卻勾起了淑秀的心酸，她哭泣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意識到是在病人跟前，又止住了哭：“三叔，你要替俺娘倆做主。”想不到三叔三嬸這麽痛快，淑秀很感動。</p>
“快別說這些了，我也沒多打聽，你們倆到底為啥打離婚？村裏人都誇你好，以前都誇你們倆過得好，誰會想到有這事，慶國這小子，他怎麽會有這個邪心？”</p>
“以前俺倆很少紅臉。”淑秀說。</p>
三叔便把當年水月爹是如何瞧不起趙家，如何羞辱祖輩，如何拆散他們的過程又詳細地說了一遍。</p>
三叔很懇切地對淑秀說：“前幾天，我責備了他一頓，這事關係到咱趙家的聲譽，我不能不管。我這老骨頭，活一天賺一天，但也要做點好事，不能讓後代受苦。”</p>
三叔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人，他們經過的最大困難便是貧窮，做夢都想吃好、喝好、有錢花。誰家兒子長大了，能找上個媳婦，就很不錯了，誰還會去離婚？到了改革開放時期，三叔開起了五金商店，手裏有了錢，才過上好日子，他與妻子相伴相隨，日子過得很舒心。現在忽然病了，但有妻子日夜陪伴，省了孩子們的事，他在心中最親近的就是老伴，他想告訴慶國，人都有年老的時候，老了就要靠老伴。</p>
三嬸看了一眼淑秀說：“哎，心情不好，精神就不好，你看淑秀以前又說又笑，現在呢，整個變了個人，連笑都不會了。唉！真沒辦法。”三嬸說。</p>
“你們倆人現在怎麽樣了？”三嬸坐直了身子，問。</p>
“他不在家住，我們很少說話。”</p>
“這孩子真是鬼迷心竅了。”</p>
“淑秀你又沒做錯什麽，你先忍著，一定沉住氣，這閑事俺管定了。”</p>
淑秀開始知道真相時，她有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有一段時間，她真想一死了之，工作沒了，丈夫又不想要自己了，活著還有啥勁？但一看到女兒，一想到自己從小失去父親，她咬著牙，不死，為了女兒，她也不答應離婚，她更怕是被好友笑話，活到近四十歲了，被丈夫休了。哪有臉見人？自己有缺點可以改，離婚是萬萬要不得。</p>
“淑秀，你針線好，過十天，你來做被子，你小妹妹的婚事訂下來了，日子在九月初六，這八月裏咱把被子做起來，你三叔早就說了，女送客還是你的。”三嬸說。</p>
“人家都說做被子找兒女雙全的，我卻隻有個閨女，再說了我正在鬧這個事。”淑秀說。“老年女人才那麽多事，我不信那個。老二結婚時，也是你當的送客，大胖小子也有了，收入也不少，小日子過得挺紅火。咱村東頭那閨女，她娘信迷信，拿著尺子去找人，當陪客，又要看屬相，又要看長相，最後怎麽樣，不照樣離了婚，有啥好的。”</p>
正說著話，女兒趙麗麗迴來了，懷裏抱著胖小子。剛進門那小兒一下子從她的懷裏跳下來：“姥姥、姥爺，我的火車跑得快，我的火車，我的火車！”</p>
麗麗趕快從兜裏摸出軌道、火車放在地上，那小兒自己玩了起來。</p>
“大嫂，沒想到我那老實的大哥也做那樣的人，我聽說了真氣呀，有人說男人沒個好東西，起初我還不信，看看，都讓咱們碰上了吧。”她倒比淑秀大方多了，毫不諱言。麗麗今年二十七歲，孩子兩歲半，開了兩年酒店，就租了地皮，蓋上了樓。他們的飯菜質量實惠，顧客盈門。許多人一看他們發了財，便紛紛效仿，都在那裏蓋了樓房，開起了大大小小的飯莊，一時間那條街車輛驟增，被人稱作腐敗一條街。到底有沒有違法經營，誰也不知道，外人更是無從查考。</p>
麗麗將淑秀拉至裏間，那是她做姑娘時的房間，依然還給她留著。她說：“大嫂，這些日子你肯定很受罪，我雖然比你小，卻早嚐到了這個滋味。你可能不相信，我沒辦法了，什麽都豁出去了，別人就怕你了。那biao子，來這裏找活幹，那陣剛好人手少，來就來吧，長得可以，站個門頭，還蠻好的，誰知，她倒勾上了俺小王。如果我那次不迴去換衣服，決不會碰上那事。小王那陣子撒謊：我這陣子這麽忙，哪有工夫伺候你。可他倒有工夫追她。我鬧，我倆就打。不料，那女人反倒占了上風，叫小王和我打離婚。我說誰敢和我提離婚的事，先吃我一鐵棍子再說。我對那女人說，東北人狠，我更狠，我掄著鐵棍子見什麽砸什麽，電視機、放像機我都砸了，幾萬元的東西都順著我的棍子沒了。”她停了停，又接著說，“我反了鎖門，來客我就趕走。停業十天，小王告了饒，答應攆她走。直到她真的走了，我才開門營業。我對小王說：我們拚死拚活掙了幾個錢，她扭扭屁股就想奪去呀。你才攢了幾個錢，就燒得不知姓啥好，真沒出息！”</p>
“再出現這種事，我先砸斷你的腿。”</p>
“那女人走了，俺倆又打了一陣子，才好起來，總之關係不如以前了。”</p>
淑秀和麗麗仿佛一對落難的英雄，互訴苦惱。</p>
麗麗說：“想不到像我大哥那樣默默無語的老實人玩起來還很認真啊。”</p>
麗麗又說：“咱家裏，有我的事就夠煩的了，誰知又牽上你們。”</p>
淑秀說：“我和你不一個脾氣，他也和你對象不一個脾氣，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現在我們家不像家，日子連湊合都沒法湊合，你說我再不願意離，能行嗎？那女人追他追得緊，汽車讓他開著，蓋起樓來，說不定明年就過來住了。”淑秀說著就要掉淚，“我覺得這樣下去要被他氣死了。”</p>
“今天晚上你在這裏吃吧，俺爹喜歡人多，我還得迴去，做著買賣不自由。抽空我再見見我大哥，小時候，我常和他開玩笑呢！”</p>
那小兒早跑到院裏攆雞去了，麗麗叫過他來，同姥姥、姥爺說了再見。</p>
屋裏一下子靜寂了。</p>
“淑秀，出了這事你別太難過，傷身子，兩個人的感情外人說了不算，可家庭還有個責任問題，噢，說結婚就結婚，一不高興又離婚，這不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做的事，我不是嫌他別的，我就說他不該對不起你和女兒。”三叔一邊寬慰她一邊發表自己的看法。</p>
風還是有些刺骨，三嬸來到院中，仰頭看看月亮，就擺下桌子吃飯。以前拖著孩子受累的時候，哪有心思聊天？現在有心思也有錢了，身體又不做主。好歹不算厲害的病，是叫人欣慰的。</p>
吃飯時，淑秀和女兒坐一邊，三叔三嬸坐一邊，三叔問：“到你娘那邊去了嗎？”</p>
淑秀說：“去過，我是硬著頭皮去的，聽說那女人送的比我多，不光有東西還有錢，我比不過她。”</p>
三嬸說：“你婆婆有些老糊塗了，她怎麽會這樣做呢，當時我和你三叔聽說後，你三叔馬上去找她了，證實是事實，他說了她一通，估計臉上有些掛不住呢！”</p>
“那女人目的是先過她這一關，怕她和你一個心眼，她知道你家慶國很聽你娘的話！”</p>
三叔又說：“我反駁得你娘無話可說了，我說你那本事呢，不要口口聲聲孩子的事俺管不了，當年老三訂婚，那女方長得不好，她對老三說‘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敢娶她進門，我就敢死給你看’還真管用，老三乖乖地和她分了手。現在用著她管了，又說管不了，是收了人家的錢。我真瞧不起她這一點。”</p>
淑秀不理解，在四關城裏不同於鄉下農村，東屋、西屋、南屋都是掙錢的門路，誰家不租賃出去，況且婆婆家連北屋都賃出去了二間。每逢過年，淑秀與兄弟家都往家交錢，少說也一千元，夠花了，不至於因錢而那樣做吧，脾性如此，隻能那樣說。</p>
各有各的心事，這頓飯吃得也過於沉重，無味，對淑秀來說，滋味比自己在家裏悶著要好。</p>
三叔和三嬸心裏鬆散了很多，他們盼著慶國迴心轉意，畢竟去做了好幾次工作了。</p>
淑秀為三叔家打掃院子，把一些舊衣服找迴來，該洗的洗，該補的補，三嬸打心眼裏喜歡這個侄媳婦。她知道，在婆婆家她也是這麽幹的，她就對三叔說：“咱嫂不知怎麽想的，孫子孫女都有了，媳婦還對她那麽好，怎舍得讓大兒子胡鬧騰，良心過得去嗎？也不怕叫左鄰右舍笑話。”</p>
三叔說：“咱嫂年紀大了，莫非她老糊塗了，年輕時，誰不說她精明。”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不停。</p>
十多年的口味已養成了習慣。“淑秀是你的結發妻子，這些年兩個人磨合過來了，你的身體狀況，生活習慣，她都很清楚，有好吃好用的先留給你，哪一點也說不出不是來，你忘了那一年，你腸胃不好，她變著花樣給你做飯吃？除了老婆，誰有這個耐心？”</p>
淑秀做禮拜迴來，碰到姨，姨一把拉住她說：“淑秀，你怎麽和那些人在一起，難道你也信教嗎？”</p>
“嗯！也去也不去的。”淑秀點點頭。姨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姨想：“看把孩子逼的。”她擦擦眼角說：“這麽長時間，也不去我家玩了，走，今天去我家，離晚飯還有兩個小時，過去坐坐。”不由分說，姨拉起淑秀的手就上了樓。</p>
在沙發上坐下來，姨說：“淑秀，你不告訴我，我也聽說了你們的事，這是慶國的不對，別看我是他親姨，我是公平說話的！”</p>
淑秀不做聲，她聯想到婆婆的態度，想“一紮不如四指近”（農諺親點是點），血總是濃於水的，一旦出現情況，各人家裏向著各人，姨是慶國的親姨，到時候還會替我說話嗎？</p>
“淑秀，你為啥不說話，你同意和慶國離婚嗎？你是不是也煩了他，煩了他的話，是雙方情願的，我就少插嘴了。如果你不願意離，我再去做慶國的工作，我和你姨夫沒少操心，他有事也常過來說說，若我說句公道話，他可能也聽，你們都過了十六年了，怎麽說散就散呢？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們近期和你姨夫過去得少，一點事也不知道。”姨不愧是教政治的，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p>
淑秀早就知道姨為人公正、善良，她剛才的一席話打消了淑秀的疑慮，她痛苦地皺了皺眉。那一副孤苦悲痛的神情又迴到了臉上，一年多了，這副麵孔似乎成了道具，不自覺地會重新掛在臉上。</p>
“姨，你知道我從來沒別的想法，我隻想和慶國一心一意過日子，我沒做一件對不起他的事，誰知，他就是不迴頭，非離婚不可，姨，你說，我怎會受得了？嗚嗚……”一觸到傷心事，她就抑製不住，抽泣起來。“他和那個女人好上一年多了，他跑曲阜時，他們就好上了，我當時隻是懷疑但找不到證據，那時我們常吵架，我找不到原因。原來是他有了外心，看我幹什麽都不順眼，去年那女人同丈夫離了婚，非要跟慶國，慶國就迴來和我鬧離婚。”</p>
“我認識水月。當年她同慶國談過戀愛，是她家不願意訂親的，現在還有臉找他？慶國也是的，怎麽這麽沒骨氣，好馬還不吃迴頭草呢？”</p>
正說話間，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小夥子進門來。姨說：“兒子，來認認你表嫂淑秀。”又轉身對淑秀說：“這是我小兒子，他在英國留學，剛迴來沒幾天，早先結了婚出去的，誰知道又領迴個生麵孔的女孩，說馬上要結婚。”唉！現在的年輕人啊。姨有點氣憤地說。</p>
“姨，你一定說說他。以前的事，我不會再提，隻要他同俺娘倆好好過日子，我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淑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姨一定給她做主。淑秀知道姨想真心維護她的家庭，心裏感到溫暖了許多。她要堅持著，不在外麵說慶國的壞話，就是想等到慶國迴心轉意的那一天，重新過平和安穩的日子。</p>
姨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她本以為自己前一陣的工作有點效果，沒想到這麽糟。她很快把電話打到慶國單位上。“喂！是電力輸送局嗎？我找趙慶國，對，是他，好，叫叫他吧。”</p>
“慶國，我是你姨，下了班你來我這兒趟，不許找借口。”</p>
姨打完電話，對淑秀笑笑。淑秀心裏長長地出了口氣。</p>
慶國不敢找借口，慶國怎會找借口呢，他的每一個進步都離不開姨和姨夫的幫助。</p>
慶國害怕姨夫在家，有些懼怕。他硬著頭皮，買了點禮品，到姨家去了。</p>
慶國進門來，看見姨與姨夫正談笑風生。黑紅色的仿紅木家具、別致的窗簾、電視西側一盆蝴蝶蘭盎然有生機。慶國忽然羨慕這溫馨的家庭生活來。</p>
寒暄了幾句，姨夫爽朗地說：“我到那前麵有點事，過會老楊來叫我打撲克，你叫他等一等。”慶國望著姨夫坦蕩的臉色，越發慚愧自己的處境，他心事重重。</p>
姨是個爽朗的人，她坐下就開門見山：“慶國，我叫你來，也不是要斥責你。斥責你也行，我可以那樣做，但沒有必要。現在社會上開放得很，聽說民政局的離婚辦公室很忙哩。上半年，咱這個小城光被法院判離婚的就有三百多對，真是不可思議。但是，我說，人還是穩重點好，這樣的風咱不跟。”</p>
慶國坐在那裏，洗耳恭聽。</p>
“淑秀哪點不好，哪一點對不起你，玲玲都十二歲了，你忍心扔了她，去給人家當父親？”慶國的臉抽搐了一下，姨知道戳到他的疼處了。在這一年與水月的相處中，他不知不覺時常想起女兒，看到水月親熱地拉著兒子的手，在飯桌上親熱地往兒子碗裏添飯，他就覺得不是滋味。想起淑秀那愁苦的臉，她肯定沒心情去管女兒了。女兒考試會不會受影響？在漸漸平靜的狀態中，他極想迴到那輕鬆的環境。再說水月的錢大部分是歸兒子。而兒子對他冷若冰霜的臉令他想不出好的結果。</p>
剛轉業迴來時，慶國就喜歡聽姨與姨夫給他上課，聽他們拉做人的道理和經驗，以後工作漸漸忙了，事也多起來，他來得少了，但他覺得姨與姨夫就如拐杖，扶他在人生的路上一程一程地往前走。</p>
姨對淑秀也很好，淑秀生了玲玲時，姨隔三忿五總去探一下。</p>
慶國坐得累了，往後仰了仰，感覺舒服了些。上一次有些話姨已說了多遍，今天又重複，就連語氣也沒變，人年紀大了就是能重複，上次慶國是耐著性子聽的，這次是聽進去了。半年來思想的動蕩，使他已對目前的狀況感到擔心。他有些想女兒，想淑秀了。姨發現他比上次耐心多了。</p>
她說：“慶國，我年紀大了，離過婚的人也見過不少，沒幾家幸福的。咱不是人家演員，工作半年不著家，今天和這個演伴侶，明天和那個談戀愛，感情變得快。婚姻就不穩定。咱們普通老百姓，一日三餐吃飽了喝足了和和美美過日子就是幸福。淑秀會理財、持家，又沒壞毛病，對你是出了名的好，你說變就變了，俺都替你想不通。”她頓頓又說，“淑秀是聰明人呢，自己的痛苦受不了，都沒到你單位去鬧，更沒在周圍人中傳播、訴苦，她咬著牙，等著你迴心轉意。我假如遇上這事，我會受不了的。她真是少見的、有理智的女人，怪不得十八歲時就入了黨，確實不簡單。”</p>
“是這樣！”慶國喃喃地說。</p>
慶國近來覺出，周圍好友投來鄙視的目光，令他這幾年樹立起來的好形象一下子倒塌了，他有一種找不到感覺的酸楚。</p>
“姨，我這一陣很苦惱，您和我這樣拉拉，我心裏也有了主見，亮堂多了。我自己做的事，兩頭都被傷害了，沒法做人。”</p>
“你傷害了幾個人？什麽兩頭，你傷的是淑秀她娘倆，你怎麽傷害水月啦？以前，她老公早就和她關係不好，打離婚，現在可不能賴你呀，她好什麽，她那麽好，她男人怎麽舍得和她打離婚？”</p>
“姨，她男人不是個東西，是個沒有人性的家夥。”</p>
“甭和我講這些道理，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我見多了。咱知道的隻是皮毛，兩口子的事，隻有兩口子明白。”</p>
慶國不再反駁。</p>
“就像你和淑秀，我們看著，一點毛病也沒有，可你們兩人之間為一些感情上的事鬧別扭，我們怎麽會體會得到？”（未完待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