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鍾,慶國從床上懶洋洋地爬起來,聽見有人敲門,他敞開一看:“喲,是你啊,看我……”慶國沒想到水月今天又來看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女人真是心細,水月今天化了淡妝,整個人很精神,特別是那雙眼睛,水靈靈的,慶國覺得就是這一點變化不大。那張臉在慶國看來,有一股女人特有的嬌氣和媚氣。他心裏顫顫的。水月穿著一套裙裝,很有職業女性的味道。</p>


    “慶國,這件t恤你看看合適不?”水月伸出保養得很好的手臂,邊說邊將一件用紙盒盛著的t恤衫放在慶國的床上。</p>


    “太不好意思了,怎麽讓你花錢。”慶國說。</p>


    水月笑著說:“花這點錢算什麽呢?隻要你喜歡。你不是讓我當導遊嗎?我這不是快來了,哪敢耽誤啊。”</p>


    慶國就說:“水月,很對不起了,昨晚公司來電話,貨物今上午到,我不能和你出去了,改天有空再做我的導遊吧。”水月點點頭,但臉上怏怏的,眼睛裏發出憂鬱的光。</p>


    這雙憂鬱的眼睛,他太熟悉了,這是一雙唯一令他著迷過的異性的眼睛,除了這雙眼睛,他從沒對任何一雙異性的眼睛著迷過,包括自己的妻子淑秀。對慶國來說那裏麵埋藏著一段痛苦又甜蜜的過去。</p>


    大學期間水月去找慶國,在河邊、路上、村頭都留下了他們相戀的身影。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在場院的一個大麥草垛旁,青春年少的慶國,無法自持地抱住了水月,倆人倒在草垛上,那一瞬間天崩地裂呀!世界不存在了。麥草是他們柔軟的床,夜幕是他們的被,蟲鳴是樂隊,天上的星星是媒人。慶國抱著軟綿綿的水月說:“水月,明天我就讓老人去提親,畢了業我就和爹爹說娶你!”提親也是一門學問,慶國爹遍尋家族,才找到慶國的姨,慶國姨是教師,同水月爹是相熟的。姨去鎮上水月家提親,水月爹一陣冷言冷語將姨轟了出來,慶國一家人的自尊心都受到了傷害。稀裏糊塗的,兩人就斷了聯係,過了一段日子,證實水月訂婚後,他再也沒精神了,吃不好,睡不好,臉色蠟黃蠟黃的,痛不欲生。</p>


    慶國爹心疼兒子,從小對這個兒子寵愛有加。慶國出生時,慶國爹正在坡裏深翻地,聽說老婆給他生了個兒子,高興得抬著頭四處望,滿眼是迎風招展的紅旗。正是二十年國慶的時候,大兒子就叫國慶,族裏的老人提醒說,他們這一輩應排“慶”字。當爹的就讓名字順序變了一下叫慶國,二兒子三兒子都排慶,一個叫慶軍一個叫慶明。慶國爹非常自豪地說,咱村裏出生的幾個孩子都叫建國建軍的,咱也不能落後了。後來,八十年代出生的小兒子多次提抗議,說同學們一些叫兩個字的,那多洋氣,他要改成叫趙明,老漢說什麽也不讓,老漢說:“孔子孟子都是聖人,人家每一輩都排序,我們也不能亂來。”</p>


    出了這事,老漢對慶國說:“慶國,不是咱人不好,是咱家庭不好,你要有誌氣,自己幹出個樣來,讓那個閨女看看。”</p>


    慶國軍校畢業後分到了雲南,後來因為他文化基礎好,寫文章好,提成團級幹部,後來轉業到了地方,被安排到了電力輸送局下設的防盜門廠,跑銷售工作,頭銜是主任,三個業務員都掛副主任,實際上沒有多大權力。他有一種不被重用的感覺,覺得自己是夾著尾巴做人。一直鬱鬱寡歡。生活沒有樂趣,像一杯白開水,平淡無味。</p>


    當年訂婚時,老婆淑秀雖然長得不夠漂亮,可也是個正式工人,在小地方,機關戶口的女青年很少,當時吃公家糧的,可了不得,這公家戶口就像一個光環,罩在人身上,矮人能變高,醜人能變俊,身份高農村人一等,所以男人能找到正式工的老婆就很有本事,農村女孩子能找個正式工人就是有福氣。</p>


    這令慶國頗感自豪,很有臉麵,再說他已到了結婚年齡。結婚比談戀愛重要。但說實在的,他與淑秀之間從沒出現過那種神魂顛倒、牽腸掛肚的感覺。</p>


    同水月見麵又令他迴到了十**歲的美好年華,那澄淨的天空、麥垛的柔軟、麥粒的清香、打麥場上的快樂,一起迴來了。</p>


    在單位辦公室的抽屜裏他還鎖著一個筆記本,裏麵夾著一張二寸長條黑白照片,上麵一位女孩紮著兩條長長的粗辮子,辮子放在胸前,天真中含著幸福,笑盈盈的,頭上戴著一頂太陽帽,手拿一束塑料花,這是水月上高中時在照相館照的,也是慶國保留在身邊的唯一的一張異性的照片。</p>


    這張照片,他夾在筆記本裏,時常拿出來看看,隻作為自己美好的迴憶,從沒奢望有什麽結果。這次曲阜相遇後,他心裏掀起了軒然大波。他知道水月在他心中是一個抹不去的情結,當年她毀了約定,可他還是喜歡她。他除了怨恨自己沒有積極爭取外,對水月竟沒有憤怒,近年來,遇到的女孩子很多,暗暗喜歡的也不少,卻總也談不上迷戀,那種對異性的喜歡,幾個月過去,便煙消雲散。可是對於水月,才真正配用愛字,愛一個人是用心去感受的,他一見水月,那股遏製不住的柔情從心底迸發出來,甚至可以為她生,可以為她死。</p>


    現在的水月,憂鬱的眼睛裏多了幾分深情。細細的腰身,豐滿的胸脯,歲月衝淡了少女的清純,卻增添了少婦的豐韻,慶國對她,愛意不減。那個情結就像種在土壤裏的芽,見水就長,他呆呆地坐在辦公桌邊,一遍一遍迴憶兩人在一起的情景。</p>


    抬頭一望,落地鍾已指向六點,走廊裏一片寂靜,他腦子裏滿是與水月在一起的鏡頭,想著想著,高興起來,哼起了流行歌曲“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這首歌的歌詞雖然與眼前的景象風牛馬不相及,但一句“我愛你”足以表達他這時要抒發的感情。</p>


    “小閻你出去玩嗎?”吃過早飯,慶國問同事小閻,小閻是公司新分來的大學生,這迴同他一起被派到了這裏。</p>


    “趙主任,你去玩吧,上學的時候,我就來過多次,再說,晚上我還要上網,不陪你了,我要睡覺了。”小閻據說是一個論壇的壇主加網管。</p>


    慶國很高興,他來到賓館外,急切切地用手機同水月聯係。</p>


    剛撥第一聲,就有了迴音,“喂,我是水月!今天有空了?”手機傳來水月那驚喜的、甜甜的聲音。</p>


    “我今天沒事了,你有機會出來嗎?我想逛一下孔廟孔府。”</p>


    “我有時間,你等著,我馬上過去。”</p>


    很快,水月開著車來了,他們決定先去孔廟。上午八點多鍾,孔廟裏麵就擠滿了人,金發碧眼的、南腔北調的,真是遊人如織。</p>


    水月一臉的幸福,雖然兩人誰也沒說什麽帶感情se彩的話,但兩人之間彌漫著濃濃的戀情,這種看不見的情緒調動了全身的細胞,使他們興奮、幸福、快樂。進了孔廟大門,便見這裏黃瓦紅垣、雕梁畫棟、飛簷翼張、碑碣如林、古木參天。慶國讚歎不已。在街上,水月還與慶國保持著一定距離。在這裏全是生麵孔,可以不必顧慮別人的閑言碎語,水月就同年輕戀人一樣緊緊地依偎著慶國。</p>


    水月今天將淡黃色的碎花襯衫紮在牛仔褲裏,襯出苗條的身段。她頭戴白色的太陽帽,化了淡妝,神采飛揚。慶國起初還忐忑不安還有點不好意思,四顧周圍,各人自得其樂,哪有注意他們的,他變得輕鬆起來,緊緊地摟住了水月的肩膀。</p>


    在大中門的一個石凳上,他們坐了下來。但見古木蔥鬱,禽鳥翔集。很多遊人在石凳上休息。水月拿出帶來的礦泉水、麵包、火腿腸,同慶國吃起來。四周盡是些瀟灑的年輕人,慶國第一次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遊玩,心裏那種快樂是無法表達的,它像一首動人的音樂流淌在心間,飛揚在眉梢。</p>


    “水月,你知道大成門是怎麽來的?”慶國問。</p>


    水月學著小沈陽的強調說:“這個我還真不知道。”</p>


    水月知道慶國是愛看書的,讓他賣弄一下學問吧,果然,慶國得意地搖著頭說:“好像是由孟子文章得來的,說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所以孔子是集大成的人,是最合時代的,這個門就叫大成門了。”</p>


    大成殿是孔廟的主殿,重簷九脊,黃瓦飛甍,周繞迴廊,和故宮太和殿、岱廟宋天貺殿並稱為東方三大殿。慶國抬頭看去,就見重簷飛翹,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祥雲繚繞,群龍競飛。這裏有孔子的塑像。</p>


    在一個有碑的水井旁,水月說:“乾隆在這口井裏喝過水,拜了孔子為師。他來了這裏八次,五次在這裏題字。”慶國說不奇怪,在北京頤和園有乾隆皇帝的一千多首詩。</p>


    “快看!”水月在聖跡殿內說:“那不是康熙帝手書的‘萬世師表’嗎?那是吳道子畫的‘孔子為魯司寇像’,那邊呢還有顧愷之畫的‘先聖畫像’,古代名人的東西多著呢,慈禧還寫過一個‘壽’字呢。”逛完了五殿、一閣、一壇、兩廡、兩堂、十七座碑亭,共四百六十六間建築,有點累。</p>


    慶國問:“水月,這些建築都是一個時期建的嗎?”</p>


    “你呀,真是老外,金、元、明、清、民國都在建呀。”</p>


    兩人吃了會兒東西,天還早,他們又到了孔府。慶國看到孔府內宅門的照壁上,畫著一個麒麟似的動物,這是犭貪呀,它是由一個“犬”字和一個“貪”字組成的,它能吃下金銀財寶,還想吃下太陽,告誡子孫不要貪贓枉法。</p>


    一路逛到後花園。“看呀,那就是‘五柏抱槐’!”慶國順著水月的手看去,就見一棵柏樹五條枝幹,中間卻生出了一株槐樹。</p>


    “花園太美了!”慶國感歎道。</p>


    “多虧了乾隆呀。”水月說。</p>


    “為什麽?”慶國問。</p>


    “據說,乾隆的女兒太醜,臉上有塊黑斑,算命先生說她一生有災,要嫁給一個有福的人才行。乾隆就問當今誰家的後代最有福。大臣們說隻有聖人的後代最有福,乾隆就決定把女兒嫁給孔子的後代,可是滿漢不能通婚,有人給皇帝出了個主意,先得讓他女兒認漢人為父,然後再嫁,於是就認漢人於敏忠為父,嫁給了孔子七十二代孫孔憲培。孔府又大興土木,擴建花園就成了這個樣子啦。”</p>


    慶國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水月,快十一點了,別耽誤了給孩子做飯。”</p>


    “擔心啥,我特意叫兒子中午在學校買飯吃,難得陪你一次。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有這麽一天。”她的聲音很小,眼睛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一臉的嬌羞,聲調裏卻很動感情。</p>


    慶國激動不已,這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再冷酷的硬漢心中自有他喜歡的異性,人活在世上能離開一個情字嗎?人們需要親情、友情、愛情,尤其是愛情,誰不向往呢?</p>


    下午他們又去了六藝城,六藝城是人為的景點。從門外,就看見一個大球體建築物,球體建築物前是微型的戰國圖,似秦始皇的兵馬俑。慶國被水月拉著,去蹬大球體。“慶國,這是迷宮呢,咱們分頭登上去,看誰先下來。”慶國上去很容易,下來時,怎麽轉也下不來,急得滿頭大汗。許多人和他一樣,來迴折騰,就是找不到下來的路,大家尷尬得相視而笑。慶國其實非常討厭這些遊戲,還有一些人造景點,什麽這樣的宮那樣的宮的,要不就是造上一溜神仙叫你去拜,信吧,實在是牽強附會;不信吧,怕惹著某個神仙給個虧吃。</p>


    “嘿!還在轉呢?”水月笑著,來到他身邊,領著大家七拐八拐下去了。</p>


    根據孔子的六藝,建造了幾個遊玩的大廳。在詩、書、禮、義、樂大廳前,水月說:“裏麵咱不看了,到哪個地方旅遊也有這樣的人為景點,沒意思的,咱到春秋廳,周遊一下列國吧。”</p>


    大廳在北邊,好多人在排隊。輪到他們了,十個人一組,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他們順利地上了電動車,水月與慶國緊挨著坐下,他們這麽自然地肌膚接觸。鑽進黑黑的山洞,水月聽到了慶國粗重的喘息聲。慶國陶醉在喜悅裏,他感到做夢一樣,過去夢寐以求的東西,頃刻間來到了眼前,他飄飄然,興奮異常。“到了韓國,孔子看到饑民遍地……”隨著解說,出現了饑民遍地的悲慘景象,慶國的心揪緊了,剛才飄飄然的感覺蕩然無存。</p>


    要過一片恐怖的森林,他用力攬住了水月,水月的腰身特別柔軟,從細細的脖頸裏發出一股女性的氣息,慶國有點把持不住自己了。他覺得水月的身子在他的懷裏顫抖。他想低下頭去尋找水月的嘴唇,這時燈豁然亮了,電動車又迴到了原來的地方。他一驚,趕忙抬起頭來,一攥水月的手。“哎喲!”水月的驚叫,把他嚇了一跳,他忙放開了她的手,從車上下來。他拉她到人少的地方,兩手扶在她的肩頭,兩眼直視著水月說:“告訴我,水月,你的手怎麽了?還有你的手腕?這不是無意受傷的,我看得出來。”</p>


    水月抬頭看著這雙熟悉的眼睛,這雙眼睛裏有無限的柔情和愛意,她覺得自己的心裏有一股暖流向頭上湧來,又一股心酸從腳底向上湧,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飄了起來,等她迴過神來,才發現她伏在慶國的肩上。</p>


    “同我還不說嗎?”這句話像遊絲一樣飄進她的耳朵裏。</p>


    “是他給我掰的!他是個沒有人性的家夥!”</p>


    “他常打你?”</p>


    “嗯!看!”水月伸出了手腕,“這是我自殺留下的。”</p>


    “簡直禽獸不如,他這麽對你還同他過?”慶國憤憤地說。</p>


    “我……我同他打著離婚呢!我在這裏舉目無親,法庭上也不向著我。開了三次庭了,就是離不下來,他不讓我離,他想要兒子。他早活動好了。”水月眼裏含著淚。</p>


    慶國心情壞起來,他不想再逛了,水月說什麽也不讓。</p>


    到底是誰陪誰呢?他們又去了魯國都城,水月還穿著古裝照了張相,她感到無比的幸福。原來幸福就這麽簡單。</p>


    “還逛嗎?”水月問。</p>


    “還有好景嗎?”</p>


    “今天就到這兒吧,到我家吃飯。”</p>


    “哪能這樣,我要迴辦事處,還有個同事在那裏呢,他起疑心怎麽辦?”</p>


    “你打電話,告訴他一聲,我就不許你迴去。”水月語氣裏有些撒嬌,口氣不容置疑,慶國比她大兩歲,卻像一個大她很多歲的哥哥。慶國憨厚地摸摸後腦勺,應允了。</p>


    水月容光煥發,她幽幽地說:“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說完咯咯地笑起來。慶國異常興奮,他們在一起,好像又迴到了青年時代,迴到了他們相戀的季節,心裏快樂著相聚的分分秒秒。坐在水月家的客廳了,慶國顧慮重重地說:“水月,萬一你丈夫迴來了,你怎麽說?”</p>


    正在拾掇碗筷的水月,臉色一下子變了。後來,水月坐下來將一瓣橘子放進慶國的嘴裏說:“管那麽多幹啥?他一年迴來一趟兩趟的,那有那麽巧,再說,我們也沒幹什麽壞事。”</p>


    “假設幹呢。”</p>


    “去!你也變壞了”水月順勢推了他一把,慶國一下子將她拉進了自己懷裏,輕輕地擁著她。他低下頭來仔細端詳著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卻發現上麵有淚珠。他輕輕地用舌頭添去淚珠,小聲說:“我使你不高興嗎?”</p>


    “不,我是高興得哭了,這幾年,我是怎麽過來的,沒人知道,除了你,沒人對我真心好過,想想那時候,我真傻。”</p>


    “我本來也是個好女孩呀,這輩子就想給你做媳婦,後來對不起你,又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知他會這樣待我呢?”說著說著又流淚了。</p>


    兩人互相依偎著,訴說著各自這幾年的生活,不覺已是九點了。慶國告辭了。</p>


    第二天,剛卸完貨物,慶國的手機又響了,是水月的電話,他馬上迴了。“慶國,你沒事的話,我去接你。”</p>


    慶國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水月就來了。上了車,慶國發現水月又換了一身衣服,吊帶真絲裙,鉑金項鏈、金戒指、金耳環,低下頭去就能看到白白淨淨的ru溝,黑色帶紫紅色花邊的皮鞋發著亮亮的光,富貴中透出飄逸。慶國與她在一起,感覺穿著上有些不跟趟。慶國動情地說:“水月,我怎麽覺得你比以前更好看了,很有氣質啊。”</p>


    水月聽到對自己的讚美,心裏掠過一絲甜蜜,她嬌嗔地瞪了慶國一眼,說道:“好啊,學會奚落人了。我都三十八歲了,我的哥呀,快到豆腐渣的年齡了,還有啥好看的。”</p>


    “俗語說,女人四十一枝花,我看呀,你是花中之花呀。”把水月誇得心花怒放。</p>


    在水月的家裏,慶國再沒有什麽禁忌,他放肆地握住了水月的手將她緊緊地攬在懷裏,這個令他心疼、令他屈辱、令他發憤圖強的女人,卻實實在在地伏在他的胸前。他在心裏哭了,眼睛濕潤了。水月也在心裏哭了,兩人都不說話。用眼睛搜尋著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位置。</p>


    “慶國,我過的不是人的日子,傷心透了,不敢迴娘家,怕人家問起來,沒的說。都近四十歲的人了,落了這麽個下場,羞煞人。”</p>


    慶國用手擦掉她眼角的淚痕,安慰道:“人人有本難念的經,遇到事,想開點,能過則過,實在不能過了,也不可怕,你有自己的店,又不是掙不出來。”他為了轉移她的情緒,問道:“你的美容店,你不去,職工幹活賣力嗎?”</p>


    “沒事的,多是些老職工,挺賣力的。再說了,前幾年我攢了些錢,開這個店,說明我有活幹,給孩子做飯才是我最主要的事,就這麽一天一天地過。有些人見我不缺錢花,以為我很快樂,可我受的苦誰知道。”</p>


    慶國給予水月的隻能是臨時的安慰,他想不到,自己眼中的女神,竟然過著被人冷落被人欺淩的生活。</p>


    想不通,水月這麽聰明的女人竟能忍受丈夫如此令人發指的獸行。</p>


    水月打斷了他的思緒,問他道:“你還待幾天?隻要在這兒,你可要過來啊!”</p>


    “我是很願意過來,也要注意影響,同事小閻在這兒,若讓他們知道,那就慘了。這兩天,可能迴去一趟,老板兒子要結婚了,我們要幫忙的。”</p>


    水月像得了個新信息,忙問:“咱那裏湊份子重不重?抓住這個機會好好表現表現。”</p>


    “人家拿一百,咱就拿一百;人家拿二百,咱也不拿一百九。”</p>


    “慶國!”水月嚴肅地對他說,“你呀,千萬不要不開竅,你想呀,一個人能力大小,用啥衡量,領導說你好,你就好,在機關單位,當然,你現在是在企業上,可它是你局裏的企業呀,你上局裏去也行啊,誰幹得好,誰幹得不好,還不是領導一句話的事,你呀就爭取領導說你好。沒杆子,就靠能力。”</p>


    “唉,水月,像我,幹工作絕對沒有二話,讓我去討好領導我真不會。”</p>


    “我告訴你啊,有機會就抓住,就不會後悔!”</p>


    她一邊說一邊往臥室裏走。</p>


    “這是五千元,迴去湊份子。”水月說。</p>


    “開什麽玩笑,局長不是以為我瘋了,就是以為我有什麽大事求他辦,把我轟出來,多難看啊。”</p>


    “別那麽死心眼,這又不是讓你去買官,買官是要犯錯誤的,是很難聽的,咱這是去做事,是咱中國人說的人之常情,聽我的沒錯。再說了,你那局長論著叫我娘姑,你迴去,把這一對花瓶給他,說說我們是親戚,問他個好,不就熟了。”</p>


    慶國從沒送過這麽重的禮,他說什麽也不幹,收錢那不是讓人家犯錯誤嗎,我不幹那缺德事。</p>


    “怪不得,你爬得慢,行了,你留兩千元吧。”她收起了其他的錢。</p>


    不早不晚,在水月與慶國約定晚上見麵的時候,水月的丈夫劉淼迴家來了,在深圳生活了十多年,他在深圳已經牢牢地站穩了腳跟,一年當中迴家的次數很少,多則三次,少則一次,水月曾想到深圳找他,他都用種種理由推脫掉,真如形同虛設的丈夫。後來,她才打聽出來,他早已包了二奶。水月覺得自己的境遇更像二奶,隻收到他定期打過來的錢,長年見不著他的麵。當年,水月曾在心裏告誡自己,做個疼丈夫、愛丈夫、會過日子的好妻子,但事情的發展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麽簡單,她幸福的夢一步一步被粉碎。</p>


    自結婚後,水月心理上沒受到嗬護,劉淼的父母是當年北上幹部,劉淼生長在東北,後跟父母來到山東定居在曲阜。劉淼從小嬌生慣養,脾氣暴躁,偷雞摸狗,動不動就掏刀子。因打架刺傷了人,被拘留過,後來安置到紙廠有了一官半職,第一個媳婦沒過門就被他打跑了,因名聲在當地太臭,姑娘們一聽到他的名字就退避三舍,劉淼的父親托一個在北海市工作的戰友,說了水月這門親事。劉淼沒想到水月這麽貌美,就老老實實地過起了日子。</p>


    水月的確令他高興了幾個月,時間一長,舊習難改。他不讀書不看報,不知道啥叫紳士風度,不會尊重女人,他認為女人就是買來的馬,任我騎任我打,隻要外人在場,他就對她唿來喝去以顯示他的地位,一次,水月的朋友來玩,他用牙簽一邊剔牙,一邊指使水月幹這幹那,姐妹笑著說:“水月呀,我們以為你長得漂亮,丈夫一定捧在心上,沒想到你這麽聽他的。”水月很要麵子的,她說:“在外人麵前,他總是這樣的。平時對我還是蠻好的。再說了,家務活,誰幹不一樣,何必分得那麽認真。”</p>


    姐妹們怎麽知道,水月心裏還埋著一個傷心的秘密,那個秘密時時刻刻像刀子一樣剜著她的心。那是夏天的一個晚上,一陣敲門聲響過之後,進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眉細細的,眼睛烏黑一個圈,分不清眼珠和眼皮。她不認識這個女人,那麽肯定與丈夫有關,從穿著和打扮上,她判定這個女人絕不是什麽好鳥。水月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心一下子被無形的手揪了起來。她的身子有點發抖,臉色煞白,那女人打量了一下肚子已經隆起的水月,氣衝衝地開了口,她直率地對水月說:“你不用害怕,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你丈夫的,你丈夫說,要和你離婚,和我結婚的。”經她這麽一說,水月愣在那裏,丈夫天天和她形影不離的,怎麽忽然出現了個女流氓找上門來,水月的頭一下子大了,她栽在地上,差點昏了過去,也許是丈夫聽到了動靜,他出來了,那女人大罵道:“姓劉的,你騙我,你哄我說離婚,為什麽又把你的老婆的肚子搞大了!我和你拚了!”她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來。</p>


    “你滾!”劉淼一拳向她打去,那女子哪是壯實的劉淼的對手,她一下子被打倒在床邊,大叫起來,劉淼又伸出了拳頭,她嚇得爬起來跑了出去。那女人邊跑邊罵,整個樓道都飄著那女人瘋狂的聲音。</p>


    水月婚姻的神話破滅,水月想不到丈夫還有這種劣跡,她感到丟人,她感到在街坊麵前無法見人。她跑到樓下哭了起來,劉淼下樓來拉她。水月哭著說:“你別拉我,你沒資格拉我,你幹的好事,這樣羞我。”</p>


    “叫人家聽見,多不好。”</p>


    “你能幹得出來,就不怕人家知道!”</p>


    劉淼十分氣憤,他是給過那女人錢的,老婆懷孕了,他怕傷著肚裏的胎兒,恬著臉皮去找鬆腰帶女人的快樂,誰知她會找上門來鬧事。</p>


    “我再也不幹那缺德事了。我再幹的話,你和我離婚。”他跪在了水月麵前。</p>


    事後,劉淼解釋說,那女人曾是他們圈子裏的一個哥們的女朋友,水性楊花的一直想嫁給他,誰想要個“爛貨”做老婆?水月再也沒說什麽,過日子嗎,大是大非上不能錯,細節末枝上就不要太計較了;再高水平的人也有犯錯誤的時候,況且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都跪下了,我也應該寬容。水月太天真了,胸無點墨、人格低下的丈夫能用拳頭對付別人,就能用拳頭對付她,水月的臉上,有時也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沒法見人。水月黯然神傷。這與她幻想的婚後過互敬互愛的日子截然相反。她這才明白,天上不會掉餡餅,她父親讓她跟個幹部子弟享福的想法多麽可笑,她恨她的父親,也恨自己的虛榮。但她決不縱容他,堅決捍衛自己的尊嚴,直至劉淼不敢向她舞拳頭了為止。</p>


    兒子的出生,並沒有減少兩人吵架的次數,水月的心情壞到了極點。</p>


    自從那個女人來鬧過以後,水月就同丈夫有了深深的裂痕,她時常痛恨這毫無生機的婚姻,痛恨她這種不正當的選擇,她老覺得心裏太苦太苦,她哭著說:“老天爺,送我一個強有力的臂膀,送我一顆溫和善良的心吧,讓我的心不再孤獨,不再漂泊。”最令水月不能原諒劉淼的是,她在醫院裏生孩子,家裏人誰也找不知劉淼,單位說他休班,打手機關機,水月隱隱約約的知道他和那女人又混在了一起。</p>


    水月討厭劉淼的這副眼神,在孩子兩三個月時,劉淼夜夜晚歸,淩晨一點迴家也是常事,水月稍有不滿就招來一頓拳腳。有了那一次的胡鬧,水月常常疑心,她痛恨自己有眼無珠,痛恨自己愛慕虛榮。這苦果是自己釀造的,怨不得別人。</p>


    積習難改,劉淼終因不守廠規被處罰,剛實行停薪留職的時候,他自己做起了買賣。他膽大,手中有了錢,就想去深圳,十多年的艱苦打拚,創下了幾千萬的固定資產。(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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