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蕎以為他要打她,嚇得一下子閉上了眼睛。


    他本是一肚子火,可是瞧見她嚇得發白的小臉,心裏竟掠過一絲不忍。他怎麽可能打她?他堂堂世子,若是要打她,她早已被脫去屁股打爛了,還能跪在這裏?


    趙孜睿冷哼一聲,伸手到桌上拿了一杯茶,慢慢的飲著。


    蘇蕎見沒動靜,偷眼一看,原來世子爺是喝茶,並非要打她,心裏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蘇蕎癟著嘴解釋:「世子爺,針灸乃是中醫施救最為基礎的方法,何況爺病情嚴重,尤其是雙腿經脈不通氣血不行。倘若隻用湯藥根本無法治愈。屬下想來想去,唯有針灸是最好的法子。爺倘若因為厭惡針刺而貽誤治病時機,厭惡同性命,究竟哪個更重要呢?世子爺是聰明人,這個道理不應該不明白。」


    她說的振振有詞,趙孜睿喝了半口茶,硬是噎在嗓子眼裏,好容易才咽下去。


    他心底還是有一個疑問,「你隔衣針刺?」


    「脫衣。」蘇蕎老老實實的說,「流觴脫的。」


    他眉心一跳,磨著牙問,「你們趁著本世子暈倒脫了我的衣服?脫了……多少……」這話問的難堪,他垂下眼簾不看她。


    「全……部……」蘇蕎顫聲迴答。


    這話,猶如一道驚雷打在他頭頂,瞬間,他白皙如紙的臉上漲的通紅,就連耳朵脖子都紅了,吼道:「滾出去!」


    蘇蕎正要抬頭,卻見一個書本砸下來,她唬的一閃,那書重重的砸在了她身邊的地板上,她嚇得垂了頭跟兔子似的顛了出去。


    趙孜睿以手掩住了臉,從臉龐到脖子到耳尖都紅的幾乎滴出血來。他腦袋裏冒出一個令人鬱卒的念頭,他……竟被那丫頭看光了?!!


    蘇蕎出來的時候,流觴和淩波兩個都在廳裏,互相看了一眼,個個都屏著氣息不敢作聲。


    屋子裏異常的安靜,沒有人敢輕舉妄動,過了一會,流觴有些擔心,對蘇蕎說:「你偷瞧一眼,萬一咱們把世子爺氣暈了可如何是好?」


    蘇蕎皺了皺眉頭,便溜到了門前,沿著門縫往裏頭看,才瞧進去,正好對上一雙冷凝一般的鳳眸,當那雙鳳眸對上那雙杏仁圓眼時,赧色一掠而過。


    蘇蕎唬了一跳往後一退差點跌在地上。


    門被打開,世子爺坐在輪椅上出現在門口,他沒有看蘇蕎,目光看向門外,聲音如冰:「淩波,推我去後園走走!」淩波一聽,趕緊過來推著世子爺的輪椅。


    流觴斂眉低目的也要跟去,被趙孜睿冷冷剜了一眼:「你去領十板子!」


    流觴腳下一滯,如喪考妣。


    蘇蕎心裏發慌怕要挨板子,卻見世子睨了她一眼:「你,好好想想,該如何向本世子交代!」


    淩波推著世子爺走了。


    流觴哭喪著臉對蘇蕎說:「我就說吧,當初讓你別脫世子的衣服,現在可好,世子倒是沒打你,我替你挨板子啦。」


    蘇蕎撓頭,道:「世子爺若是不能心甘情願的接受針刺,這輩子怕是好不了。我自有法子說服他!再也不牽連你,你放心好了!」


    世子爺的性子流觴還不知道?他真不知道這丫頭的信心是哪裏來的。


    流觴果真去領了板子,他是世子爺的貼身隨扈,那負責責罰的管事哪裏敢重打他,不過是高高提起輕輕放下,隨意拍了十板子也就放迴了。流觴皮實,傷處不過略淤青些,擦點藥便好了。


    蘇蕎有些苦惱,她跟流觴說了大話,世子爺脾氣那麽大,她暫時也沒什麽好法子讓他聽話。


    但是對於他的身體而言,針刺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湯藥如同隔靴搔癢,效果沒那麽快的。他下肢血脈不通、氣血不行,除了針刺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知道他們兩個人去了後園,蘇蕎也偷偷出了星辰苑,在園子裏頭到處逛逛也好散散心。


    這侯府園子偌大,隻見那些穿著綢緞的丫鬟們來來往往,她挺好奇的,來侯府這麽久,也就見到星辰苑這些人,侯府的主子除了趙祈,還沒見到幾個。


    正是夏荷盛放的時節,後園中央的池子裏滿池清荷,還有金色的蓮蓬。


    她禁不住跑到了池子邊,伸著手去夠那金色的蓮蓬。


    池中小亭上,衣著華貴的婦人正在賞荷,身後伺立著兩個美貌丫鬟。


    這婦人頭梳蝴蝶髻,插著點翠赤金鳳釵,又配嵌寶石分心,兩邊垂著金蝶珠釵,身著繡金絲榴花上衣百褶垂絲宮絛裙,手腕上一對鑲紅寶石赤金釧,打扮著實的華麗。她三十多歲模樣,一雙柳葉眉,一對倒三角眼,鵝蛋臉龐皮膚白皙,一看便是養尊處優的主兒。這位不是別人,正是侯府中如今的當家主母,侯爺的側室許氏,人稱「二夫人」。許氏是趙祈的母親,除了趙祈,還有一個女兒趙明珠,今年十四歲。


    許氏出身世家,到了侯府卻居於人下做了個側室。側室也就罷了,她滿以為那正室夫人去了她便可以給扶正,誰想到那侯爺竟鐵石心腸,即便是她做了當家主母這些年也依舊沒蓋過那死去的正夫人。到如今,她的兒子女兒被人稱為庶子庶女,叫她如何甘心?


    禦醫說了趙孜睿活不過二十五,如今才幾年而已,隻等他死了,世子的位子才能輪到她的兒子。


    隻不過現在許氏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那丫頭是誰?」她瞥見了蓮池邊的女孩子。


    彩鳳眯起眼睛瞧了一遍,道:「看著眼生,大約是哪個院裏新來的丫鬟。」


    「丫鬟?」許氏眯起眼睛仔細瞧去,隻見那女孩生的膚白細膩,雖則不十分苗條,倒是有幾分姿色。尤其是那一身露在外頭的肌膚,從臉兒到脖子,真如羊脂玉般晶瑩雪白。


    但凡主宅的丫鬟哪個不過她的眼,唯有星辰苑例外,恐怕這丫頭果然就是星辰苑的人。她聽兒子說,敬王妃塞進星辰苑丫頭與眾不同。莫非就是她?


    許氏心中冷冷一笑,麵上便浮出了一絲凜冽之色。


    彩鳳瞧在眼裏,問:「夫人,莫非是星辰苑的奴婢?」


    許氏咬著牙道,「除了那裏,還有哪個院子敢擅作主張私自納人?!」


    丫鬟玉蝶趁機說:「就是,夫人乃侯府的當家人,也唯有星辰苑那位才這般大的膽子。」


    許氏眼眸一轉,她一向看在敬王府和侯爺的麵上不同星辰苑那些人計較,如今敬王妃突然塞了一個丫鬟給趙孜睿,莫非有所圖謀?


    她早已在星辰苑布下眼線,眉端蹙了蹙,招了招手,彩鳳立即湊過來。


    「讓慶兒今晚亥時悄悄來見我。」她掩著唇低聲道。


    「諾。」彩鳳應了。


    隻聽得許氏又吩咐玉蝶:「你去將那白胖丫頭叫過來。」


    蘇蕎踏在池邊的石頭上夠那池中的金色蓮蓬,奈何短腿短胳膊的,夠了好幾次都夠不著,禁不住有些沮喪。


    「這個丫鬟,我家夫人讓你過去一趟。」


    蘇蕎轉頭,瞧見跟前多了一個嬌媚的丫鬟,愣了一下:「你家夫人?」


    那丫鬟十分傲慢的揚起下巴:「就是侯府的當家主母二夫人,還不快過去?!」


    一聽說是當家主母,蘇蕎隻得跟著她去見那位二夫人。


    蘇蕎隻覺得那夫人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甚是銳利。她偷眼瞧那夫人,隻見她嘴角帶著一絲冷笑的意味。


    「還不叫一聲二夫人!」彩鳳喝道。


    蘇蕎行了個禮:「二夫人好。」


    許氏微微一笑:「你這丫頭是星辰苑的吧?長的倒是很好。」


    蘇蕎點頭,但是聽著堵心,說人長得好,就是長得胖的意思,不是誇人的吧?她曉得這個肯定就是世子爺的庶母,想起她的兒子趙祈那副樣子,禁不住心裏有氣。這一窩子的,可不是什麽好人。


    「不知道二夫人有何吩咐?」蘇蕎問。


    許氏淺淺勾唇,斜眼瞧著那邊有人推著輪椅過來,眼底一絲狡黠劃過,對蘇蕎道:「你過來,走近些。」


    蘇蕎沒奈何,向前走了兩步,許氏彎身在她耳畔低語:「好生侍奉你家世子爺,往後的好處可少不了你的。」


    蘇蕎點頭,心裏有些詫異,這些話可不就明著說行了,需要這麽遮遮掩掩小心翼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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