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迴到龍城時,已是中午,韓亦道把她送到單元門口就走了,商場很多事等著他處理。陳旭上樓剛要打開自己的房門,對麵的門開了,林致遠笑容可掬地看著她。陳旭笑了,“大哥,你在家呢!”說著走過去。林致遠道:“也是剛從公司迴來,知道你今天迴來,想和你一起吃飯。”


    陳旭趕緊開門,讓林致遠進去。她放下包就進廚房,林致遠則坐在餐廳的椅子上看著她做飯。因為時間緊,冰箱裏的蔬菜時間長了不新鮮了,陳旭隻做了肉絲麵。


    吃完飯,陳旭給林致遠泡了一杯茶,準備問問這一周的情況。林致遠笑,“如果光看結果的話,不但毫無進展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陳旭道:“我在成寶寶身邊,不敢打電話問你,另外也怕你忙著無暇細說。現在到底發展到哪一步了,還沒有成總的消息嗎?”


    林致遠端起茶杯,久久沒喝也沒放下。陳旭知道事情難辦了。半晌林致遠把手裏的杯子放下,說:“成功人肯定沒事。因為王誌強正在還紀委監委那邊協調想把成功真正留置,借此掩蓋之前的行為。但紀委監委主任是同一個人擔任,人正直,不願意同流合汙。現在是正邪之戰。從王誌強一心想讓成功留置這一點來分析,成功目前是安全的。現在成長扣著馮建軍不放,王誌強他們已經慌了,不斷地給公安局施壓讓放人,公安局長局長張建華同時也是副市長,不肯受製於人。王誌強這一夥人現在像瘋狗一樣,逮誰咬誰。現在又想咬張建華,因為張建華的侄女是成功公司裏的公關部長。他們急於把馮建軍撈出來,把成功送進去。我現在想下一盤大棋,直接把王誌強李振華扳倒,不然後患無窮。現在每一步都要小心,不然很可能會功虧一簣。現在很多關係都還沒動用,現在雙方的動作都在對方眼皮底下,不能輕舉妄動。前幾天成功的老爹來找我,現在他想給成才拿錢活動,成才不敢收了。成才已經不敢和王誌強他們走太近了。成德臣對我有點埋怨之意,其實他心裏怨氣應該更大,隻是不敢表現太過,怕我一不做二不休,徹底撕破臉不管成功。我沒對他說太多,生怕生出變數。”


    陳旭看著林致遠,“大哥,很多利害關係我也不懂。我就想問兩個問題:一是成總能不能盡快出來;二是能不能別把事情擴大,如果成總被關太長時間心態發生變化,不理解你的苦心,到時候怎麽辦?”林致遠苦笑,“我現在也是進退兩難。如果我和成長聯手把成功找出來,還是可以辦到的,但危機根本解除不了。接下來成功麵臨的可能就是被起訴被逮捕,成長也會因此受牽連。我現在隻能先委屈成功,把他打造成受害者。一步步收集馮建軍王誌強他們的證據。”


    陳旭吃驚地問:“難道成總和成長也有違法犯罪行為嗎?”林致遠笑,“傻丫頭,成功多年前步入社會時是一個一窮二白的初中生,還帶著一個剛滿三歲的小孩兒。如果他循規蹈矩一步一個腳印,能有今天的成就嗎?他一方麵吃到了時代的紅利,另一方麵也是抓住一切機會利益最大化,成功不是一個簡單人物。我這麽和你說吧,成功從來不會給領導幹部直接送錢送物,但照樣風生水起。我舉一個簡單例子,公司裏的公關部長張穎是公安局長張建華的親侄女。張穎有公司的管理幹股,每年分紅就有非常可觀的收入。這也是成長得以提拔的原因之一,也是這次張建華敢頂住壓力不放馮建軍的原因。”


    陳旭半晌無語,她是被成綺的愛情故事感動,隻把成功當成一個深情不移的好男人,而忽略了他的另一麵。


    林致遠站起身拍著陳旭的肩,“你安心上班,別的不用管。這件事解決以後我就不再管成功公司的事了,事了拂衣去!”陳旭笑,“俠客風範!”


    成功自打被移到這個地方就知道所謂的留置就是一個騙局。如今他們連做戲都敷衍了,以成功多年從事房地產的經驗,這就是一個爛尾樓。窗子是被木板訂起來的,屋門卻是一個通常入戶的防盜門。屋裏有兩張行軍床,上麵各扔了一個毯子。牆是臨時貼的牆紙,因為牆麵不平有的地方牆紙已經掉下來了,漿糊還沒幹,屋裏一股嗆人的味道。屋頂和衛生間就是一個燈泡照明。衛生間是主臥室的衛生間。地麵是毛坯的,馬桶一看就是新安的。以前看守有兩個人,兩小時一換班,現在隻有一個人,自始至終看著他。吃飯不及時,外麵有人敲門然後由看守把已經涼了的盒飯和方便筷子拿進來。喝水就是看守從衛生間洗手盆那裏接水燒,有幾個紙杯。進來時是被頭套罩著進來的,但成功根據樓梯數量判斷,這就是一樓。從上一個留置點出來,車程大約在一個小時之內,應該還沒離開龍城,以成功的判斷這應該是馮建軍開發的房子。


    成功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就是被以留置為名綁架了,他安之若素,比看守輕鬆多了。成功直覺這個看守腦筋不太靈光,換一個人早就看出端倪了。成功知道在監委那邊看護人員要麽是輔警要麽是各單位抽調的,這個人之所以能被帶過來一定是因為不開竅的緣故。


    一開始看守兢兢業業認認真真,過了兩天之後,精力不濟,有些懈怠了,成功去廁所時他不再跟著了。因為廁所的門在這屋裏。一天,成功聽見另一個屋裏有人說話,他把耳朵貼在牆上聽了一會兒,大吃一驚。當聽到他們換了話題就從廁所出來。看守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打盹,聽見成功出來,他擦了一下口水問怎麽這麽半天?成功臉不變色心不跳的說:“老不活動,有點便秘。”然後從這天開始,成功可以在屋裏活動活動防止便秘。


    成功有點無語,這個看守年紀應該不是特別大,但他至今用著一個老年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這個家夥腦袋缺根弦,他如果不傻又怎麽會想不到當班不能帶手機進來,又怎麽會讓他一個人守著,又怎麽會跑到這種地方來!


    四天以後,看守實在挺不住了,成功睡覺他也睡覺而不是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打盹了。成功上廁所的時間越來越長,次數也越來越頻繁。看守倦怠地躺在行軍床上,一動不想動。這點錢掙得不容易。前幾天紀委那個叫王天寶的人找他說犯人得單獨關押問他願不願意跟著去,為了防止走漏消息,他必須一直和犯人在一起,但補助多,一天五百塊錢。他一聽當即表示很願意,沒想到到地方一看條件這麽差,就他一個人跟成功關在一起。好在成功老實,除了上廁所之外,也就是偶爾在室內溜達溜達,而且待他很客氣。


    成功心裏雖然諸多算計,表麵上仿佛對目前處境渾然不覺。窗戶上的木板縫隙可以透進光,成功可以清楚地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成功經過仔細觀察發現,每天的盒飯都是一個外賣員送來的,有幾個人住在另一個屋裏,一直沒離開。關成功的屋門在外麵被鎖住,每當外賣送來時,外麵看守的人開鎖敲門,看守探出身去把盒飯拎進來,每次送飯時外麵的人都不露臉。成功心裏冷笑,你不露臉我就不知道你是誰了?老朋友好久不見啊!多少年了?有十多年沒見了吧!說起來,以前成功很慶幸遇見林恆泰這樣的老板,覺得他是難得的好人。尤其是剛和寶寶在一起的時候。


    那年正月初六這一天,寶寶所在的幼兒園開園了,成功他們的工地上也陸續有人上班了。林老板來的第一件事就把成功叫到辦公室,正式和他談:“小成,這幾天我在家考慮了,你這孩子不錯,別看年紀小,但辦事妥當,有膽識。這樣吧,以後你就在我身邊協助我吧,工資按每個月1500開,到月底就可以找小秦拿,對外就說你是我的助理,先去財務找小秦拿點兒錢買兩件兒穿得出去的衣服。”成功一聽連忙搖頭,說買衣服就不用了。林老板不容拒絕,直接拍板兒:“不用什麽不用!以後你跟著我一起出去,穿太差丟我的臉,這錢公司出,你就放心大膽去買吧!要不幹脆叫小秦陪你去買吧。我估計你的眼光也不行,買的不好的話,白花錢還穿不出去。”


    小秦被叫過來接受了任務,帶成功出去買衣服。她領成功直接去了縣城最好的男裝店。小秦挑衣服很有眼光,他幫成功挑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裝,同色係的襯衣,領帶,並給成功買了合體的毛衫和保暖褲。成功覺得太多了,結果還不算完,小秦又選了一件薄呢料的休閑上衣,和同樣花色布料的西褲。成功,試穿之後店主人和營業員驚呆了,果然人靠衣裝,可以和模特媲美了。剛進來時,隻覺得這人個子高,沒想到衣服穿在他身上,比掛在塑料模特身上效果還好。小秦一見試衣的效果,大受鼓舞,又盡心盡力給成功挑了三雙鞋,一雙棉皮鞋,一雙單皮鞋,同時又選了一雙運動鞋。看了看運動鞋,小秦又拿起一套大碼的運動裝遞給成功。成功連說不要了,夠了夠了,小秦瞪了成功一眼,“傻小子,老板的錢,不花白不花。難得他大方一迴,聽我的!”


    成功拎著一堆袋子隨小秦到收銀台結賬,一聽收銀台報出的價錢,把他嚇了一跳:2680元。成功直說不要了,都不要了。小秦用眼神製止他繼續說下去:你敢小家子氣,試試!成功沒想到就這麽幾件衣服居然要那麽多錢,自己年前也買了一套衣服,才60多塊,就已經覺得很貴了,沒想到小秦領自己來這個地方這麽貴。成功見小秦不聽自己的,趕緊對收銀員說:“對不起,我們不要了。”說完他臉紅心跳的趕緊跑出服裝店,他覺得不問價就試衣服實在太丟臉了。幾分鍾以後,小秦拎著大包小包出來了。成功很後悔,應該把秦姐一起拉出來不讓她付款。


    迴到工地,成功很忐忑:一下子花了老板這麽多錢,老板該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很貪心很沒分寸的人吧?沒想到林老板看了買的衣服後,說:“這天這麽冷,怎麽沒再買件大衣和羽絨服啊?去一趟多買幾件。”成功覺得無功受祿很不自在,一個勁說:“這都太多了。”


    林老板卻語重心長的說:“孩子,這些年我在社會上混,見得多了。你這孩子,一開始我就很喜歡。後來這些事證明,我看人的眼光還是準的,把東西放迴去吧,挑一套厚點兒的穿上,一會兒來找我,今天就進入工作狀態吧。”成功不敢怠慢,忙跑迴住處,把軍用棉襖棉褲換下,穿上毛衣和保暖褲又套上秦姐給選的毛呢衣服和褲子,穿上棉皮鞋,用手攏了攏頭發,鎖好門去找林老板。


    林老板對成功的新裝扮,很滿意。跟林老板出去後,成功才知道,工地上所謂的經理室,不過是林老板到工地上巡視的一個臨時落腳點。站在恆泰地產的大門口。成功的心小小跳躍了一陣,自己和寶寶要脫離困窘的日子了。公司裏麵有很多人,也有專門的財務部門,經過陪林老板一上午成功知道了,林老板有好幾個樓盤在建。各個工地都有像秦姐那樣核算記工的人員,每個工地也都有一個臨時的所謂的經理室。


    中午吃飯的時候林老板對成功說:“公司裏各個部門都有固定的員工,一共有60多個。很多人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得過且過。以後你好好幹,有不懂的問我,我看好你。”成功鄭重的點頭,下午公司開團拜會,老板正式把成功介紹給大家。大家麵麵相覷,對突然空降的助理很好奇。成功很慶幸自己在工地上幹活風吹日曬的,變得比較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略大一些,要是人家知道自己實際還未滿16周歲,恐怕更難服眾。


    第一天的工作就是隨老板去公司和各工地轉了轉。去接寶寶放學時,幼兒園阿姨見成功衣冠楚楚的樣子,驚呆了,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寶寶沒像平時那樣撲過來,她覺得哥哥今天真好看,自己有些不習慣,就扭扭捏捏地走到成功身邊,仰起頭看他。成功彎下腰輕輕地揪了下她的小鼻子,“小壞蛋,見到哥哥怎麽不高興啊?”寶寶有些不好意思,“高興!哥哥今天真好看!”成功抱起她,“你是想誇哥哥的衣服好看吧!”寶寶用手摸著成功的新衣服,“哥哥穿新衣服好看。”成功用額頭輕輕地頂了寶寶的小腦門,“傻孩子,哥哥是男的,男的不用好看。”


    迴到工地的住所時遇見老秦,他已經從女兒那裏聽說成功以後跟在老板身邊了,也替成功高興。他的總結就是:好人有好報了。


    成功從此更加忙碌了,他跟林老板下工地,上政府各相關部門,眼界開闊了許多。成功在學校時就是個好學生,他的領悟能力極強,林總用心教他,成功肯用心學,很快學會了和不同的人打交道的技巧和方法。很快成功在北城房地產行業就得心應手遊刃有餘了。


    成功天天忙的不可開交,但身體並不累,他覺得比起在工地幹活,不知道輕快了多少倍。他很快適應了新的工作環境,公司大多數人對他有些敬而遠之,因為成功並不和他們閑聊,總是公事公辦。待人不冷不熱,其實成功並不是傲氣,他隻是想和公司同事保持距離。他年紀小,熟悉了不好開展工作,忙忙碌碌的,一天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一年的春節。這一年是豐收的一年,成功不但每月拿到1500元工資,年底還收到了林老板給了1萬元大紅包。寶寶上小學比幼兒園的花銷少,這一年不但成功和寶寶的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了,還增加了兩萬多元的存款。說起寶寶上小學這事,成功實在意外。突然有一天,寶寶拿著作業本要求家長簽字時,成功才知道寶寶已經是一年級的小學生了。起因是寶寶的幼兒園搬遷了,成功把她送進小學的學前班,送進學校就是個權宜之計,隻是想離家近,接送方便,找個看孩子的地方,哪曾想新學期開學時,學前班的學生,悉數升了一年級。成功有些懵了:上小學不都是要戶口的嗎?寶寶沒有戶口!結果班主任的解釋是:周圍的居民拆遷搬走的多,生源流失嚴重,今年招收新生困難,所以根本不看戶口。成功一再解釋,寶寶剛滿四周歲上學太早,結果那位林老師卻說你不用擔心你妹妹,她學習完全跟得上,以前我兒子也是這麽大時上的小學。成功征求寶寶意見,要不要重新去學前班,寶寶搖頭。就這樣寶寶成了一名小學生。


    成功一開始不明白自己已經不在這個工地幹活兒,為什麽要去秦姐那裏拿工資,後來慢慢地他知道了:公司裏的員工工資並不高,一般的隻有幾百塊,腦體倒掛現象仍很嚴重。為了報答林總知遇之恩,成功也更加努力工作。


    林總公司辦公室內有一個書架,上麵擺滿了書,方方麵麵的都有。但對於林總來說這些隻是裝點門麵用的,根本都沒看過。成功原本就是一個愛學習的好孩子,現在一有時間,他就拿本書認真研讀,他看書不是消磨時間也不是做樣子,開卷有益這話在成功那裏得到了驗證。成功迅速成熟起來,在日常工作中他不但可以很好地完成老板交辦的工作,發現問題還能中肯的提出一些合理化的建議,讓林總更加自負:沒有看錯人。


    成功迅速成長起來,已經能獨擋一麵了,林總對他滿意得不得了,他總是能超出林總預期的完成林總交給他的任務。每當沒有其他任務時,成功就在一邊認真的看書。林總常常歎息,為什麽自己的兒子沒有這麽懂事上進啊?他兒子比成功大了不下十歲。果然好孩子都是別人家的。他自己那個兒子除了會揮霍老子的錢,再無其他能耐,整個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如今成功迴想一下,不得不說林恆泰是他生命中的貴人,如果沒有發生後來那些事情,他這一輩子都會肝腦塗地的為林老板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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