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願,今生決不再吃任何食物,以換取洪水平息。他不分晝夜地去打撈屍體,為他們尋覓安葬之處。不吃不喝,加之消耗原有的體力,此種行為無異於自戕。


    但他皆如他的誓願所作,一日一日地挨下去,不知過了多久,那洪水無人疏通,竟也慢慢地降息下去。世人嘖嘖而談,也不清楚是否因那苦行僧發願之故。


    且說那僧人本就瘦如竹竿一般,如此一來更加形銷骨立,如同病鬼,可他與平常病鬼不相同,一般來說,積病久篤的人眼圈發青,身軀發腫,表情總是慵慵懶懶的,作甚都提不上力氣,但他卻行走如風,做事幹脆利索,半點都不像多日沒有吃過飯的。


    到此時洪水退卻,百姓們也漸漸安居,有些感戴其恩德的百姓籌措了一些銀兩為他捐獻出一座生祠。


    該僧人苦勸勿要為他建造生祠,但百姓不聽,他們眼中看到僧人晝夜不息地去埋葬屍體,聽見他念的阿彌佗佛大悲咒來撫慰人心。他們堅持,僧人無奈。


    古語曰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福禍相依,很難說準哪一個是因,哪一個是果。生祠既已建成,自然要搶第一炷香博個彩頭。當地豪紳高官也想要與民同樂,於是也從自己個兒的萬貫腰包裏拿出點銀子當作香油錢。


    那一日天朗氣清,桃花夾樹而開,好似要把蘊藏了許久的水汽全在那一日釋放出來,因而山水溫潤,一抹秀色飄在遠處填空。


    一聲銅鑼響,數十種聲樂起,管弦絲竹,簫笛笙蘆,清亮亮的,忽而喧喧嘩嘩,像是仙樂驟至。天空浮來一兩片祥雲,疏疏地落下幾點雲光,迴風流穿,正是人間好風景。


    當地一位姓朱的員外摘得頭籌,他從廟祝手裏頭接過那三支香,心中喜悅,振奮精神,踱上台階,跨過門檻,對著香爐碩鼎,緩緩一擺。


    那香上端三縷青煙匯成一股,糾纏著搖搖而上,升騰至祥雲處。祥雲的顏色瞬時變了,淅淅瀝瀝地落了幾點雨滴。


    人群中的男人摸了一下額頭上的雨水,驀然雨滴變大,也不知是誰叫了一聲“下雨了”。眾人急哄哄地散開,如鳥獸歸林。


    因當日天氣晴好,無一人帶傘,一個個便擠在廊下房中,眼見著雨勢磅礴,漸次有了傾盆之態。


    無人說話,此時此刻,他們的心頭都籠罩著一片愁雲,大約是之前那一場場久久不止的洪災,讓他們怕了,以至於一點點有洪災的預兆,他們就能很快察覺到。


    而這次人們沒有僥幸逃脫。大雨如注,半日不停。有些人漸漸地坐不住了,這雨來的怪異迅猛,像是妖邪做法。


    他們忽然想起了那僧人至始至終從來都沒出現。因之,有人開始說,那和尚是妖僧。起初,還有人反駁,但是隨著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反駁的人漸漸少了,直到沒有人為僧人辯解。與之相反的是,說著和尚是妖僧的人逐漸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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