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之秋是怎麽死的嗎?”


    好似鬼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透著刺骨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我道:“不知道。”


    她垂下眼,兩顆渾似圓豆的淚珠滾落下來,聲音近乎於哽咽:“就那樣一板子一板子打在肉上,她哭喊,嚎叫,求饒,後來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去的時候,她臉色蒼白的,像張白紙,沒有半分血色。”


    我看了她一眼,她秀骨清相,下巴頦微微的有點發尖兒,因此少了幾分福相,以前翻閱相書,書上說,此種麵相的人聰慧靈巧,卻福薄命短。她與之秋是好友,平日裏之秋有點張揚,性子急躁,愛欺負新來的掖庭宮人,她性子與之相反,十分溫和,常從旁勸阻她。


    但是,花火始終難擔徹夜照亮黑暗之責,而張揚的之秋也終究因為口無遮攔而飛來橫禍,命殞深宮。


    她顫抖著雙唇,聲音細細,好似窗欞縫邊泄進來的一兩絲冷風。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家鄉何處,為何沒入掖庭。僅僅隻是知道她的名姓而已。


    她坐在屋子外,鋪天蓋地的寒冷,她好像都感覺不到,就那樣呆呆地望著那一輪被濃雲遮住的圓月,朦朦朧朧,不甚分明。


    我拿了一件外褂子,耽在她身上。她甫一迴頭,衝我笑了一笑,那笑容很肖似她一貫的為人,疏離而有禮。我原要返身迴屋,她出聲喊住我:“你陪我坐一會兒吧。”


    我依她所言,坐在她旁邊,我們看著那輪圓月,良久沒有說話,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所有生靈的聲音都被不休不止的大雪覆蓋了,蓋住了生氣,蓋住了聲音,蓋住了希望。


    她嚐試著再與我搭話,問我知道之秋怎麽死的。


    風從未停過,一直綿綿地吹著,她的話語宛如柳絮,順著那風飄揚到高空,落到屋簷上。


    “她歪在牆邊,跟我說要喝水。我急忙忙去找了點水給她,湊近了才發現她嘴唇幹裂地滲出了血絲,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淤血青紅腫脹,久久不退。”


    她低著頭,半邊臉藏在陰影裏,哪怕借著月光與雪光也甚是模糊。她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我喂她喝完水,她好像恢複了一點力氣,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直勾勾地望住我。”


    她似乎心神都迴到了那時那情景中去了,因為我瞧見她的麵部表情鬆動,淚珠斷了線一般紛紛往下墜落。


    一縷清冷的月光揉碎在她額頭上,她頭越發低了,說:“她身上的味道實在醃臢。她抓住我的手腕後,我想的是這個。渾髒腥臭都有,那樣難聞。她看我的眼神都變了,然後,她哭了。她啊啊呀呀都說著甚麽話,我根本聽不清。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她沒有舌頭了,不能說話了。”


    我心下一驚,身邊一個活生生的人受如此大罪,怎能讓人不心驚。我方懂得一死了之竟也是種解脫,誠然如春吉在世時同我說過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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