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吉亦不矜持,她又是赧然,又是半分羞惱地問:“你快說說。”


    小太監唇角漾起一抹笑意,轉向我道:“我同這位姐姐說。”


    我忍住笑,示意道:“那你說,我且聽聽。”


    春吉也氣鼓鼓地注視著小內監。


    內監道:“載風殿的李兒。”


    春吉訝異道:“竟然是她?”


    我也詫異地看向春吉:“你認識她?”


    小內監目光探尋過來,仿佛是一隻嗅到隱秘內情的蒼蠅,正汲汲於味。


    春吉的嗓音立刻降下來,但她又必須說些甚麽,不然連遮掩都無,更令人懺疚。


    於是乎,她聲音若蚊地說:“李兒不才十四歲嗎?而且,她是剛入宮的,如何會攪出這麽大的亂子?”


    顧左右而言他,我會心一笑。那小內監的笑容未變,繼續說道:“年齡不在長幼,十三四歲出嫁的女子豈在少數?且不論旁人,僅是載風殿的先主就是十三歲嫁給先帝的。”


    春吉說:“萬萬預料不到這樣的事情,她為人可親,說起話來也是柔柔弱弱的,有一股文氣,哪裏知道她有這樣膽大包天的心思啊。”


    小內監冷哼一聲:“知人知麵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


    春吉也沒好氣:“李兒她再怎麽著,到底有內管所的人來處置,你怎麽妄下評論?”


    小內監冷然笑道:“姐姐身份高貴,地位超然,就不必與我饒舌了。我在這兒,隻望姐姐以後莫是那推夜香車的一班。”一壁說著,一壁用手指叩了兩下木推車,發出篤篤之聲。


    推夜香車者,地位與掖庭奴婢相差無幾,但是在旁人眼中不知輕賤上多少倍。


    春吉本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哪裏受得了他這樣的嫌棄與冷嘲熱諷,當即就叱問道:“你是哪個宮的小內監?伺候的哪位娘娘?”


    小內監直接將話擋迴去,說道:“沒伺候的主子。”


    任春吉再怎麽樣的脾氣,也由不住地說:“你說。”


    見春吉拿他沒法子,小內監洋洋得意地一笑:“姐姐聰慧,掐指一算便知。”


    他言語機鋒,如刀光劍影橫披豎擋。方才譏諷過春吉去推夜香車,現在又來咒她是睜眼瞎子。


    春吉氣不打一處來,眼看著就要鬧出事端。


    我連忙拉住她的手,笑問道:“常侍是膳房裏做事吧?”


    內監衝我嘿嘿一笑:“猜對了。”朝我抱拳:“這位姐姐才是真聰慧。”


    小內監稱自己沒主子。細細推敲,在皇宮中,唯有內管所、織衣坊、浣衣所、製器所、掖庭、膳房是沒有明確的主人的,它們分別對應人事器物、衣裳製作、衣裳換洗、製造器物、搬運清掃、烹飪膳食。


    他一過來,我便穩健他身上淡近若無的煙火氣,這是居於膳房時日之久後以皂角與清水如何也洗不幹淨的。


    至於他說沒主子,實則各個都是他的主子。除卻宮中有小廚房的金枝玉葉們,其餘的膳食供應都由膳房而來。


    這小內監到會寬慰自己,隻不過,他剛才那一句“真聰慧”,又把春吉貶低成了“假聰慧”。


    禍從口出,他怕是日後會因為這張嘴吃到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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