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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侍長步入門來。


    躬道:“王爺。光華殿裏已是備下了晚膳,請您同娘娘移步。”


    “知道了。”蘇景年應了內侍長。


    對莫若離道:“這一夜,還長著。且隨我到光華殿,用些吃食。”


    莫若離原本是毫無胃口,又是在生蘇景年的氣。本想迴絕掉蘇景年的邀請,可聽她的言語已經比起白日裏要柔和下來許多許多,也不再同莫若離以自稱“本王”,美人的心就軟了下來。


    “嗯。”如此,算是同意了蘇景年的話。


    蘇景年當下自覺輕鬆不少。她也擔心莫若離犯起執拗,不肯隨她去了。


    內侍長這一次身心一體,頭低得恨不得插進腳下的地磚縫兒裏。有了剛剛的“慘痛”經驗,他可是不敢再冒然搭話了。


    “走罷。申允,你來帶路。”


    “是。”


    於是內侍長前方帶路,領著主子輩分的蘇景年同莫若離,還有十七、墨殤及手底下的人,一行人往光華殿去了。


    光華殿坐落於光明殿院落之中,眾人行了不一會兒,就已是到了地方。


    主仆幾人進了屋,由內侍長領著來到偏廳。幾位宮人在廳中忙碌,是在布置晚膳的各類菜品與兩位主子的坐席了。


    墨羽也在其中,她主要是將莫若離的坐席布置好。而後將每一道菜以銀針試毒,再親自用了,以確認菜品無害。


    蘇景年點點頭,確是應當這般。有了慕容曉的前車之鑒,這般仔細小心,理所應當。


    眾人見主子輩的人進了屋,忙行禮。


    蘇景年免了眾人的禮。請莫若離落座後,她再落座。


    等二人坐好。內侍長吩咐下麵,道:“開席。”


    於是,除去桌上已是布置好了的菜品,又有宮人自廳外而來,不斷地傳上其餘菜品。


    稍作等待,第一波菜品上齊堆得桌上滿登登。


    蘇景年端起飯碗,便要動筷。


    可她打眼看了看這些菜品,卻是絲毫提不起一點兒的食欲。因是處於喪期之中,菜肴果品又均以綠、素為主,清湯澄淨,油鹽寡淡。


    當然,菜肴不合胃口並不是蘇景年食不下咽主要的原因。喪母、喪姐之痛,累積心中。蘇景年現下真是食欲全無。


    伸出筷去,隨意尋了個菜品,夾到碗裏,混了口米飯再塞進嘴裏。大口咀嚼,大口吞咽。


    於心中歎了口氣。蘇景年根本就是食不知味,如同嚼蠟。


    間隙之中,她瞧了瞧一旁用餐的美人,發現美人隻是夾了幾根菜葉在碗裏,再隨意鉗了幾粒米。低著頭,吃得也是無趣。


    其實蘇景年剛剛是說了謊的。


    她謊稱是自己肚子餓,讓內侍長準備晚膳。實則是想讓美人用些食物,稍後再把湯藥喝了。這席晚膳,是專為莫若離而設的。如果莫若離用得不好,那這件事便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申允。這飯菜,不甚是可口。”蘇景年放下了手中的飯碗。


    “誒?”內侍長剛要驚唿,想起之前剛挨了蘇景年的訓斥,他趕忙便把嘴巴捂住了。


    止住驚唿,內侍長自責道:“奴才愚魯。請問王爺,可是想用哪道菜了?奴才這便吩咐膳房馬上去做。”


    蘇景年不言語,便去看莫若離。


    可莫若離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還在慢條斯理地啄那幾根菜葉子。


    蘇景年沒了法子,便抬眼去尋墨羽的幫助。墨羽平日裏照顧莫若離的飲食起居,當是於美人的喜好很是了解了。


    墨羽氣哄哄把頭撇開,也不去看蘇景年。


    心想,好你這頭壞豬、臭豬!到了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向公主獻殷勤了?!公主身子最虛弱的那些天,怎麽不見你來探望公主?呸,才不要理你!看你以後還敢再欺負我家公主?!


    一旁的墨殤私下拉了拉墨羽的袖子,她瞧著蘇景年的模樣有些可憐。


    墨羽卻拍開她的手,佯作不知,隻於蘇景年仍是不管不顧。


    其實蘇景年並不知道,內侍長安排這頓晚宴的時候,便是帶著墨羽一起去了膳房,桌上的很多菜肴都已經是莫若離平日裏就愛吃的了。


    從墨羽與墨殤那裏得不到什麽幫助,蘇景年便對內侍長說:“申允,你去請王妃宮裏膳房的管事來。讓管事烹上兩碗牛肉羹來嚐嚐。”


    “王爺,現下乃是喪期。如要烹食牛肉,怕是於禮不合?”內侍長提醒蘇景年。


    其餘人聽了蘇景年的話,也是非常地吃驚。大喪期間,是不得飲酒食肉的,這是普天之下沒有人會不知道的基本禮數。如果說哪家的人在喪期不守禮製,是要被天下人鄙夷恥笑的。


    莫若離放下碗筷,用巾帕拭了拭粉唇。


    也勸道:“阿難,不如暫時將就一餐。於喪期烹食肉品,毀壞大喪禮製。若是傳了出去,許是又要引起不必要的波瀾來。”


    蘇景年直搖頭。


    迴說:“《禮記》早就有言,‘居喪之禮,頭有創則沐,身有瘍則浴,有疾則飲酒食肉,疾止複初。不勝喪,乃比於不慈不孝。’便是在說,在大喪期間,如果身患疾病,需要沐浴,就該去沐浴;需要飲酒吃肉,就該去飲酒吃肉。等疾病痊愈,方可重新遵守於喪期的禮製及規法。如果因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隻是刻板盲目地去遵守那些約定俗成的禮製,乃至於損傷了身體,那麽便是等同於犯下了不慈不孝的罪過,愧對了先人。我手上負了傷,若離身體又是抱恙。我二人暫可不必遵守喪期的禮製規法。等身子養好了,再補上不遲。”


    莫若離定住。她分別不出,蘇景年這般決定究竟是為了她身上的傷,還是有別的考慮。比如說,是在擔憂莫若離的身體?


    “這件事交給你去辦,不過是兩碗肉羹罷了。你理應是應付得來。”蘇景年對內侍長道。


    “諾。奴才一定辦得妥當。這等細碎微小之事,當是越少人知道,越少人談論才是。”


    “嗯,便是這個意思。都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兒,讓下麵的人謹言慎行便是了。”


    “諾,奴才這便去辦。”內侍長退了去。


    墨羽和墨殤瞅了瞅對方,都覺得蘇景年與內侍長剛剛的對話,怎地似雲似霧?讓人聽了半懂非懂?表麵像是在說牛肉羹的事,可細聽起來,怎麽覺得又不是了?


    那主仆兩個人,難道是狐狸在和黃鼠狼成了精怪變化來的?是在竊竊地講著什麽仙話、鬼話了?


    莫若離聽得懂蘇景年與內侍長的對話。她雖不認同蘇景年的做法,可世間上哪裏有人攔得住一意孤行的北域王呢?


    她便是要憑一己之力,撞破世俗,殺死庸碌。狂縱悲歡,執著鮮活。猶如一束光,燭蝕黯淡。


    如果不是始終抱有著初見時的一身孤勇,蘇景年便不再是蘇景年了。


    莫若離心中翻湧,隻不知何以自解。


    “墨羽姑娘。”蘇景年喚墨羽,道:“勞煩姑娘,準備湯藥。”


    哼!墨羽仍是撇著頭,理也不理蘇景年。


    墨殤隻得替她應道,“是,王爺。我等這便去準備。”


    “有勞。”蘇景年感激墨殤。


    “不知王爺要我準備什麽湯藥?我這裏隻有王妃用的湯藥,卻是沒有給王爺用的湯藥!”


    墨殤見墨羽就要發飆,忙去拉她。


    墨羽卻甩開墨殤,也不顧忌還有旁的宮人在場。


    直憤道:“自從為右相所害,王妃便成了湯藥罐子。這些日子,那幾服藥反反複複吃了足足有幾十幅有餘!又是高燒,又是寒症。暑氣灼人,烈日炎炎,屋裏卻連一小塊冰都放不得!我家王妃,是遭了多少的橫罪,王爺想必是不知罷!如若不是,王爺怎地毫無征兆地就下了禁足之令,將我等囚禁宮中?那日之後,更是一去不複返,再也沒有歸來探視過王妃。王爺定是不知,我家王妃高燒至彌蒙之際,口中仍是在唿喚著王爺的名字,一個勁兒地喚‘阿難’呢!”


    “羽兒,不得放肆!”莫若離紅了臉,又氣又急。


    墨羽這番話明顯是在為自己抱屈,可她的用句用詞,怎麽聽起來,確是這等的令人羞恥難當?


    廳內眾宮人聽聞墨羽這等大逆不道之言,已是嚇得魂魄亂飛,呆在原地不敢動彈。


    待莫若離斥她放肆,眾宮人紛紛跪地,大唿:“王爺息怒,王妃息怒。”


    “王妃。”墨羽也跪下,哭訴道:“您不要怪奴婢多嘴,奴婢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您總是千方百計地為王爺著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裏。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都隻得自憐自愛。可王爺卻從來都不為了您思慮考量,奴婢是替您傷心,替您難過啊!”


    “不要胡說!汙蔑、妄議主上,乃是死罪。羽兒,還不快向王爺謝罪?求王爺寬宏,原諒你的亂語胡言?”莫若離當然是要袒護墨羽。


    美人卑順地對蘇景年道:“請王爺恕罪。羽兒年紀小,尚不懂事。還請王爺,不要怪罪於她。”


    “哼,怪罪便怪罪,墨羽不怕!要殺要剮,便都來罷!”


    墨羽不見退縮,反是要來個火上澆油。她也不知道怎麽地,心裏就突然間有了底氣。便想著,哪怕真惹惱了王爺,天塌了,不是還有殤侍衛頂著呢嗎,怕個什麽?!


    其實墨殤立在她一旁,根本就無眼去看墨羽施展她的花樣作死一千零一式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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