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您怎麽親自來了,有什麽事叫下人來傳孫兒便是了,何必勞累自己?”看祖父明顯疲累的樣子,謝蔚皺著眉頭道。


    謝長夫眼角笑紋深深,“沒事,我還沒老到走不到道,這幾步路自己還能走得。我原本在園子裏坐著,聽下人說你迴來了,想著許久沒見著你了,就順道過來瞧瞧。”


    謝蔚慚愧地低下頭,“是孫兒不孝。”


    為了躲開母親的嘮叨。他現在連家都少迴,自然也忽略了對家人的陪伴。


    謝長夫聽了笑笑,“你為官理政是正經,效忠君主。更是一種孝。”


    說話間,他們已經進了書房。


    “人老了,到底不中用了,才走這麽小段路就氣喘籲籲,想當年打仗那會兒,我……”


    謝長夫在扶手椅上坐下,忍不住感慨話當年。


    謝蔚在一旁靜靜聽著,薄唇勾起露出幾分笑意。


    憶起當年時光。謝長夫臉上浮現懷緬神色,半晌又忍不住悵然,“我們這幫老夥計也就剩下我了,連顏老頭都沒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輪到我了。”


    謝蔚眉峰一攏,“祖父別瞎說,您一定長命百歲!”


    謝長夫聞言笑了,“百不百歲的我不在意,我現在唯一操心的,還是你的終身大事。”


    又聽到這個話題,謝蔚不禁沉默。


    見狀,謝長夫不由歎氣,“說真的,我現在真的是後悔,如果當初我沒那麽執著跟顏家的婚約,一直在你麵前提起,引得你上了心,或許現在也不會這樣。”


    謝蔚斂了下睫,“祖父,您想多了,這不是您的問題。”


    他的情,從來不是因“婚約”二字而起的。


    他戀慕的那個女子,美麗、慧黠、優雅,像沾著晨露的百合。恬美而靜好。


    謝長夫定定地看著謝蔚,“‘情’這一字,看得重時重逾山,看輕了也不過如此。就像你爹,當初對你瓊姑姑也是情深似海,但是娶了你娘之後還不是照樣過日子?”


    “我明白祖父的意思,可爹是爹,我是我。”


    謝蔚迎著祖父的目光,堅定地道,“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謝長夫定定地看著他,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久久才長歎一口氣,“行吧,隨便你吧。”


    或許他是行伍出身,粗枝大葉,理解不了孫子的執著放不下,但是他願意選擇尊重。


    謝蔚升起一陣感動,“多謝您,祖父。”


    自己是謝家的長子嫡孫,他知道這樣的尊重對於祖父來說有多難。


    謝長夫手撐著拐杖,“不用謝我,等你說服了你娘再說吧。”


    想到母親,謝蔚不由無奈。


    謝長夫拍拍他的肩。“跟你娘好好說,這些年她也不容易。”


    謝蔚點點頭,答應著。


    *


    驛館


    自家大皇兄近來總是行蹤不定去留隨心,寒玥對此已經習慣了,她已經做好了一覺醒來就看不見人的準備,沒想到第二天還見著雲秋言。


    他就站在院子中間,後背筆直筆直的。


    “咦,皇兄。你居然還在啊?”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瞬間感覺雲秋言臉色更不好看了。


    寒玥不安,“我說錯話了嗎?”


    雲秋言不言語,直接走了。


    被撂下的寒玥不明就裏,看向在一旁的昌岑,“怎麽了這是?”


    “公主請看那邊。”


    昌岑指著圍牆邊,草坪之上密密麻麻散著的箭羽,橫七豎八插了一地。


    寒玥一看訝然,“發生了什麽事?”


    昌岑無奈,“雲皇皇後下旨加強對驛館的看守,現在別說是人,就是是隻蒼蠅想飛出驛館。隻怕都難。”


    瞧那些弓箭手拉開的架勢,真要出去,除非真拿命去拚,可眼下這狀況到底也到不了那步。


    寒玥即刻想到。“是因為我昨日?”


    一定是了,囚徒就該有囚徒的覺悟,趁夜偷溜出去一兩次也就算了,還明目張膽出現在人前。也難怪雲國皇後下那樣的旨意。


    昌岑很想說不是,但事實確實如此。


    但見寒玥一臉懊悔,他安慰道:“公主也別多想,就這點障礙,還真攔不住主子。隻要主子有心,就沒有闖不出去的地方。”


    話是這麽說,但寒玥心裏還是覺得愧疚。


    ……


    寒玥扒在雲秋言的窗門外偷偷張望,透過那狹窄的縫隙,努力看清屋內的狀況。


    隻見雲秋言背對著自己,手捧著本書,斜靠在憑幾上,閑閑地翻看著。


    “要進就進,偷偷摸摸的張望什麽?”


    雲秋言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不用迴頭都能發現窗外鬼鬼祟祟的人。


    被發現的寒玥動作一頓,暗自吐了下舌,老老實實地進屋。“大皇兄。”


    雲秋言單手支著額,一派慵懶,“有事?”


    見他這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寒玥不由驚訝,“大皇兄,你不生氣了?”


    雲秋言將書翻了一頁,“嗯,想想也沒什麽可氣的。在哪兒待著不是待?在這兒也挺好,沒人攪擾,清淨。”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第一時間看到外頭的好戲。


    聽見這話,寒玥神色有了變化。


    她來到雲秋言身旁坐下,手撐著軟榻邊蕩著雙腿,“是很清淨,就是不知道得清淨到什麽時候,能清淨到什麽時候。”


    縱使平安無虞衣食無憂,終究改變不了現在階下囚的身份。


    雲秋言抬眸,情緒低落的她。


    “大皇兄,這場戰還要打到什麽時候?”


    寒玥低頭看著地上的花紋,悶悶地道,“我想父皇了。”


    一年多見不到狨帝了,她確實想他了。


    久久聽不到身邊人迴應,寒玥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瞧自己犯的什麽蠢,明知道大皇兄跟父皇間的齟齬,自己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滿臉歉意,“對不起大皇兄……”


    雲秋言挑眉,似有不解,“對不起什麽?”


    寒玥看著雲秋言幽色的眸子,忍不住蠕了蠕唇,問出自己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大皇兄,其實父皇這麽對你,你恨他嗎?”


    雲秋言神色淡淡,毫不在意,“不。”


    他跟狨帝非親非故,有什麽恨不恨的?至於真正的肅王什麽感覺,就輪不到他說話了。


    聽見這個“不”字,此時的寒玥卻是不信的。


    直到後來,她才真明白過來,原來他說的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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