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清幽的院子,清灰磚石直通院落,窗緣之上木菱花雕刻精致。矮牆之上,一支白色的花兒攀在上頭,清風中嬌豔綻放。


    春日和熙,斜斜地照在小院內,帶來陣陣暖意。


    “咳咳,咳咳——”


    然如斯清幽靜美之景,它的主人卻半點欣賞的想法,或者準確一點說,他是有心無力。


    “咳咳,咳咳——”


    屋內。一瘦削老者靠坐在寬椅上,正以手帕捂著自己的嘴,努力壓抑著那不斷上湧的癢痛。可即便如此,還是不時有咳嗆聲傳出。


    見他這樣。邊上的老管家一臉擔憂地道:“老太爺,您這病症愈發嚴重了,真的不能再這麽耽誤下去了,還是找個大夫瞧瞧吧。”


    陶東梁擺擺手,“不必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知……咳……”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忽然便感覺喉嚨口一陣翻湧,他控製不住猛地一咳。血腥趁機瞬間灌入。


    那惡心的感覺令陶東梁即刻幹嘔一聲。他忙用帕子捂著嘴,再拿開時,血絲已經染紅了帕子。


    “老太爺,您咳出血來了!”


    老管家大驚失色,“不行,老奴這就去把大夫請來。”


    說著他急急忙忙就要下去。


    陶東梁起身要攔住他,“不許……咳咳……咳咳……”


    他越是著急,咳得就越加厲害,聲音越大得驚心。


    老管家被嚇得站住不敢走,迴身扶著陶東梁在位置上坐下,“老太爺您別激動,不請不請,老奴聽您的,哪也不去。您坐著順順氣,別激動別激動。”


    他又連忙取了杯溫水過來,“老太爺,您喝點水。”


    陶東梁接過抿了幾口潤了潤喉,這才終於感覺好了些。


    因為方才咳得太狠,他臉漲得通紅,氣喘籲籲,便是外人看著都覺得辛苦。


    老管家見了更是愁得不行,“老太爺您看您都病成這個樣子了,還這麽諱疾忌醫,您這不是……老太爺您別氣。老奴不說了。”


    見陶東梁皺起眉頭又要咳,他連忙閉上嘴。


    陶東梁閉垂收看著手上染血的帕子,眼底閃過一陣陰晦。


    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他得受著。


    “老太爺!”


    見主子一直沉默不語,老管家忍不住喚了聲。


    陶東梁拉迴神思,沙啞著聲音問道:“那事還沒消息嗎?”


    老管家聞言麵露愧色,“暫時還找未有線索,老奴已經催促下麵人抓進去找了。”


    那件事他們一直努力在找,隻是已經時隔這麽多年,許多線索早就斷了。人海茫茫,想要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哪裏那麽容易。


    雖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陶東梁還是忍不住失望。


    半晌,他歎了口氣,“快些吧,我隻怕時日無多了。”


    老管家滿臉驚慌,“老太爺您別說喪氣話,您這都隻是小病,隻要您肯看病吃藥,很快就能好的。”


    陶東梁還是搖頭。


    老管家苦口婆心地勸道:“老太爺,聖人不也說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您何必為了年少糊塗犯下的錯誤一再折磨自己呢?”


    想起妻子臨終前的那癲狂的笑聲,陶東梁渾濁的眼底升起一陣痛苦。“陶顧,錯便是錯了,不是一句糊塗就可以掩過的。”


    因為那個錯,已經造成了太多的悲劇,真的不是輕飄飄幾個字就能推脫的。


    見自己不小心勾起了主子的傷心事,老管家不敢再說。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老管家聞聲走向門口。


    卻是門房,他手上還攥著拜帖。“管家,門外來了一人,想要求見老太爺。”


    老管家壓著聲音,口氣不大好,“你第一日在陶府當差嗎!你不知道老太爺已經謝客話多年,誰也不見嗎?”


    那門房咽了下口水,神色有些慌,“小的知道,可是……”


    老管家沉著聲音,“知道還可是什麽,還不直接將人打發了去?”


    門房麵色遲疑,“管家。您還是先看看吧,這帖子可不簡單。”


    能有多不簡單!


    老管家耐著性子接過一看,隻一眼,便被嚇得立即變了神色。“在這等著,我去請示老太爺。”


    他急急忙忙地迴到屋內。


    陶東梁看了眼老夥計一眼,“又發生了什麽事?”


    “老太爺,您瞧。”


    陶東梁看了眼帖封上麵的鐵畫銀鉤。麵無波瀾。


    他擺了下手,“直接讓那人迴去吧,告訴他們背後的主子,我已是垂垂老矣,朽木枯株,朝廷上的那些你爭我奪我沒興趣插手,也沒本事插手。”


    猶豫了下,他又忍不住補充道:“各人造業各人擔。”


    這句話,是對帖子的主人說,也是對自己說。


    老管家聽了這話臉色發白,“老太爺,這樣說合適嗎?”


    那位要是在的話,非得把他們陶府掀了不可。


    陶東梁忍不住咳了聲,“就這麽說,聽不聽隨他吧。”


    他會說這些,完全是看在師生一場的份上。對方聽得進去便聽,聽不進去他也沒辦法。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已經老了,已經沒有精力沒有興趣參與這些是是非非。


    自己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那個無辜孩子,他不想破壞她平靜的生活,隻要確認她平安活著,他就了無牽掛了。


    完成了這樁心事,他便到地底下。去贖他這一生犯下的罪孽。


    ……


    聽知陶東梁的那些“勸告”,庸王臉色一陣青白一陣紫紅,氣得恨不得殺人。


    他一腳踹在邊上的案桌上,桌案上的東西翻落砸了一地,弄得一片狼藉。


    就這樣還嫌不過癮,他大聲咒罵,“老匹夫白眼狼!虧得朕當初對他百般信賴恩寵,如今朕落魄了,他不拉一把便算了,居然還來奚落朕!


    等朕重登大寶,第一件事便是誅陶家九族,以泄心頭之恨!”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宮人幾乎日日在聽,如今都聽得有些麻木了,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隻默默地看著庸王發瘋。


    可不就是發瘋嗎?


    從來隻聽說被廢被趕下皇位,可從未見過東山再起的,庸王還日夜抱著幻想,不是瘋了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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