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儀仁看眼夏荷,低歎一聲,對夏荷說:「夏荷,你能否想辦法去看看灶房裏的廚娘如何煮食?」其實用她破爛的膝蓋想也知道,她是被餘府的掌家主母對付了。


    「那容易,上灶房屋頂等著就能知道。」夏荷說。


    夏荷、春綠小時被送進俞家的武館習武多年,高家曾是風光的世家大族,盡管後來沒落,但尚能維持某些傳統,嫡長女的貼身丫鬟,都是學了武的練家子。


    「去吧。」高儀仁遣退了夏荷,「春綠,站起來說話。」


    春綠緩緩起來,夏荷則退出屋子帶上房門。


    「把你知道的說給我聽。」高儀仁命令。


    「這……」春綠猶豫。


    「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高儀仁笑道:「不是你,就是冬武不小心說漏嘴,把在蘇州看到的事……」


    「夫人!」春綠撲通跪了下來喊冤,「不是奴婢說的,奴婢知道那是絕對不能說出去的,連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夏荷奴婢也沒說,奴婢願意發誓!如果奴婢……」她舉手做起誓狀,豆大的眼淚滾下來。


    高儀仁打斷她,「得了,我相信你。若是不信,不會留你在身邊。我記不得大病以前的事,可大病醒過來 後,這幾年你忠心耿耿照顧我,我看在眼裏,我相信你不會說。我隻是希望你把知道的事告訴我,別隱瞞了,你就算不說,我大概也猜得出來發生什麽事。起來說話,別動不動就跪,我不喜歡這樣。」高儀仁心中苦澀。


    春綠哽咽地站了起來,低聲道:「府裏的人全被大少奶奶換了一撥,奴婢現在連林管事的麵都見不到。府裏的仆婢還沒換之前,我隱約聽到風聲,仆婦們說大少奶奶身邊的白羽送錢送得很大方,想打探東院這邊的動 靜,有人把大少爺每日陪夫人用早膳的事告訴大少奶奶了……另外,白羽跟冬武走得很近,大少奶奶另一個陪嫁丫鬟墨竹,也曾經在俞家武館習武,我們交情頗好,墨竹說……」春綠支支吾吾的停下來。


    「說了什麽?你直說無妨。」


    「她說冬武把蘇州的事告訴白羽了,我們迴杭州探親的情況也全對白羽說了,包括我們在蘇州府住了一個月,上哪裏玩、住哪家酒樓、迴杭州城隻待三天等等……


    「大少奶奶很生氣,怕是要對付夫人,大少奶奶如今把府上的奴仆全換了,現在府裏的奴仆,全是大少奶奶從尚書府要過來的,他們隻聽大少奶奶的。」


    高儀仁靜了靜,聲音很輕地對春綠說:「春綠,我做錯了,對不對?」


    「夫人別這樣說……」春綠著急。


    「但我確實錯了啊。」她自嘲說:「我跟自己養大的孩子行苟且之事,確實是人神共憤呢!」


    「夫人別這樣說!我其實也想了很久,夫人不過比大少爺大八歲,外頭娶年紀大的正妻多得是,像我老家,買來的童養媳個個要比將來的相公大,差個八九歲的也大有人在,夫人又不顯老,現在說您與大少爺同年,不認識的人也是會信。


    「這些年夫人為大少爺盡心盡力,我們都看在眼裏,至於大少爺,他會喜歡上夫人是極自然的,人心都是肉做的,夫人殫精竭慮為大少爺付出,自然贏得大少爺的心……」


    「春綠,人心是偏的,你是我的貼身丫鬟當然幫我說話,可這事在外人看來,就是大逆不道,是亂倫醜事。」高儀仁重重歎氣。更別提在柳蘭芳心裏了,她大概恨不得殺了她吧。


    「夫人!不是這樣的……」春綠虛弱反駁。


    高儀仁淡掃她一眼,了然地笑,卻沒再說話,心思飄得老遠。


    迴金陵這段日子十分難熬,特別是餘棠騏同柳蘭芳圓房那日,柳蘭芳過來請安,雙頰嫣紅,整個人像浸在幸福的糖水裏,散發著甜味。


    她嚐到了嫉妒的滋味,腦子失控想象餘棠騏抱柳蘭芳的模樣,想象他與柳蘭芳赤身裸體在床榻上糾纏……她的心瘋狂嫉妒,嫉妒柳蘭芳才是那個能光明正大跟餘棠騏行房的人……


    明明知道不應該,卻無能為力,她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至於餘棠騏,似乎也難以麵對她,與柳蘭芳圓房後,她好幾天沒見到他的人……


    她說不出那種像是被幾千隻蟲在心頭啃噬的痛苦滋味,她很後悔,也很氣自己的天真愚蠢,她以為自己擁有現代人的靈魂,可以看得開、可以灑脫,可以讓一切恢複正常,但哪裏能灑脫、哪裏能看開……一旦心淪陷 了,她便有了執著,她嫉妒卻又慚愧,她真的錯了,錯得很離譜,錯得讓所有人都陷在痛苦中。


    「春綠,我其實不在乎大少奶奶怎麽對付我,沒關係的。」這是真心話,她的心太痛了,痛到麻痹、不在乎別人怎麽對付她。甚至她覺得被對付也好,她已經痛到覺得這樣活著沒什麽意思了。


    這幾日,她想著餘棠騏、想著他們出門遊山玩水那兩個月、想他如何多情溫柔抱過她、愛過她的身子,再想到他也抱了柳蘭芳,她就心痛。她不知道會那麽痛,每分每秒,隻要想到他們身體交纏過,她就難受到想吐……這是愛上了的悲哀,太痛苦了。


    「怎會沒關係!夫人你都快病了……」春綠難受地說,這兩日,夫人總是低低地咳。


    「我沒病。」她滿不在乎道:「對了,我今天要洗浴,趁中午天氣暖一些,你幫我把澡盆的水打滿。」五天不能洗澡是她的極限,不管有沒有熱水,她今天一定要洗澡。


    「可是沒有熱水啊!」春綠著急說。


    「沒熱水,冷水也可以,我受不了身上總是一個味道。」


    「夫人會生病的!」


    「不管了,生病也要洗。」她堅持。「如果你不幫我打水,一會兒我自己出去打水。」


    春綠歎氣,「奴婢這就去打水。」


    這時門被人敲了幾下,「進來。」她喊道。


    夏荷推門而入,忿忿不平道:「灶房有炭有柴,全是熱騰騰的吃食。」


    高儀仁笑道:「食物自然是用火來煮了才會熟啊。」


    「可送過來的全是冷掉的……夫人,你讓秋陽送個信給大少爺吧。」


    「不用。過兩日大少爺會迴來,昨晚秋陽告訴我大少爺這趟迴來後就要隨軍出征了。別急,過兩日我們就有熱食可吃了。」


    「夫人,大少爺出征後,沒有一年半載不會迴來,你怎麽辦?」春綠很憂慮。


    「繼續過我的日子,不怎麽辦。」


    「夫人!你該對大少爺說,夫人若不說,我們來說……」春綠心急地道。


    「誰都不準跟大少爺說,你們若是敢說,就別待在餘府了。」高儀仁難得說了重話。


    「夫人,你這是何苦?」夏荷驚愕道,夫人為什麽要任人欺侮?


    「大少爺要隨軍出征,打仗不是兒戲,我不能讓他掛心我,他在戰場上必須心無旁騖,你們懂嗎?」高儀仁語氣慎重。她打斷欲開口的春綠,「總之,你們若想說,現在就離開餘府,想留下來,一個字也不準對大少爺提。」


    兩個丫鬟沉默半晌,才勉為其難道:「奴婢們什麽都不說。」


    「謝謝你們。」高儀仁鬆口氣,雖然即使她們說了,她也不會趕她們走,畢竟若是失去她們,她在餘府可就完全孤立無援了,可她們主仆間也無法再如從前親近了。


    春綠紅著一雙眼,悶悶地說:「奴婢去打水。」


    「為何要打水?」夏荷問。


    「夫人想要洗浴。」


    「可水是冷的……」夏荷驚道,春綠朝她搖頭,夏荷明白過來,重重歎一聲,主子是個固執的主子,她們沒轍的,「奴婢也幫忙打水。」


    兩人告退後,房裏的高儀仁一人靜坐了片刻,拿起書卷,一行行看過,卻不知讀了什麽。


    【第十章】


    兩年後。


    隆冬,金陵連續下了四日大雪。東院屋外積了厚厚雪層,春綠夏荷忍著酷寒,拿掃帚費力掃開積雪,勉強清出一條可行走的小徑。


    「入夜後你出府一趟,跟俞二爺要一袋炭火,還要再抓幾帖退熱的藥,夫人這兩天燒得太厲害了……我真怕她撐不到大少爺迴來。」


    「上迴我聽二爺說,大少爺快迴金陵了,應該再十天半月就會到。你說那個惡毒女人明天會不會派人來把院子收拾幹淨?重新貼窗紙?幫夫人做幾套新裳?」夏荷咬牙切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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