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過去後,某天她奇跡似醒來,樂壞了餘家上下。醒來的她,不說話不肯動,餘家請了大夫來,大夫卻說是正常的,需要時間視病況診治,大夫甚至不敢斷言能否恢複如前。


    那陣子春綠跟前跟後服侍,她是因驚嚇過度不敢妄言妄動,卻被當成重症病人養著,當了許久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萬事由人侍奉的矜貴誥命夫人。


    春綠交代了前因後果,她隻能無言以對。


    她多希望一切隻是夢,一場夢醒來,她迴到現代,一手抱蔥、一手菠菜,笑著對家人說:明天加菜。可是在這裏待得越久,她越覺得六百年後的現代,才是她迴不去的夢。


    穿越一點不像小說寫的那樣浪漫有趣,主角輕易適應古代生活的諸多不便,個個金手指大開在古代混得風生水起,她完全沒辦法,徹底弱爆了……


    但算老天看她可憐吧!知道她沒開金手指的本事,直接給她不愁吃穿的身分,她隻需負責調整心情,適應相差六百年的文化生活……可這好難啊!


    啊啊啊!她想念馬桶、想念蓮蓬頭、想念按下開關就有光、想念無遠弗屆的網路世界、想念她爸媽、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她好想迴去、好想迴去……


    她真想賴在地上打滾,學肯德基廣告對老天爺大吼大叫,隻不過就算喊破喉嚨,老天爺八成不會可憐她,把她送迴現代。


    來到明朝後,她也常常想念嘴巴惡毒的關棠騏,他老是罵她笨、腦容量小,來到古代,她才覺得或許關棠騏是對的,她一定是腦容量過小,才會難以適應古代,難以接受再也看不到她深愛的家人、看不到討人厭的關棠騏……


    唉,這些情緒,隻能藏在心裏。


    從不相信到接受穿越的事實,她經過漫長的心理煎熬,最近終於看得比較開了,至少整個家族把她捧在掌心裏供著養著,敬著她誥命夫人的身分。


    古代人也挺有趣的,對她來說誥命夫人不過是虛名罷了,這虛名是她名義上的夫君、餘家嫡子拿一條命換來的,坦白說她一點功勞也沒,結果整個餘家上下,對她畢恭畢敬、將她供起來養,隻差沒當神膜拜了。


    該說什麽呢?以現代人的標準,隻能說怪了。


    內心糾結,外表沉靜的她,終於緩步走到了外廳,春綠一旁輕扶她,為她掀起遮擋風寒的厚重門簾,廳堂中央,爐火已經升起,廳內比外頭暖,坐著的俞立軒,見她進來,立即起身相迎。


    「弟媳。」


    「見過二爺。」她淺笑,打了聲招唿。


    俞立軒是她夫君餘孟武的結拜義兄,俞家男子皆習武,在金陵城頗有威望,許多軍功在身的小將都曾拜在俞家門下習武。


    餘孟武戰死後,俞家這位與餘孟武情同親手足的二爺俞立軒便時不時來拜訪,每迴總送來不少實用的好東西。


    「弟媳,快坐下。」俞立軒趕緊指了指一旁的位子。


    「您也坐。」她坐下來。


    「我聽夏荷說,弟媳過兩日要迴南方。」


    「快過年了,應當迴老家探望,陳祖義已被處斬,我想迴去祭奠夫君。南方天候也較暖,金陵的冬天著實太冷。」


    俞立軒點點頭,附和道:「也是,弟媳應當迴去祭奠武弟,逆賊伏法,可慰武弟在天之靈。」


    兩人一陣沉默,這時夏荷端一杯暖熱薑茶進來,打破短暫尷尬。


    「夫人,喝點熱薑茶。」


    她接過薑茶,慢喝了幾小口,瓷杯才擱下,俞立軒開口的同時,將一隻銅製手爐推過來,「這是金陵城裏最好工匠打造的銅手爐,愚兄等了一年才拿到,弟媳迴去路上帶著暖手,手暖了身子便暖。」


    她拿來銅手爐,花紋精巧,她知道這手爐千金難買,得等,金陵城裏排著要的富貴人家多得是。她怕冷怕極了,毫不推托地接下手爐,拿給春綠讓她裝炭火。


    「多謝二爺。」她交代過春綠,便向俞立軒致謝。


    俞立軒麵上喜色鮮明,她迎上他溫暖視線一楞。


    仔細算她的心理年齡有二十八歲,盡管過去在現代的她感情試卷交了張白紙,而來到大明朝她也不過是個才


    二十歲,與丈夫成親一日便永別的寡婦,可是男人目光的含意,她並沒有腦容量小到完全讀不懂。


    再說,俞立軒十天、半個月過來拜訪一趟,拿著好吃、好喝、好用的,她再遲鈍懵懂,也懂了。


    她實在沒心思想情情愛愛的,身為一個被莫名力量送到六百年前穿越的現代人,她根本憂鬱得要死,隻想迴現代,沒辦法看上一個古人。盡管這個古人,就現代標準來看,長得不輸金城武、一身武功可能強過十個葉 問、彬彬有禮勝過所有英國紳士,但沒辦法就是沒辦法,他們的思想頻率,根本對不上同一個頻道。


    好在古人行事婉轉,總是拐著彎來,更好在,明朝皇帝封她一個誥命,餘家上下哪可能輕易由她改嫁,她的護身符強大得很。


    俞立軒對她好,她照單全收,至於他的情意,隻要他不主動說破,她就裝傻,免得尷尬。春綠將放了炭火的手爐遞給她,她立刻抱在懷裏,真是暖。不得不承認,古人也有了不起的地方,好比這銅手爐,放了炭火,卻半點都不燙手,十分精巧。


    「好用!」她讚歎道。


    「弟媳喜歡就好。對了,我這趟另外讓人帶一籃子上好的老川薑,給你煮茶驅寒。」俞立軒又道。


    「謝過二爺。」


    「不用謝。」俞立軒溫聲道,儀仁大病痊愈後,性情也跟著轉變,像是忘卻前塵般不再事事拘謹,性子灑脫許多。


    俞立軒望著她清麗麵容,臉還是同樣一張臉,但眼前的高儀仁不是從前他認識的高儀仁,一場大病,讓她徹底忘記從前的事……忘記在她與孟武成親前,他們曾在禪寺外論佛、他們曾在元宵夜同賞花燈。


    當他得知義弟餘孟武求得她為妻,他幾天不能好吃好睡,輾轉托了人轉信給她,最後隻得她短短迴信,說是父母之命難以違抗,順從之外,別無他途。


    他買醉幾日後,決定死了心,畢竟他與餘孟武多年兄弟情誼無半分虛假。


    然而餘孟武出征那日特地來尋他,說他並未與儀仁圓房,隻是做了樣子,因為他沒把握能安然返迴,才一日夫妻,萬一他迴不來,他不想耽誤她一輩子,若他迴不來,就請他這個大哥為儀仁尋個好人家。


    他沒想到餘孟武真一去不迴,沒想到……他死了的心,重新有了盼頭。


    「這趟打算迴去多久?」俞立軒探問,方才聽夏荷道,過兩日她要啟程迴餘孟武杭州老家。


    「開春迴來吧。」她嘴角含笑迴道,「公公、婆婆有意在族裏找個孩兒過繼給我,孟武是餘家嫡子,香火若斷了,總歸是不好。」


    「可你……」嘴邊的話停了下來,俞立軒低低一歎,對一旁侍立的丫鬟說:「夏荷、春綠,我帶了半斤上等桂花,你們去做些桂花糕,夫人愛吃。」


    「夫人……」夏荷、春綠互視一眼,望向主子時有幾分遲疑,俞二爺的好大家看在眼裏,他的心意也有幾分明了,但夫人讓聖上親封了誥命,二嫁可就沒尋常人容易,況且以餘家看重夫人的程度,更不可能輕易任夫人二嫁。


    餘家盤算為夫人尋個繼子,正是希望將夫人跟餘家關係綁牢了。一旦認了繼子,夫人大概隻能坐實了那句話——「生是餘家人、死是餘家鬼」,一輩子跟餘家脫不了關係。


    哪怕她們也為夫人惋惜,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可不管怎麽說,維護夫人的名譽是首要之務。


    「你們去吧,這兒沒事。」她對兩個忠心的丫頭說。


    「是。」兩人恭敬地福身,退出了外廳。


    「二爺,有事直說無妨。」她對俞立軒說。


    「儀仁,你……真的都忘了嗎?」絕望吞沒他,顧不得禮儀,他衝口問出。


    她茫然眨眨眼睛,難不成原本的高儀仁跟他……有一腿?


    「二爺說什麽?我不懂。」她索性迴。


    「我們曾在禪寺外論佛,一起遊夫子廟賞花燈,在秦淮河畔聽過曲……這些,你全不記得了?」俞立軒壓抑著痛苦。


    她不敢相信,高儀仁給餘孟武戴了綠帽?萬一被發現,她豈不是要被浸豬籠了,天呐!


    「……我背叛了孟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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