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後才知,他午後便已啟程返迴京畿,本來是想把玉佩退還的,一去到他暫時賃下的宅子卻撲了個空,沒堵到人。」


    她掏出一塊有半個掌心大的玉佩,南明烈接過來端詳了會兒,道,「這是京畿顧家的傳家玉,共有三塊,是傳給嫡長子孫的。」


    玉佩本質確是上上等,入手便覺溫潤柔膩,且雕琢得極為精細,各種吉祥花草紋路東彎西拐,巧妙呈現出一個「顧」字,他曾見識過她爹親手中的那一塊,雖不是同塊玉佩,但都出自同一位玉匠師傅之手。


    基於禮儀,他又算「地頭蛇」,昨日盛國公便來向他辭行,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沒想老人家還使這麽一手。


    他淡淡道:「持這塊顧氏傳家玉,不論是京畿或地方,但凡是顧家的產業,你都能任意進出並借調人手和錢銀。」


    絲雪霖接迴那塊玉佩,呐聲低語——


    「爹也有一塊極相似的,一直收在小屜裏,我小時候見過……隻是大洪過後,那裏什麽也沒了。」咬咬唇。


    「老人家把玉佩塞給我時,我一時間還以為是阿爹那一塊失而複得,抓在手裏看得都懵了,後來才知不是……我、我沒想跟京畿顧家多牽扯的,待有再見時候,定要把玉佩還迴去才好。」


    這丫頭對顧家是有些心軟了,也許自個兒尚未察覺……南明烈此時此刻不由得佩服起國公爺糾纏人的手段。


    他輕撫她的發,清冷語調透著溫柔——


    「且將它視作一個物件把玩,也不必往心裏去,倘使真想歸迴此玉,待返迴京畿帝都,本王再陪你走一趟盛國公府就是。」


    她眸心一亮。「師父,皇上接到你的奏請已經答應了是不?所以召你迴京?」


    他挑眉,俊顎略偏。「有這麽歡喜嗎?」


    「事關師父的終身大事,有皇上發話,自然大功告成,阿霖當然歡喜。」


    師父的終身大事就是她的終身大事。


    師父的終身大事搞定,就表示她的終身大事也跟著底定。


    雖然因為師父的親王身分,婚事看來得迴帝京操辦,沒辦法在東海望衡與這裏的朋友同歡,心裏難免悵惘,但婚後總要再迴來探看的,翼隊的組成是她心血所灌注,即便要走,也得尋個適當之人托付。


    南明烈淡笑又問:「急著想大功告成,就那麽喜歡本王嗎?」


    對待眼前男人,她向來坦率無遮掩,頰兒泛紅,她螓首一頷——


    「就有那麽喜歡師父啊。不要師父喜歡別的姑娘,但師父如果不去喜歡別的姑娘,就沒人能當你心愛的王妃,所以還是交給阿霖好了,師父喜歡我,我也喜歡師父,這樣很圓滿。」


    他先是怔了怔,而後笑出聲來,歡喜著喜歡著,俊顏傾去銜住那枚朱唇。


    顧及她舌尖上的傷,沒吻得太深,卻極其溫柔地舔吮繾綣。


    他的舌緩緩掃過她的貝齒,與她的粉舌慢悠悠廝磨,吻得她輕輕哼聲,腳趾頭不由得蜷縮……


    欸,她家師父不吻便罷,一旦發功,她想耍流氓都耍不成。


    「師、師父……師父……」她快沒法子喘息了呀!


    南明烈低聲笑,終是手下留情。


    他兩耳大潮,但神情仍端得雲淡風輕,看著氣喘籲籲的她,目光很是溫柔。


    他摸摸她燙紅臉頰和不住輕顫的羽睫,最後在她額間親了一記,徐慢道——


    「皇上的旨意近日將送抵東海,屆時當眾宣旨,你就真與本王定下名分。」


    「嗯……」偎在他胸前,她很害羞,卻也咧嘴無聲地樂笑。


    偷偷樂了好一會兒,她不經意問——


    「師父怎麽知道聖旨快來了?你讓縹青他們盯著嗎?」


    想想,要夠格當師父的暗衛,那可要時時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五感大開,有時為打探消息還得八麵玲瓏,動不動就九死一生,令她無比佩服啊佩服。


    南明烈沉吟片刻才道:「皇上給我寫了封密函,六百裏加急,昨夜送抵本王手中,裏頭提到關於請旨賜婚一事,傳旨內侍已啟程,不日將至。」


    「……密函?還六百裏加急?皇上要師父做什麽?」


    「不過是去見個人。」


    「師父!」他說得隨意,她聽著心裏就不安。


    他是天南王朝聲名太響的烈親王,什麽「甘露降雨、百姓之福星」,什麽「唯朱雀尊、身烙火焰」,他眉間額上的火焰印記太招眼,與天南朝流傳的那則古老神諭攪和一起,不遭金鑾殿上的那一位惦記才怪。


    似乎瞧出她腦袋瓜裏轉些什麽,他露出安撫的笑意——


    「真是去見個人罷了。那人握有北溟細作的名單,皇上懷疑當中已有人混進內廷,為徹底保密,才命我親自處理。」


    「那我也去。」


    「你還是多留些時候將這裏的事交辦妥當,還有你那些豬朋狗友也得辭別一番不是?」他故意鬧她。


    「才不是豬朋狗友……唔,不對,就算豬朋狗友又怎樣?那也很好啊!」


    南明烈禁不住又笑出聲,被她激切模樣逗樂。


    「師父——」又玩她!她有那麽好玩嗎?唔……可是師父每次玩到她,都會笑得很開懷,她喜歡師父笑,笑得她心花跟著朵朵開。


    笑聲漸歇,他撫著她的頭,柔聲道——


    「待聖意下達,本王將攜你返京晉見皇上和母後,然後在帝都操辦婚事,你若牽掛東海這裏的眾人,大婚之後,本王再尋個機會帶你迴來探看,可好?」


    「好……」她閉眸挽住濕熱霧氣,點著頭,又小小聲道:「師父,我會努力當好你的王妃。」


    但師父如果不去喜歡別的姑娘,就沒人能當你心愛的王妃……


    所以還是交給阿霖好了……


    本王的,心愛的王妃。


    南明烈腦中突然浮現這一小串字,淡薄孤傲的心變得暖熱,臉也熱了。


    他確是染上這丫頭的「壞習性」,心緒波動明顯便罷,還越來越七情上麵。


    這絕非好事,但好像也無所謂。


    他目光略斂,薄唇又一次落在她額間、發上。


    七日後,天南朝東海之北境。


    過了邊境關防,一邊是汪洋大海,另一邊是天險斷崖,再往北走穿過蜿蜒在無數座斷壁絕崖間的羊腸小徑,便進到北溟地界。


    此地距離望衡地方策馬須跑上一天,南明烈的馬隊一行十五人,昨日午前出發,快馬加鞭,今日在近午時分抵達。


    今日正值十五中秋。


    八月中秋午時,於兩國相交的壁崖山群間會麵——皇上兄長給他的密函,上頭寫的確實是此時此際,與對方相約在此。


    原以為隻要沿著路不斷往前行去,自會與對方接頭,卻發覺小路不僅蜿蜒,還交錯布成網狀,雙岔或三岔的路口甚多,且小路兩旁盡是高聳峭壁,就戰略位置而言,對他們太過不利。


    南明烈遂令大部分人馬退出壁崖山群,僅帶兩名親兵入山群之內。


    他推敲對方可能出現之處,慢條斯理往山群央心挪移,並沿途在峭壁上刻下印記,盡可能記住走過的路徑。


    策馬輕蹄不到半個時辰,前頭轉角的三岔路竟蹲坐著兩名孩童,一個男娃一個女娃,年歲一般大,約五、六歲模樣。


    兩個孩子五官生得細致,眸子黑白分明,眉目之間極相像,一問才知,原來是一雙龍鳳胎姊弟。


    他們穿著打扮像獵戶家的孩子,套著獸皮帽和軟皮靴,身上的兔毛背心毛絨絨,兩娃兒肩上甚至還背著適合孩童使用的小弓與短箭。


    親兵之一主動詢問起兩個娃娃,女娃娃抽抽噎噎地說——


    「……跟爹爹出來打獵,就……就走散了呀,還迷了路,怎麽都走不出去,大哥哥可不可以送我和弟弟迴家?」


    親兵再問,她繼續道:「這三個岔口,弟弟和我已走過兩個,都走不出去,隻剩下那一個沒走,應該要往那個方向才是啊……」說著指著離她最近的路口。


    被喊聲「大哥哥」、滿心疼惜的親兵再如何也不敢擅自作主,而握有決定權的親王主帥目光沉吟地打量兩個孩子,一會兒才清冷道——


    「你與弟弟先留在此地靜候,本王會留下足夠的幹糧與飲水,待迴程,本王再親送你們返家。」


    男娃娃突然嚎啕大哭。「不要不要啊——姊姊,不要在這裏!嗚嗚哇啊——有大獸,不要待在這裏!大獸會跑出來吃人,不要啊!嗚嗚嗚……」


    事反必妖。


    兩國交界的壁崖山群深處會出現一雙迷路孩童,太過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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