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四皇子所言,您是嫡子、身分高貴,想把誰踩在腳底下,就把誰踩下,兄弟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所以大夥兒不是不喜歡你,而是害怕你啊。


    「兄弟之間打打鬧鬧是常事,萬一同你走得太近,要真是打鬧起來,你一個不開心,轉頭向皇後娘娘告狀,誰吃罪得起?


    「就像今日這件事兒,若是發生在二皇子、三皇子之間,兩人罵幾句、打一架,就算打得滿頭包,淑妃娘娘問起,他們肯定會異口同聲說:‘不小心摔了。’誰也不會泄誰的底。


    明兒個一早起來,又歡歡喜喜哥倆好一對,誰也不會把昨天的事記掛在心。您說是不是?」


    宇園鬆開四皇子,卻握住他的手,拉著他走到自己桌邊,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大家像看怪物似地看著嘉鑫,他居然沒有反彈,居然乖乖坐下?難道……他的乖張真的是因為大家的疏離?


    宇園眼神示意,嘉旭、嘉陽相視一眼,也搬了椅子坐到宇園桌邊。


    「我娘常說,兄弟之間的感情是從小打起來、鬧起來也養起來的,正是這些吵吵鬧鬧,讓大家長大之後,特別能夠記住兄弟之間的好。可是四皇子,像您這樣,端著高高的嫡子身分,誰敢同你吵鬧?不吵、不鬧,又哪來的情分?」


    宇園從桌子底下拿出食盒,打開,裏頭是蔣叔叔捎來的玫瑰酥,娘做的。


    這些日子,他給娘寫信,穿娘做的衣服,吃娘做的糕餅,他覺得娘像在自己身邊,從沒離開過。


    他把玫瑰酥分給眾人,內心提醒自己,迴去後要把今天的事寫在信裏告訴娘,娘肯定會以他為傲。


    嘉鑫咬一口玫瑰酥,味道好極了,皺皺的小臉舒展開來。


    見他毛順了,宇園轉頭問:「三皇子,我講的對不對?」


    嘉陽笑開,一手搭上嘉鑫的肩膀,說:「沒錯,就是這個理兒,四弟動不動就端出嫡子身分,動不動就要向母後告狀,誰敢親近你啊,又不是自找死路。」


    「那以後我不告狀就是。」他吃得兩頰鼓起來,可愛得很。


    嘉旭笑開,今天的事能這樣落幕再好不過,他摸摸嘉鑫的頭,順著梯子說道:「今兒個是二哥思慮不周,下次不會了,四弟別氣二哥好嗎?」


    嘉旭這樣說,嘉_反倒不好意思,低聲說:「這件事是我不對,二哥,對不住。」


    「就是、就是,這才是兄弟該有的樣子。」宇園笑著,又給嘉鑫一塊餅,這餅味道太好,讓人一口接一口舍不得停下。


    「宇園,你對你弟弟也這麽好嗎?」嘉鑫哪壺不開提哪壺。


    宇園皺起眉頭,沉聲道:「我娘病了,我沒有弟弟。」


    嘉旭想起娘私底下的議論,問:「你家的公主夫人待你好嗎?」


    宇園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光是皺著眉頭,像個小老頭似地。「皇上給爹爹賜婚的時候,我很害怕的,我告訴娘,我怕爹爹不要我們了,你們知道我娘是怎麽說的嗎?」


    「怎麽說?」嘉莛仰著小臉,好奇問。


    「我娘說,不被愛的人並不可憐,可憐的是不愛自己的人。與其計較爹疼不疼我,不如加倍疼愛自己。」


    「怎麽疼愛自己?」嘉莛奶聲奶氣問。


    「定下目標,朝著未來努力,等我變得夠強大,海闊天空任遨遊,誰也為難不了我,所以學會很多本事,是愛自己的第一步。」


    「海闊天空任遨遊?」聽著他的話,嘉陽的心飛起來了。


    「對,娘說與其盼著別人,不如盼著自己,娘說,別人給的幸福不叫幸福,別人給的快樂隻是空中樓閣,要自己爭取來的才實在。」


    宇園的話激勵了皇子們,也讓從頭到尾站在書房外,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陳羿動容。


    果然是無雙的兒子,同樣的磊落、同樣的真誠,他用真心弭平了兄弟間的紛爭,唉,唯有無雙才教得出這種兒子,當年他不該負氣放手的。


    陳羿走進書房,秦公公見狀,讓眾宮女在外頭待著,自己連忙跟上。


    皇上進書房時,皇子和小伴讀們正吃著玫瑰酥,說說笑笑,一看見皇上,大家連忙起身行禮。


    陳羿慈愛地摸摸每個皇子的頭後嘉勉幾句,轉身打量起宇園。


    宇園今天穿著一襲月白長衫,質地高貴,款式卻不張揚,唯有在衣角處繡上幾竿修竹,布料是雲錦,每年江南都會呈上來的貢品,數量不多,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賞賜過尚書府。


    不過舍得用這麽好的布料給孩子做衣服,可以見得,這孩子並未因為無雙不在,受到虧待。


    陳羿和宇園對視,小小的孩子,眼神幹淨清澈,沒有麵對權威者時的恐懼與害羞,他在看宇園的同時,他也好奇地打量自己,那個表情態度與眼神,讓陳羿想起無雙。


    也是這樣一雙飽含智慧的眸子,也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好像天地萬物都不能為難到她,不知道她哪兒來的自信,但,他喜歡她的自信。


    丘太傅私底下對他誇獎過宇園,最終以「此子心地純善,若幹年後,定能為國家棟梁」做結語,聽見這話,陳羿還當丘太傅說話誇張,如今一看……五歲孩童能將兄弟間的紛爭處理得這麽圓滿,丘太傅所言並無誇大。


    「告訴朕,你怎會知道嘉鑫心底難受?」陳羿問。


    「娘說,天下沒有純惡之人,唯有站在對方立場,方能明白對方所想。如果我是四皇子,也會因為被無視、被疏離而生氣。」


    陳羿歎氣,果然是無雙的口吻,這孩子被她教養得太好。「好孩子,往後常到宮裏來,陪朕的兒子們多說說話。」


    「是。」


    「朕可以試試你的玫瑰酥餅嗎?」


    「是。」他轉身,卻發現匣子裏麵的酥餅已經分完,他滿臉抱歉道:「迴皇上,沒有了。」


    「沒關係,待你迴府差人送來即可。」


    皇上的要求讓宇園更為難,就算轉告蔣叔叔送信,讓娘再做新餅,也得數日功夫,現在……


    「為難嗎?要不告訴朕,是在哪家買的?」


    他不想說謊,可蔣叔叔囑咐,不能透露娘的事,他低聲道:「稟皇上,請給宇園數日,定能將玫瑰酥呈上。」


    數日?皇上揚眉,這個迴答有意思了,不管是買的或下人做的,皇帝想要,他隻要迴府講一聲,大人能不立刻幫著張羅?就算是旁人送的,了不起是多些周折,還能拿不出手?


    所以是什麽理由得等上數日?因為無法讓家人幫忙?因為取得不易?


    他莞爾,不打算緊迫盯人,道:「沒關係,下迴宇園再得,記得給朕留一些。」


    「是。」宇園鬆口氣,提醒自己得讓珊姨出府給蔣叔叔透個訊。


    難得地,皇帝心情開朗,即便看著奏折,嘴角也揚著笑。


    秦公公偷瞄皇上兩眼,這幾個月,皇上不開心,身邊伺候的人都戰戰競兢,誰也不敢疏忽大意。


    陳羿確實開心,因為他看見無雙的小影子,也因為……鍾家該準備替無雙「發喪」了,他給嶽帆的三個月早就到期。


    放下毛筆望向窗外,眼睛微微眯起,他在心底輕問——無雙,你躲得這麽徹底,是因為鐵了心思要和嶽帆一刀兩斷嗎?好,朕幫你!


    小順子進禦書房,躬身道:「稟皇上,平陽將軍到。」


    皇帝揚眉。「宣!」


    孟晟進入禦書房,直挺挺地站在書案前方。


    皇帝似笑非笑地打量他,蔣孟晟確實是號人物,允文允武、有謀有智,前日提上來的西疆防禦布兵圖,讓人另眼相看,這樣的臣子,身為帝君本該重用,隻是……不舒服啊,他把無雙藏得那麽緊,讓他心頭不平。


    皇帝久久不發一語,孟晟耐心相候,平靜的眼眸中波瀾不興。


    「聽說愛卿明兒個休沐?」皇上終於開口。


    「稟皇上,是!」


    「朕明日想微服到白馬寺拜訪慧覺大師,不知愛卿可願意陪朕一遊?」陳羿笑著,心底卻挑釁道:朕見不到無雙,你也甭想見她。


    聽見白馬寺三個字,孟晟猛地一驚,離皇上生辰不到半個月了,他以為隻要平安度過這半個月,無雙的憂慮就能消失,沒想到……


    無雙的夢境真的會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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