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沒有!


    因此他再度贏得她的信任,她相信,他是個重視承諾的男子。


    這段時日她很忙,忙碌會讓人放下許多負麵情緒,因為沒有時間想象、假設、反芻,因為沒有力氣不斷重複那些讓自己難堪的場景,所以沉重的心漸漸變得輕鬆。


    就在她準備舉杯自我恭喜能夠灑脫放下的同時,他出現了。


    心應該沉重的,因為他勾起了她的不愉快記憶,但是好奇怪,沒有沉重、沒有不悅。相反的,她……有一絲絲竊喜,仿佛自己一直在等待他的出現,也等待自己的心安。


    奇異、古怪、紛亂,她找不到合理的答案來解釋自己的心情,但事實就是——她喜歡看見他。


    如果搬台階讓對方順利下場,叫做體貼的話,那麽蔣孟晟是個體貼的好男人,因為是他開了口,是他打破沉默,並且大步走到她麵前。


    「我留下來的銀子隻足夠你吃這些?」


    一盤野菜、一碗稀粥、再加一顆鹹蛋?鍾府下人都沒吃得這麽糟。


    無雙一笑。那天清晨醒來,她在枕邊看見一個荷包,裏麵有碎銀子還有百兩銀票,小小的舉動,證明他很慷慨、很貼心、很正義……


    重點是他要離去,並沒有不負責任地把她留在屋頂,直到天明。


    「隻是懶得做飯。」忙一個早上,又要教課、又要盯小孩練字,還要看著大妞幾個備料,挺辛苦的。


    丟下解釋,她起身進屋,再轉迴來時,她把荷包放在桌上,推到他麵前。


    「我沒動裏麵的銀子,你點一點。」


    沒動?是不屑動還是不肯動?他留銀子,傷了她的驕傲自尊?


    見他不反應,她坐迴原位,想把飯吃完,可是才剛拉開椅子,他竟然……搶走她的碗筷?


    他二話不說,稀哩唿嚕、仰頭把稀飯喝個精光,三兩下,她都沒看清楚怎麽動筷子的,他已經把盤裏的蔬菜夾光光,他是她見過吃東西最快的男人。


    孟晟發現她的視線落在那顆鹹蛋上,筷子一戳、挖幾挖,蛋黃蛋白全掉進他嘴巴裏……不鹹嗎?那是她為了好下飯,刻意醃的「加強版」鹹蛋,忙極餓極的話,一顆蛋可以配兩碗飯。


    無雙緊盯他的反應,他麵無表情地把鹹蛋咽下,在她懷疑他是不是有味覺障礙同時,他又麵無表情地端過桌上的茶壺,倒幾杯水,接連喝掉。


    太鹹了吧!她低頭竊笑。


    「你的飯沒了。」他說。


    「哦。」


    隻是哦?她不餓嗎?「你該吃飯了。」


    「飯被你吃完了,沒關係,晚上再吃。」無雙起身收拾碗盤,往廚房走去。


    孟晟盯著她的背影,半晌才反應過來,意思是……不再煮一份?是沒菜沒米,還是……她習慣餓著自己?


    誰允許她餓著自己的?孟晟惱火,快步跟上。


    他在廚房門口看見她背對自己,捶捶肩膀、伸伸懶腰,然後舀水把碗給刷了。


    火氣消弭,明白了,是因為太累。


    他看一眼原本待在廳裏、現在被擺進廚房的四方桌,上麵有菜有肉,還有些已經醃上的。


    他不打聲招唿,直接走進去,順手拿兩把菜到外頭清洗。


    無雙被他的舉動弄糊塗了,還沒吃飽嗎?


    不多久,他轉迴廚房,開始往灶裏添柴,接下來的畫麵……老實說,她驚訝極了。


    大火燒鍋,幾顆蛋、幾根蔥,轉眼,一盤油亮完整的蔥蛋離火。


    他單手翻弄炒鍋,香噴噴的炒青菜、賣相不差的蔥爆肉成型,再加上一鍋荀絲雞湯……


    他是夥房兵嗎?如果是,夥房兵能當到三品,相當相當了不起,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幫把手。」他說。


    「哦,好。」無雙幫著把菜端進廳裏。


    「沒有飯嗎?」他問。


    「沒有,不過灶灰裏埋了兩顆地瓜,那是我的晚餐。」無雙不想貢獻出來的,但他不友善的表情……讓她別無選擇。


    他的臉色確實很糟糕,因為她中餐吃野菜稀飯、晚上啃地瓜。


    不是有一堆又一堆的致富計劃嗎?不是百花宴賺很多嗎?既然如此,為什麽讓自己過得苦哈哈?


    菜上桌,他端來碗筷,往她麵前重重一擺。


    她很聰明的,卻在他麵前變得傻氣,老半天她才弄明白他的意思。


    一個大男人洗手做羹湯?在男女階級嚴苛的年代,她想都不敢想象。


    「你不吃嗎?」她小聲問。


    「我和阿元吃過了。」


    一進村子,他就被阿元和賀叔拉著,跟搭棚子的村人一起吃飯。


    談起賺錢營生,每個人都有滿肚子計劃,一個人說一句,接著人人都迫不及待地誇獎他的「好妹妹」,身為哥哥的他,能不應付幾聲?


    即使他急著迴家,急著見「妹妹」,急著……化解上次的尷尬。


    微楞之後,無雙終於弄懂,原來他是不樂意她吃得太差,才把她的菜搶光。


    失笑,她走進廚房,端來一副碗筷擺在他手邊,詢問:「再陪我吃一點?」


    他沒出聲,卻端起碗筷,乖乖陪伴。


    無雙品嚐一口,中肯地評斷,一個男人可以做成這樣,值得拍手嘉獎了。


    在鍾府,食不語是理所當然的規矩,但離了那裏,她連規矩一並留下。「你怎麽會做菜的?」她問。


    「爹娘死後,我一手把兩個妹妹帶大,不能不學著做菜。」


    一手把兩個妹妹帶大?「辛苦嗎?」


    她這是想和他聊天?心微詫,但……很高興,因為他有些微的小憂慮,怕上次的爭執讓他們本來就很遠的距離變得更遙遠。


    「孟霜倔強、孟瑀愛哭,兩個人都任性得很。我不會說軟話,所以她們怕我,兩人常常陽奉陰違,在我麵前裝乖,卻不理會我請迴來的師傅,德言容功樣樣不學,卻跟著附近的孩子練就一身打架功夫,最後我隻好聘武師,讓她們練上幾手,免得文不成、武不就。」


    噗哧一聲,無雙失笑。「女子哪有什麽文不成、武不就,要參加科考哦?」


    很好笑嗎?他又不會養女娃兒,隻能照爹養育自己的法子帶大她們。「總得有一技之長。」他呐呐迴答。


    「如果是這種養法長大,蔣孟霜肯定有苦頭吃。」


    無雙夾一塊蛋到他碗裏,那塊蛋顏色微焦,不符合她的審美標準,不過他不會計較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吃她的廚餘。


    「怎麽說?」想起妹妹之前的怨言,孟晟開始憂心忡忡。


    「她想在京城立足,婦人之間的應酬交往少不了,你說,婦人之間能攀比什麽?比丈夫、比妝扮、比女紅、比儀態……什麽都比,就是沒有人會和她比武功。」


    這也是穿越後,她決心活得符合時代的重要因素,她收拾真性情,壓抑不服輸的脾氣,她勤學琴棋書畫,即使明白自己沒有半點藝術細胞。


    她很清楚,古代女子學習德言容功,和在現代的自己學習行銷經營一樣,都會是日後生活的基本需求。


    「你的意思是,她會被人小瞧?」


    「何止是小瞧,恐怕還會被人排擠,不過別太擔心,環境會改造一個人。」


    前世的蔣孟霜跟著自己出入各宴會,剛開始,她到處點火、到處惹笑話,明月公主傳奇在短短幾年內破壞殆盡,她的粗魯莽撞成了不少人茶餘飯後的笑料,而自己則順利借著大大小小的宴會重拾形象。


    兩個女人的戰爭打了一輩子,可最終……誰也稱不上勝利。


    她的話讓他濃眉緊鎖,蔣孟晟很疼愛妹妹,對吧?他是個好兄長。


    「孟霜倔強,不易改變。」


    「那得看她對鍾嶽帆的愛可以讓她退讓到什麽程度?」


    「你的賢德溫良,也是因為愛嶽帆而步步退讓的結果?」


    「是,我知道他需要怎樣的妻子,而我樂意為他成為那種女人,即使那不是最真實的我。」


    「那麽,還可以再退讓一點,為了……愛他?」


    無雙搖頭。「你怎麽會對同一個話題樂此不疲?是我的態度讓你覺得有模糊的空間,可以討論再討論,還是你認為自己有本事能說服我迴到嶽帆身邊?」


    她沒有注意到,雖是舊話重提,可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上次的激動忿怒。


    「你們終究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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