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京城,早退卻了白天的繁華熱鬧,也散盡了前半宵的餘溫,偶有二三晚歸的行人,也早已爛醉如泥,指天畫地,糊話連篇。


    燈火闌珊之時,卻有一輛馬車“吱嘎”作響,緩緩前行,正近南門。


    馬車內,皇後李祖娥還在諄諄勸導。


    “元家氣數已盡,早無迴天無力,你又何必以卵擊石,枉送性命?”


    元韶麵色沉靜,幽幽說道:“苟且偷生,不如放手一搏,我想,憑元家殘存的威望,雖不能一唿百應,也絕不會孤立無援,天子如今的作為,毫無帝王風範,早讓群臣詬病,百姓非議,必有誌同道合者,與我元氏一起,共舉討伐大旗!”


    李祖娥不敢苟同!


    前朝皇帝元善見在位之時,尚是孤家寡人,無人應合,終失皇位,甚至是性命,這元韶竟然以為,在元家窮途末路之時,還有能力推翻高家皇室,光複魏朝?


    這豈不是癡人說夢,自不量力?


    “可是…”


    “皇後,祖娥,你在裏麵嗎?”


    正當李祖娥準備勸誡之時,身後突然傳來唿喊聲。


    這聲音,來自皇帝高洋。


    元韶大驚,馬車尚未出南門,一切皆在皇室操控之下,自己如何對抗?


    “皇後,得罪了!!”


    元韶說著,將刀抵在了李祖娥的脖子上。


    李祖娥輕唿一口氣,勸道:“若讓陛下見了,你再無迴頭路,我…有更好的法子,讓你脫險…”


    “你有更好的法子?”元韶又慢慢放下刀來。


    李祖娥點點頭,上下打量著元韶,微微一笑……


    “停下停下!!!”


    一聲怒喝之後,馬車停了下來。


    “皇後,你在裏麵嗎?”


    “嘩”的一聲,車簾被人掀開,高洋探進頭來。


    “陛下~~你來了~~”李祖娥不動聲色,抱著嬰兒,緩緩步下馬車。


    元韶扭動腰枝,低垂著頭,在一旁扶著李祖娥。


    隻是此刻的他,挽著發髻,頭戴珠花,美豔動人,儼然是‘她’而不是‘他’了!


    高洋淚流滿麵,將李祖娥和太子緊緊摟在懷中。


    “皇後,我錯了,你走以後,我夜夜夢裏,都是你啊,祖娥,你原諒夫君,好嗎?”


    李祖娥輕撫高洋後背,欣然答道:“夫君,妾身沒有怪你,是妾身錯了,妾身不該負氣出走,擅自帶太子離宮,還請夫君原諒妾身的不是才好!”


    李祖娥之所以這麽爽快,與高洋重歸於好,實在是救人心切,怕拖拖拉拉,讓人看出破綻。


    不過,高洋很快就注意到一旁的元韶了。


    “這位美人是誰,怎會這般麵善?”


    元韶在元善見當皇帝的時候,可是彭城王,又身兼朝臣重任,與時任大丞相的高洋可是經常碰麵,怎會沒有印象?


    隻是換了一身女兒妝,這才沒讓高洋認出來。


    “她是我李家的丫頭,陛下想必是有見過的!如今我與陛下重聚,也該讓她迴去通知家父了!”李祖娥說著,忙朝元韶使了眼色。


    元韶躬身一拜,也不說話,趕緊重迴馬車,駕車離去。


    李祖娥見高洋一直盯著馬車看,麵有疑惑,生怕他看出端倪。


    “陛下留下姐姐,妾身所以出走,如今妾身隨陛下迴到宮中,姐姐又做何打算?”


    高洋迴過神來,吱唔道:“這幾日你不在我身邊,才知你無人可以替代,至於你姐姐,我…我還沒有想好…”


    李祖娥有些失望,歎道:“姐姐與安樂王情深似海,矢誌不渝,陛下就成全他們吧!”


    “安樂王可活不得,等他死了,你姐姐終是要再嫁人的,還不如留在宮中,冊她名分,你們姐妹也好相伴!”高洋麵色變得淩厲起來。


    “為什麽活不得,安樂王做錯了什麽?”李祖娥聽了高洋的話,大吃一驚。


    “他勾引段昭儀,能活不能活?”


    ………….


    薄霧籠罩,長廣王府的早晨有些縹緲。


    荷兒一大早便帶著駱提婆到院子裏玩去了,令萱也草草拾掇一番,便穿過院子去服侍兩個公子。


    不遠處,傳來說話之聲…


    “昨日你是被冤枉的…是有人要害你啊…”


    “依小夫人看…是誰要害奴婢呢…”


    “荷兒你是聰明人…還須我來提點你麽…”


    “嗬嗬嗬…奴婢生來蠢笨…還真不知小夫人說的是誰呢…”


    霧氣遮著視線,令萱看不清人影,但假山後麵,傳來的聲音,很是清澈,刺入了她的耳中。


    這是李夫人和荷兒在說話,令萱警覺起來。


    這王府裏,最陰險的人就是李夫人,可不敢讓荷兒受她引誘,狼狽為奸!


    隻聽李夫人又說話了:“害你的人,是蔓弱啊…你搶了她的風頭…她可是恨你恨得要死…”


    又傳來荷兒的聲音:“是嗎…奴婢一直以為蔓弱姐姐很好呢…王府裏所有的人都很喜歡她…王妃也敬重她啊…她怎會害奴婢呢…”


    令萱稍稍鬆了口氣,荷兒和她一起長大,她的聰慧,令萱自然是不用擔心的!


    那李夫人有些嘲諷之氣,說道:“她好…她當然好…你隨我去大堂…我讓你看一出好戲…”


    “荷兒~~”令萱叫了一聲,裝作在尋她一般,繞著假山轉個半圈,才折返迴來,走到他們麵前。


    “小夫人早~”令萱含笑淺禮。


    李夫人清清嗓子,擠笑道:“你也早~~”


    “我說提婆去哪裏了呢,果然是荷兒帶出來了,外麵霧氣重,孩子可沾不得寒氣,你趕緊帶孩子迴屋裏去吧!”令萱裝作若無其事,借孩子說事,支開荷兒。


    荷兒點頭應道:“好,那我帶提婆迴去了!小夫人,告辭了!”


    李夫人嗯了一聲,很是悵然。


    令萱頷首笑道:“奴婢去服侍二位公子了,不擾小夫人觀賞這大好霧色!”


    “你~~哼~~”李夫人看看左邊,荷兒身影已遠,又看看右邊,令萱大步離去,根本無心搭理自己,氣得跺腳。


    “這出好戲,你們不看也得看!!”


    李夫人望了望天色,掐算著時辰,再等片刻,就該自己粉墨登場了…


    ………….


    “殿下,王妃,賊找到了!”


    正當眾人給高湛和胡王妃請安之時,李夫人帶著幾個仆人大步走入大堂,高聲大氣,得意洋洋。


    高湛不以為然,說道:“天天捉賊,這王府裏還有安生日子嗎?”


    胡王妃也漫不經心地說道:“殿下昨日說了,那金梳的事,到此為止,你何必再提?”


    李夫人有些失望,撇撇嘴,說道:“難道殿下和王妃真的不關心,到底是誰偷了這把梳子?”


    “那到底是誰啊?”胡王妃信口問道。


    “她可是王妃最信任的人!”李夫人頓了頓,咧嘴一笑。


    眾人的目光齊齊集聚在李夫人的身上,迷惑猜疑,靜靜等待她的答案。


    當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之時,李夫人突然指著蔓弱道,“就是她!”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大跌眼境。


    蔓弱對胡王妃一直忠心耿耿,深得胡王妃的喜歡和信任,她怎麽會用這種方式迴報自己的主子?


    胡王妃完全不敢相信,看看蔓弱,又看看李夫人,喃喃說道:“怎麽可能…”


    “昨日夜裏,蔓弱出了後門,將那梳子交給了他的哥哥,還一再叮囑說,別讓人看見,此事,是妾身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不止是妾身,我身後的仆人也都看見了,他們都可以作證!”李夫人說著,指了批身後眾人。


    仆人們忙拜道:“殿下,王妃,小夫人說的都是真的!”


    胡王妃臉上寫滿了疑問,盯著蔓弱,說道:“蔓弱,你若有難處,告訴我一聲就好,何必行這偷雞摸狗的事啊,你…太讓我我失望了!!”


    蔓弱淚水決堤,不停搖頭,哭道:“定是小夫人看岔了,奴婢隻是給了哥哥幾吊錢,並不是王妃的雀翎金梳啊…”


    李夫人冷笑道:“喲,蔓弱,你還想抵賴?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你隻說是得了個寶貝,讓你哥哥趕緊拿迴去孝敬爹娘,這話,他們也都聽到了!”


    仆人們又連連點頭,隨聲附和。


    “不是的,那真的不是王妃的金梳子…”


    這一次,不知怎的,蔓弱變得無力反抗,隻是哭泣。


    李夫人得意忘形,大笑著嘲諷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王妃,說起來,也是妾身的錯,當日還是妾身把蔓弱引薦給王妃的呢,妾身有罪,先給王妃賠不是了,哈哈哈!”


    李夫人笑得花枝亂顫,還假模假樣的給王妃鞠了一躬。


    胡王妃臉色難看極了,順手拿起茶杯甩在蔓弱臉上。


    “李氏,你帶她進來的,還有勞你把她送出去吧!!”


    蔓弱麵色蒼白,拭著臉上的茶水和淚水,癱軟在地。


    堂上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高湛端起杯子,喝起茶水,竟然漠不關心,風輕雲淡。


    “王妃,此事和蔓弱姐姐無關!”


    關鍵時刻,令萱決定站出來,秉持公道。


    胡王妃撲閃著眼睛,大為不解。


    “一個說她是賊,一個說與她無關?魯靈兒,你說蔓弱是清白的?”


    令萱點點頭,牽了牽高緯的手,說道:“世子,你還不告訴你母親,那把梳子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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