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殿,一眾妃嬪前來參拜皇後,行晨昏定省之禮。


    眾人靜立良久,也不見皇後出來。


    段昭儀為妃嬪之首,有表率之權,便問宮人:“皇後梳妝好了嗎?怎還不出來示人?”


    宮女們麵麵相覷,應道:“奴婢一早去床前請示,卻終不見動靜,不敢貿然打擾…”


    “呀,莫不是皇後生病了吧?”段昭儀往前數步,急切說道,“快帶本宮去床前瞧瞧!”


    宮人忙引著段昭儀行到內殿。


    “皇後?”段昭儀隔著帷幔,叫了一聲,卻無人應答。


    “皇後,妾身率妃嬪前來問安了…”


    裏麵還是沒有動靜,段昭儀沉吟片刻,便輕輕掀開帷幔,行了進去。


    隻見床上空空,哪有李祖娥的身影?


    唯見枕頭上有一書信,擺放在最顯眼之處。


    段昭儀忙將書信捏了起來,看了一會,說道:“不好了,皇後帶著太子離宮出走了!!”


    段昭儀拿著書信,匆匆來到了宣訓宮。


    “太後,皇後帶著太子,悄悄出宮了,太後請看!”


    段昭儀見了婁太後,便將書信遞給了她。


    婁太後細細閱來,惶然說道:“怎會鬧到這步田地?”


    “皇後也是的,陛下寵愛的是她姐姐,又不是別人,她有什麽不痛快的?”段昭儀煽風點火。


    “皇後沒有錯!哀家早想找洋兒問問,隻是上迴長廣王的事,他一直耿耿於懷,哀家也不敢惹他不痛快,才緩了這幾天,沒想到就出了這亂子…”


    “再怎麽說,皇後也不該私自出宮,還把太子也帶走了…”


    “雖然有些過分,但情有可原!更過分的是皇帝,強搶有夫之婦入宮,成何體統,這會讓天下人詬病的…”


    段昭儀凝神片刻,又行嫁禍之事,道:“不怪陛下,是那李祖猗投懷送抱,勾引陛下,這事,妾身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呢!”


    婁太後半信半疑,問道:“你怎會如此清楚此事?”


    “說來話長,起初,她怪皇後不召她入宮,我便傳了話給給皇後,這一旦入了宮,又說要在宮裏住上幾日,我勸她啊,你夫君安樂王可是急著盼你迴去呢,她卻說,宮裏風景尚沒看夠呢,便由著她住下了,誰知道,她就是伺機接近陛下,迷惑陛下!更可氣的是,她與陛下獨處時,柔情蜜意,溫柔體貼,見了皇後,卻立刻換了一副麵孔,唿天搶地,悲聲動天,隻說是陛下逼迫的!難不成,既當娼婦,還要立牌坊?”


    婁太後聽得怒火中燒,一拍桌案,罵道:“世上怎會有這般恬不知恥的女子!?”


    段昭儀趁熱打鐵,添油加醋,又道:“這李祖猗水性楊花,就是個狐媚子,迷了陛下,謀了昭儀之位不算,還慫恿陛下立她為皇後呢…”


    婁太後聽了,又看了看那書信,罵道:“難怪皇後說要把鳳印金冊贈給她,原來如此!這般狐媚子,宮中容不得,竟敢媚惑陛下,穢亂宮闈,傳哀家旨意,賜死!”


    “太後聖明!”段昭儀心裏樂開了花。


    李祖猗死了,皇後也走了,那皇後之位,豈不是落到我的頭上了?


    …………….


    齊福宮,一眾樂倌舞伶走了進來,齊聲參拜。


    “拜見陛下!”


    高洋指了指身邊李祖猗,說道:“李昭儀在此,你們為何不參拜?”


    眾人忙又躬身參拜:“拜見昭儀娘娘!”


    李祖猗滿眼含淚,隻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興歌舞!!”高洋大手一揮,下了命令。


    刹時鼓樂聲響,暢快祥和,衣袂飄動,輕舞飛揚。


    高洋興致勃勃,時而喝彩,李祖猗卻依舊苦著臉,目光渙散。


    “來,陪朕飲一杯~~”高洋摟著她,塞了一杯酒到她手中。


    李祖猗怯怯地看了高洋一眼,握著酒杯一動不動。


    高洋吐了口氣,一仰頭,自顧自喝了個幹淨。


    “你啊,整天悶悶不樂,本以為這歌舞升平,會讓你開懷一笑,可你還是這般愁眉苦臉,你告訴朕,怎樣才得痛快?”


    李祖猗抬起頭來,淚水成河。


    “陛下開恩…放臣妾迴家吧…”


    “嘣~”高洋重重砸了一拳桌子,嚇得歌舞聲斷,眾人跪伏。


    李祖猗更是嚇得渾身哆嗦,哭都不敢哭了。


    “嗬嗬嗬,嚇倒美人了…歌舞為何停了,興興興~~”高洋見了李祖猗膽戰心驚的模樣,有些心疼,忙又加以撫慰。


    歌舞聲又起,高洋又沉浸於其中,象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哎,美人總是悶悶不樂,難道要朕點燃烽火,戲弄天下,才能博你一笑?”


    高洋伸手,輕撫李祖猗下巴,眼中無盡柔情。


    李祖猗的目光無法閃避,索性心一橫,哽咽道:“陛下…鳳凰囚於籠中…尚會泣血而亡…臣妾隻是一隻家雀…囚於他人簷下…也隻會鬱鬱而終…陛下若真心疼愛臣妾…就讓臣妾出宮吧…”


    高洋眼中的愛意忽而轉成了憤怒,恨恨說道:“即便是死,也隻能死在朕的懷裏!”


    “太後駕到!!”


    一聲通傳,劃破歌舞之聲,刺進眾人耳中。


    所有人皆跪在地上,拜道:“恭迎太後!”


    婁太後踏入殿內,大喝一聲,“還不趕緊撤了!?”


    樂倌舞伶趕緊爬起身,一一退了出去。


    高洋堆著笑容,躬身說道:“母親何故來到這裏?”


    “皇後帶著太子出走了,你這個皇帝還不知道吧?”婁太後說著,將李祖娥留下的書信,甩在高洋身上。


    高洋展開一看,呆若木雞。


    婁太後掃視眾人,目光落在李祖猗身上。


    “你是何人?”


    李祖猗忙又拜道:“安樂王妃李祖猗拜見太後~~”


    “既是安樂王妃,為何會留在皇宮?”婁太後頓了頓拐杖,發出極為刺耳的聲響。


    “臣妾…臣妾…”


    “娼婦,哀家料定你說不出口,那哀家便替你說了吧…”


    “母親,你為何羞辱朕的美人?”高洋急了,搶過婁太後的話把,隻為嗬護心愛之人。


    婁太後咬牙切齒,罵道:“身為人婦,卻勾引皇帝,不是娼婦是什麽?皇後的絕筆書,皇帝隻怕是沒看明白?娼婦,你為何不自己看看!?”


    李祖猗麵如土灰,對高洋說道:“妹妹的絕筆書,求陛下示與臣妾…”


    高洋緩緩將書信遞給了李祖猗。


    “穢亂宮闈不算,還覬覦皇後之位,娼婦,你好大的膽子?”婁太後差點沒將手指戳到李祖猗的鼻子上去。


    “不不…臣妾沒有…”李祖猗看著書信,哭得死去活來,肝腸寸斷。


    “還說沒有,你把皇後的絕筆書念一遍,讓所有人聽聽,看是不是你的陰謀?”婁太後怒目而視,犀利而又威嚴,讓李祖猗沒有任何抗拒的餘力。


    李祖猗顫抖著展開書信,泣聲讀道:


    “帝王誰不無情,我心終無所托,新顏喜泣紅燭,舊貌悲吟落花,悲唿,妾唯有皈依佛門,方能了斷塵世牽絆,無怨無愁亦無恨!鳳印金冊皆為空,隻怨未得有緣人,姐姐端淑高貴,可承中宮之位,望上厚愛,莫循覆轍!


    祖娥絕筆敬上!”


    李祖猗讀完,整個人便癱了下去,欲訴無力,欲哭無淚。


    她一介弱質女子,心無旁騖,怎知發生了什麽,會落得夫妻相離,姐妹反目的下場?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可偏偏成了一個無恥的娼婦!


    婁太後恨恨說道:“娼婦,你還有什麽話說!”


    李祖猗苦笑連連,將書信撕得粉碎,恨恨扔在地上。


    “太後,臣妾甘願以死謝罪!”


    這一句話,鏗鏘有力,李祖猗用盡了全身的勇氣和力氣。


    婁太後重重點點頭,說道:“好,哀家保你最後顏麵!”


    高洋沒想到會是這個後果,頓時跳了起來。


    “誰敢殺她?”


    李祖猗撫了撫麵龐,正聲說道:“謝陛下幾日恩澤,臣妾定會銘記於心,三生三世都不敢忘!但請陛下放過安樂王,夫君他忠心於陛下,絕無二心,臣妾死後,陛下千萬不要為難他…”


    李祖猗說著,竄起身來,便朝身邊的柱子撞去。


    高洋大驚失色,飛身而起,將李祖猗撲倒在地,這才避免了一場悲劇。


    婁太後先是一愣,隨後冷笑連連。


    “娼婦,你何止兩副麵孔?如今見了哀家,又裝出這副烈女模樣,借以挑撥哀家與皇帝的母子之情!這出苦肉計,能騙得了哀家?尋死容易,哀家成全你!來人,賜鴆酒!”


    身後宮人捧酒而上,看來婁太後早就準備好了!


    高洋大吼一聲,一揮衣袖,將那毒酒在地上。


    婁太後怒道:“你忤逆母親意旨,這是不孝!”


    “母親要與兒子論孝?”高洋目露兇光,步步逼近婁太後,擰笑道,“母親守寡多年,在宮中必是過得不痛快,那突厥可汗今日發來國書,求我大齊美人,兒子孝敬,便將母親許給他去,讓母親痛快痛快,如何?”


    婁太後聽罷,氣得麵色發青,顫抖著手指,指著高洋,半天才罵了兩個字“逆子”,便暈了過去。


    高洋見狀,一時又生了悔意,忙著人去傳徐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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