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佛堂爭執……


    夜深人靜,家母還在佛堂禱告。


    乳娘悄然而至,也跪在家母旁邊,雙手合什,祈禱起來。


    “夫人在向菩薩祈求什麽?”乳娘悠悠地問道。


    家母歎了口氣,說道:“還不是求菩薩保佑我那離散的孫兒,能夠平平安安,當然也求菩薩保佑我們駱家避災消禍,安安穩穩…”


    乳娘撇撇嘴,陰陽怪氣地說道:“夫人日日求,夜夜求,還是未給超兒求來一絲福氣,反倒越來越晦氣了,怕是菩薩不保佑這些的!”


    家母怔了怔,有些不悅,幽幽說道:“怕隻怕是我不夠誠心,未讓菩薩聽到我的心願~那你不求這個,又求的是什麽?”


    乳娘笑道:“我隻求菩薩賜給超兒天時良機,讓超兒成就雄圖霸業!”


    “阿彌陀佛!罪過!”家母撚著佛珠,隻向菩薩磕頭,一邊責怪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難道菩薩會如你願?罪過,罪過,邢氏,不要再胡說了,小心褻瀆神靈,遭受報應!”


    “不試一試,怎知行不行?”乳娘不以為然,又合什拜道,“求菩薩保佑,有朝一日,超兒龍袍加身,君臨天下!”


    家母氣得推了乳娘一把,急道:“婦人無知,請菩薩寬恕!罪過,罪過!”


    乳娘立直了身子,勸道:“夫人就該祈求菩薩,助超兒成事!到時候,超兒當了皇帝,你可就成了太後了,那可是天大的榮耀啊,夫人!”


    “閉嘴!”家母忍無可忍,一改往日的溫順麵孔,指著乳娘罵道,“這都是你的私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素來喧賓奪主,不把我放在眼裏,讓我失去那多孫兒,如今,還想我失去兒子嗎?你休得煽風點火,挑唆超兒謀反,這一迴,我絕不答應你!”


    乳娘愣了半晌,一聲不吭,她沒想到曆來順從的家母,會變得如此尖銳,直揭自己的短處,這讓她既驚愕,又怨恨無比。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乳娘眼中閃現一絲寒光,幽冷無比,不過很快,便消失了。


    “我為了駱家,為了超兒,嘔心瀝血這些年,全是白費了,在夫人眼中,我隻是個越俎代庖,不守本分的人嗎?夫人啊,你也太傷我的心了~~”乳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柔腸寸斷。


    家母見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也不再遮遮掩掩了,或許她心中早有怨恨,隻是看在駱超的麵子上,才一直隱忍至今吧!


    “何須我多說廢話,你自己心知肚明!”家母甩給乳娘一句氣話。


    乳娘點點頭,抹抹眼淚,泣道:“我知道了,原來夫人一直都怨我呢,往後,我該識趣些,凡事都會把握分寸的!”


    家母不再理她,又拜倒在菩薩麵前,默默祈禱起來。


    …2..蛇蠍乳娘……


    清晨時分,駱家人開始忙了起來,為早膳做準備。


    乳娘親自端了一碗湯羹,躲躲閃閃,遮遮掩掩,避開眾人,來到家母的房間。


    “夫人,我給你賠罪來了!”乳娘笑盈盈地將湯羹遞到家母的桌案上。


    家母有些尷尬,含笑道:“昨晚我說的話,你別放心上,我是怕你衝撞了菩薩,惹來禍患,所以才說了幾句重話!”


    乳娘連連點頭,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這一宿,我可是沒睡著,一直尋思著夫人說的話,才知道往日裏,是我自己太沒大沒小了,來,夫人,我熬了一碗你最喜歡的甜湯,你嚐嚐!”


    家母撫了撫乳娘,欣慰地接過湯羹,用調羹舀了一勺,咽了下去。


    “你有心了,嗯,味道很好~”家母說著,又喝了一口,卻突然麵色一變,將碗掉在桌上,灑得到處是湯汁,身子也開始抽搐起來。


    乳娘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幽幽問道:“夫人,可是肚子裏…痛如刀絞?”


    家母緊捂著腹部,顫抖著說道:“快…快叫郎中來…”


    乳娘蹲下身子,將碗裏殘餘的湯羹直往家母口中灌。


    “來不及了,我這湯裏可是加了砒霜,誰都救不了!要想死得痛快,便多喝幾口,反倒少受些罪,夫人,我送你上路了!”乳娘使勁摁著家母,將碗裏的湯羹全都倒入她的嘴裏,一滴不剩下。


    家母呻吟著倒在地上,口中黑血流了一地,又掙紮片刻,便氣絕身亡。


    乳娘忙拿出帕子,將灑出的湯汁擦拭幹淨,又將家母的身子扶了起來,伏於案上。


    門外傳來腳步聲。


    “母親,媳婦給你敬茶來了~”


    這時,令萱捧著茶,走了進來。


    “夫人啊,你這是何苦啊~~”乳娘眼疾手快,趕緊撲在家母的屍體上,淚灑當場。


    令萱見此慘狀,手中的茶水“啪”地跌落在地上,呆若木雞。


    “母親…母親這是怎麽了…”令萱嚇得麵色蒼白,走近了,伸出手來,探了探家母的鼻息,方知家母已是陰陽兩隔了。


    乳娘捶胸頓足,悲痛欲絕,哭喊道:“夫人是受不了這窩囊氣,才服毒自盡的啊!”


    “服毒自盡?”令萱淚如雨下,踉蹌幾步,幾欲暈厥。


    “是啊,夫人臨終留下遺言,為了不拖累超兒,便先離我們而去了~”乳娘抹著淚,說得煞有介事。


    令萱見桌案上那個空碗,心下有疑,又分析著乳娘的話,不敢相信。


    “既有遺言,為何不說與夫君聽,偏隻說給你聽?邢氏~~是不是你害死了母親?”令萱泣不成聲,可她素來心如明鏡,並不會因一時悲傷,便失了心智。


    乳娘連連搖頭,哭道:“超兒媳婦,話可不能亂說啊!我早說過,在這駱府,夫人最信任我,但凡她勸不了超兒的話,由我去說,反而奏效,她留下遺言給我,又有何不可?”


    “我不相信,母親一直都好好的,為何會突然尋死?這毒藥,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令萱拿起碗來,仔細端詳著。


    “毒藥得來又有何難?你是要疑心我嗎?”乳娘臉上滿是委屈,哭得更厲害了。


    “你當然脫不了嫌疑!母親死前毫無征兆,隻由你一人信口雌黃!你說母親是自盡,可有人證?這碗湯羹出自誰的手,我一定要查個明白!”令萱不相信家母會自尋短路,將所有的疑點都聚積在了乳娘的身上。


    “超兒媳婦,你還不明白嗎?是超兒的懦弱害死了夫人啊!若超兒當機立斷,快刀斬亂麻,立下大誌向,又怎會讓夫人自覺得是個累贅?如今夫人去了,她是為了超兒,為了駱家而死的啊!”乳娘擋在令萱麵前,生怕她出去找人對證。


    外麵嘈雜聲響,亂哄哄的。


    “母親,母親啊~”駱超聽到家母的死訊,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撲在家母身上,淚水決堤,悲痛不已。


    乳娘先聲奪人,撫著駱超說道:“你母親臨死前,直說窩囊,如今她以死明誌,期望你為了駱家榮耀,推翻沒落皇室,取而代之,登基稱帝!”


    駱超淚流滿麵,抬起對來,悲戚說道:“乳娘,母親沒了~超兒不能沒有母親啊~”


    乳娘點點頭,泣道:“我等著你來,也就是為了給你傳這句話,如今你聽到了你母親的遺言了,我也可以放心隨她去了!”


    乳娘裝腔作勢,起身便要尋死。


    駱超慌忙抓住她,求道:“母親沒了,乳娘也要拋下超兒嗎?那超兒又如何能活啊?乳娘,我不讓你死!”


    二人緊緊擁在一起,抱頭痛哭,如同感情深厚的親生母子一般。


    令萱見這情形,滿腹的疑慮,竟都不敢說了。


    駱超對乳娘如此依賴,自己若又說出置疑她的話,駱超會信嗎?


    令萱咬咬牙,質疑的話,全都吞了下去。


    “夫君,謀反事大,可要三思啊!”令萱將一切的悲與憤,化成了這一句話。


    乳娘立刻來了精神,反駁道:“超兒媳婦啊,這不也是為了你和孩子嗎?到時候你是皇後,提婆就是太子,整個天下就是駱家的了!”


    “可一旦失敗,性命難保!邢氏,你怎能挑唆夫君,拿我駱家上下作賭注?”令萱氣憤難當,大聲斥責。


    駱超見令萱直唿乳娘名號,忙勸道:“夫人,不許對乳娘無禮,從此以後,乳娘就是我們的母親!”


    令萱氣道:“我是絕不會認她的!我沒有親耳聽到母親的遺言,也絕不會相信她的一麵之詞!夫君,為了我們的孩兒,切莫行大逆不道之事啊!”


    “這本來…就是你母親的意思啊…超兒….你也不信我嗎?”乳娘擺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樣,不停地抹淚,隻想討駱超信任,搏駱超同情。


    駱超連連點頭,說道:“乳娘莫哭,超兒信你,信你!”


    乳娘很是欣慰地說道:“超兒啊,不是我說你媳婦,目光實在是短淺,得過且過!駱家已被羞辱至此,如何在世人麵前抬起頭來,即便是勉強活著,也隻是苟且偷生,受一輩子屈辱!超兒,為了你媳婦,為了你的兒子,你也該立下大誌,為了駱家榮耀而戰了!”


    駱超恨恨說道:“乳娘說得對,再這麽下去,超兒也定會被羞辱而死,含恨而終!超兒不願意枉活這一世!”


    令萱心如刀絞,卻終無理由說服駱超,隻能任由他們二人一唱一和,將駱家逼於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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