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譽發燒了。他掉進了冰水裏,又被打,之前還餓了幾天。到了半夜,身體就滾燙滾燙的。張德譽感覺腦子亂哄哄的,嘴皮子幹澀,喉嚨冒煙。睜眼閉眼幾次,張德譽努力了幾次,才爬了起來。他病了,身邊可沒人伺候吃喝。


    張德譽耷拉著眼,摸著冷灶,昏頭昏腦地燒了灶。他隨意抓了把米,這次連洗都沒洗就丟進鍋裏。


    等差不多弄好、隻等粥熟後,張德譽才抱著腿蹲坐著,斜靠著爐灶眯了會眼。沒想到,他一眯眼就睡著了。等再次醒來後,粥早糊了。張德譽隻得忍著喝了底。


    張德譽填飽了肚子,在爐灶裏又添了把火。然後爬上爐灶繼續睡。沒睡多久,張德譽就模模糊糊聽到門口有人大力地敲門。


    “哐哐哐、哐哐哐……”


    “這門裏頭拴住了,那小子肯定在裏頭。這麽久沒開門,肯定是不敢開門。”說話的女人聲音尖利。


    看門撞不開,就直接在外麵罵開:“張德譽,你個小癟三滾犢子,敢打我家全子。看我家全子可憐的喲,我家全子臉都被你打腫了。我家全子咋惹你這個煞星啦。你想幹啥子,克死了你爹你娘,現在又要克死我的孫子啦……”


    那老女人一邊罵,一邊拿著木棍敲門:“張如玉那潑婦,到底是從哪個陰溝裏把你這個天殺沒良心的找過來的。她是不是專門拉你過來克咱們村的……張德譽,你給老娘聽著。下次要是敢動我家全子一下,老娘就讓你滾出張家村,除了你的籍……”


    張德譽恍恍惚惚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張德全的奶奶白翠娘。白翠娘是族長的婆娘,平日裏最是喜歡端著架子,為人潑悍得很。


    張德譽和張德全打過好幾次了,每次張德全奶奶都會過來找茬。幸好今兒鎖了門,以往被她抓住,她肯定會抽他幾巴掌打落他的牙、用爪子撓花他的臉,然後再給族長吹個耳邊風,削減削減他的月糧。


    還好昨天世洪叔把糧送了過來。下個月開了春,山裏說不得又有了野物。張德譽一邊聽外麵的叫罵,一邊胡思亂想,之後一眨眼就疲憊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日頭偏西,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張德譽精神好了些,身子還有些酸軟無力。他這次煮了蛋羹。


    張德譽穿上烘幹的襖子,將熱乎乎香氣四溢的蛋羹狼吞虎咽下去後,就撿起以前從鎮上破廟裏偷來的香,他用爐灶裏的火點了香,然後拿著香,鑽了廚房的地窖。


    地窖暗得很,家裏也沒蠟燭。張德譽也不怕被東西磕到碰到,實在是地窖裏沒什麽東西,空得很。張德譽直直地走到地窖的深處,那裏擺著一張低矮的橫桌。橫桌上右邊擺了一排排的靈位,左邊隻有四個靈位。


    張德譽先是朝左邊的靈位跪下,拜了三拜。那是張如玉一家的靈位。之後,張德譽又朝右邊幾十個靈位拜了拜,那是柳家人的。


    張德譽將香分別插在兩邊的沙盤上,然後對著柳氏的靈位道:“娘,孩兒想你了。孩兒最近餓得厲害,沒力氣讀書。也不知道我以後能不能考上秀才。”柳氏去世前,拉著張德譽的手,要張德譽一定要安全長大成人,考取功名,然後娶妻生子,給柳家過繼香火。


    先不說娶妻生子了,張德譽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長大成人。他覺得他在張家村處境非常危險。張娘死後,族裏就管了張娘的家產。


    他一直都知道族裏對他的態度。當初張娘要讓他承嗣,族裏就不依不饒的。族裏的那些人,特別是族長張慶山,早就盯上了張娘的家產。在他出現到之前,族裏的人鼓著勁兒要給張娘過繼承嗣,哪想突然被從天而降的他占了旺坑。


    如今張娘去了,族裏有人是不會看著,他長大後再要迴張娘的家產的。這從每月給的那些糧就能看出來了,他們想餓死他、凍死他,逼著他去山裏打食,最好被野獸給弄死。


    他不能就這麽死了。


    張德譽想了會,決定明日去鎮上賺些錢。


    ……


    張德譽窩在爐灶邊好好地睡了一覺,第二天雞剛打鳴,他就醒了。他趕緊穿上襖子,給自己灌了滿肚的稀粥後,就在仍舊寂靜的村子裏行走。


    現在是冬季,地裏沒活,以往忙碌的農人就變成了閑人。如今一大早的,太陽還沒出來,冰雪仍下著,外頭實在是涼得厲害,就是最結實的漢子也不敢這麽早出門。所以張德譽一路走來,什麽人也沒見到。


    張德譽覺得冷,就跑了起來,身體也慢慢地熱乎起來。他跑跑停停地走了一個時辰,才到了南田縣城。


    路邊的早攤沒擺幾個,生意也冷清得很。他們看到張德譽都眼前一亮,忙著對張德譽吆喝起來。張德譽沒敢抬頭,匆匆地走了過去。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搶攤上的東西。


    要知道,曾經的流民生活教會了他底層人的兇惡。


    張德譽迷茫地站在一家藥房門口。這是仁德堂,在縣裏的名聲很好。坐堂大夫醫術好,醫德更好。仁德堂的管事也很和氣。仁德堂還沒開門。張德譽就坐在對麵的台階上。這時,張德譽才記起藥房對麵的鋪子張家布莊,正是張如玉張娘以前開的。


    這鋪子是賣布的。南田縣還能入眼的就是山裏的野物。張娘在南田縣收南田的人打的皮毛,然後運到別的城市去。然後再從別的城市帶些好看又經用的布料到南田縣。不過,現在鋪子成了白家的了。張家村的人不懂生意,得罪了張娘在外地的人脈,生意做不下去,就將鋪子的生意轉給了白家。白家就是族長婆娘的娘家。


    他剛坐下,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來。他下一餐還在兩個時辰後。他不僅要精準地計算每日糧食的消耗,還要會懂得怎麽更健康地餓肚子。


    他知道怎麽健康地餓肚子,還要從他娘柳氏那裏聽來的《賣柴禾的小男孩》說起。


    這故事裏講的是一個小男孩出身於貧窮潦倒的家庭,他的爹娶了後娘,就變成了後爹。兩人合力榨幹小男孩的所有,小男孩每日就是不停地勞作、不停地砍柴去賣、不停地餓肚子。


    有一天,小男孩受不了,就離鄉背井了。他到了一個新地方,卻還是每日不停地勞作、不停地砍柴、不停地餓肚子。因為他隻會這些。自然而然的,小男孩除了糊口飯吃,什麽也剩不下來。後來男孩就尋路子發家致富。他最後做到了。


    但是,這時,他的爹、後娘找上了他。又開始不停地榨幹小男孩。小男孩在禮法之下,沒有反抗。最後,小男孩的家產都被他爹、後娘給敗壞了。於是,一家人又變成了窮困潦倒之家。


    他爹、他後娘嚐到了甜頭,就逼著小男孩重振家業。小男孩想著自己有了家財,還是會被他們霸占,幹脆就不幹了。於是,無論他爹、他後娘使了什麽手段,小男孩依舊每天不停地勞作、不停地砍柴、不停地餓肚子。


    他爹、他後娘見此,隻好罷了,不過對小男孩的態度也越來越惡劣。他們似乎把不能富裕的原因,怪在了小男孩身上。於是,小男孩自此,每日就是不停地勞作、不停地砍柴、不停地挨打辱罵、不停地餓肚子。


    終於有一年冬天,小男孩到了極限。當時他還在賣柴禾。不過生意並不好。


    他臨死前見到了厚厚的衣裳,他就用那白色的襖子裹在身上。他還見到了被處理好的裸雞,他就點起了柴禾烤了雞。最後的最後,他見到了曾經疼愛的奶奶。他的奶奶說要帶他去一個不用勞作、不用砍柴、不用挨打受罵、不用餓肚子的地方。


    第二天,小男孩埋在雪裏凍死了,柴禾已經燒成了黑炭。


    柳氏告訴張德譽,這個故事還是柳氏她娘告訴她的。柳氏她娘又是公婆告訴她的。所以這個故事就是柳家祖宗傳下來的。


    張德譽很感謝寫出這個故事的祖先,他從這個故事裏學會了怎麽更健康地餓肚子,學會怎麽在最底層發家致富。


    張德譽坐在冰冷地台階上胡思亂想了一陣,藥房的門終於開了。這家藥房的管事是個好人,看張德譽小小年紀的,就讓他去山裏采草藥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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